闲臣风流 第404节
到了申时,严世蕃还不肯歇气。又召集了十来个官员到工部,一边吃工作餐,一边议事,直到子时方歇。
其间,小严一口气吃了三碗干饭,啃了一个一斤重的卤肘子,喝了一斤黄酒,笑曰:“当年司马懿谈及诸葛武侯,道:食少事烦,必不久矣!当初某病卧在床,每餐只用薄粥一碗,诸君可否做此想?”
大笑中,他摔杯于地,意气风发。
我严东楼又回来了!
严世蕃的厉害大家都是知道的,这么多年严阁老之所以圣眷不坠,靠的就是他捉刀的青词和过人的理财手段;靠得就是他多智近乎妖的智谋。
这人做事手段毒辣,是个没底限的。
想起这一点,朝臣心中凛然。本打算跟进弹劾的人犹豫了,以前跳得厉害的言官们又开始有些后悔。
接下来,飞去内阁的弹劾表章开始变少。
倒严之势开始缓和。
……
“简单、粗暴,以力碾压。朝堂政争,说到底就是力量的格斗。”是夜,小严回到府中,再也承受不住身体的不适,趴在痰盂前面,“哇”一声就将今天晚上所吃的酒肉尽数吐了出来。
他病体未愈,暴食暴饮,又都是大油大腻,如何受用得了。
这一吐,只吐得满眼是泪,浑身大汗,再没有丝毫的力气。
严嵩忙将他扶上胡床,伤感地说:“庆儿,庆儿啊,你又何必如此糟践自己啊!爹爹这个首辅不做也罢,回到分宜老家,啸傲山林,了此残身,也不失为一富家翁。宦海沉浮一生,为父也累了,倦了,也是到回家的时候了。你不是进士,不是翰林,就算再争又能如何?”
说着话,他用湿巾爱惜地擦着儿子额上的汗水。
严世蕃苦笑:“君子当三思,思危、思退、思变。这其中,思退一事最难。爹爹要退,却是退不了的,这十多年来,我们父子杀夏言,斩沈炼、杨继盛,被我们流放、免去官职的人车载斗量。退上一步,那就是墙倒众人推,死无葬身之地也!”
严嵩叹息一声:“是啊,这世界上的事情最难的就是退。”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严世蕃休息了片刻,恢复了力气,愤怒地叫道:“还有一句话,世界上的事情最难的是去做。所谓做多错多,我父子为了朝廷为了君父操劳辛苦,背负无数骂名,要被人弹劾要被人挑罪名还不容易。可是,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除了能够指摘实心用事的人,还能做什么,对国家又有什么益处?”
“让那些只懂得读四书五经板起脸教训人的君子每年为福建前线筹措百万两军费,为天子筹措几十万两,可能吗?”
发泄了一通,严世蕃最后道:“父亲,陛下还是离不得你的。天子圣明,天心难测,雷霆之后必然雨露,这一点从先前徐阶来咱们家示好就看出出来。儿子笃定,不日父亲就能起复。”
严嵩精神一振:“可真?”
严世蕃分析道:“父亲大人,天子这次之所以雷霆镇怒,主要是气恼鄢懋卿他们贪墨了大笔贩卖盐引的银子。试想,如果赚得的钱除解送胡汝贞那里充做军需之外,尽数进献内帑,不就没这事了?天子要免去父亲首辅一职容易,可谁来顶替这个位置却值得思量?”
“试问,谁敢大言能掏出大笔开销维持福建战局,谁敢大言为陛下筹集那么多建造宫观的款子?徐阶可以吗,李春芳腐儒尔。”
听到儿子这话,严嵩眼睛大亮。世界上的事情,脱不过一个利字。拿掉他父子,对于皇帝只有害而没有一分利,确实没有必要啊!
严世蕃:“徐阶如今正当红,整日侍侯驾前,相必也揣摩出陛下的心思,故尔前来我们父子这里讨好。陛下还是眷恋我们父子的,父亲大人不必担心。”
严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来,果然如此了。徐阶我自然是不相信的,不过,少他一人在背后搞鬼也是好的。”
他接着叹息:“鄢懋卿他们闹得实在不象话,听人说他赚的钱有一百万两之巨,却只送到京城二十万。剩余的都被他们给私分了……哎,他手下人多,都需要安抚好,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小严也是默然,作为一个庞大利益集团的领袖,你最大的责任就是要养活所有人。不给钱,谁肯为你效力。要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世界上哪里有这么美的事?
以往严家父子派手下在地方敛财的时候,一笔款子最后到他们手只余二三成,其他都被大家瓜分了。他们也没办法,只能装看不见。
如今,竟在这上面出了个大纰漏。
这事也怪不得他们。
严嵩面上露出微笑:“庆儿这么一开解,为父的心情好了许多。你现在大病尚未痊愈,不可太操劳,工部那边也不要去。”
严世藩叹息:“不去不成,儿子有个想法。仁寿宫重建不是由徐阶负责吗,儿子想抢过来。毕竟,如今咱们给了陛下二十万两银子,出力甚大。我工部又负责这一块儿,到时候父亲可借这个机会重新侍侯驾前,毕竟事到最后,还得看天子的心意。”
严嵩点头:“此计大妙。”
第三百三十五章 布政使求情
周楠去了邹应龙家,两人也没有什么好客套的。
他就径直说:“云卿,你可是误会阁老了。恩相做事一向慎密,且不喜欢将路子走绝,以免未来少了转圜的余地。严东楼复出,朝臣中的软弱之人颇多畏惧。再加上陛下态度转变,徐相也有所顾虑。”
“严分宜做首辅十多年,朝野尽是他的耳目,有些话恩相也不可能对你明言。不过,他老人家倒严之心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劝慰了半天,邹应龙的心情才好些,说:“天地君亲师,师恩重于山,我自然不敢有丝毫埋怨的。只是,恩师他行事实在是太怯懦了些。现在他就算想退让,还能退吗?严东楼何等狡诈之人,恩师的输城如何瞒得了他?”
周楠苦笑:“云卿,恩相的性子你我都清楚,真要让他下决心何等之难。其实,咱们做事也不用凡事汇报没。紧要关头,自己就先做了。”
这话的意思说得很露骨,老徐就是个没担待的,你我干脆抛开他单干,给他来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还有,徐阶毕竟是内阁次辅,将来扳倒严嵩是要做首辅的。
首辅阁臣得有自己的体面,脏不得手。
所以,下面那些脏活得你我去干。
邹应龙神色一动:“子木可有主张?”
周楠:“恩相的最大毛病是未算胜先算败,事情都没有做,就想到一但失败该怎么做?严党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被清算,那是因为还没有过硬的罪名。”
邹应龙一呆:“私募军饷,贪墨几十万两银子之罪还不过硬?”
“还不够。”周楠:“我现在还没有想到法子,容我在斟酌两日。”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邹应龙的门房来报:“禀大老爷,有一位徐老爷和徐公子求见。”
邹应龙:“哪个徐老爷和徐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