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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臣风流 第457节

按说,严嵩倒台之后,王抒也应该平反了。

只不过,内阁一直没有首辅当家,自然也没人为王总督出头。而皇帝又是个不耐烦的人,对这事也不太关心。

做为内相司礼监掌印,黄锦要出马,这个案子的审结速度自然就能快上许多。

再说,黄锦虽是个太监,就他所接受的教育和品性而言,也是一个标准的士,内心中还是很同情王抒的,再说,这事如果办成,也能为他在君子清流那里博取美名。举手之劳,何了而不为?

自然答应了周楠的恳求。

周楠大喜,哽咽道:“多谢公公,恩师思念师公身子一日坏如一日,能否让他去北衙探视以尽孝道?”前番严嵩倒台之后,王世贞得了机会去探过一次监牢。

可惜后来高拱和徐阶争首辅,朝廷的气氛变得紧张,锦衣卫不想找麻烦,就禁止任何人去诏狱探视。

王世贞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父亲,心情抑郁,整日长吁短叹,周楠看到了心中也是难过,有心帮这个忙。

黄锦见周楠如此热心自家恩师的事情,心中更是感动,安慰道:“些须小事,无足挂齿,咱家见到锦衣亲军同他说一声就是。”

“那好,我这就无告诉恩师,让他早早准备师公的日常用具。”

别过黄锦,周楠兴冲冲地回到道录司。

他今日是第一天去内书堂教师,自然异常兴奋。从古到今,任何一个读书人的最高理想都是为帝王师,布衣卿相。周大人做不成天子的老师,可如果做了这个教习,说不定还真能培养出几个内相,也算是一件有成就感的事情。

科举考期日渐临近,周楠平日里除了随驾天子之外,就是在道录司温习功课,他的书籍和资料都放在司里,这次正好带进内书堂做教案。

“司正,你这次去公公们授课,准备教什么?”史文江背着手走进公房问。

周楠:“还能教什么,自然是《四书》《五经》八股时文。”

史文江呵呵一笑:“大人的学问属下不予置评,对了,听说内书堂的教习都是翰林学士,敢问司正的学问可否高过李春芳、张居正等人?”

周楠:“自然不及李阁老、张太岳之万一。”他还没狂妄到觉得自己的学养高过李张二人的程度。

史文江的父亲做过周楠的顶头上司,大家都是年轻人,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也很随便,自不会给周大人留面子:“司正,你不过是一个秀才,自然不能和翰林相比。问题是,怕就怕有人拿你和他们比啊!俗话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学问这种东西一张嘴,就是瞒不过人的,到时司正面子上须不好看。”

听到这话,周楠并不生气。是啊,史师爷这话说得对。其实,经过这一年多没日没夜的苦读,又有王世贞这种大学问家的耳提面命,他的国学水准也就是刚跨入门槛,即将登堂入室的地步。和李、张二人这种当世一流大师比起来,自不能以道里计。

内书堂的太监们虽然不用参加科举,可从里面任找一个人出来,考个功名当不在话下。

在那种知识分子扎堆的地方,你只需上一节课,学生们就能看出自己肚子里实际上没有多少货色。

到时候,他周子木苦心经营一年多的诗词大家的形象怕是轰然倒塌了。

“文江,这事确实是难。”

史文江也是个读书科举不成,但杂学了得之人,对周楠的遭遇深表同情,道:“司正,谁说内书堂就一定要教授四书五经了,教得别的不成吗?”

周楠闻言一振:“是啊,太监们又不用参加科举,之所以读四书五经,那是因为教习只懂这玩意儿,除此也没有别的可教。那我就教些别人教不了的,实用之学问。”

史文江抚掌大笑:“善,司正总算明白了。”

周楠也跟着大笑,当即就收拾好书本兴冲冲朝皇城走去。

说起太监读书的内书堂,或许有人会以为公公们住在皇宫里,这学校也应该设在宫中。实际上却是想错了,内宫乃是嫔妃的居所,太监受了那一刀倒是无妨,老师可是正常的男人,进出禁中却不方便。

因此内书堂就设在皇城东北,司礼监旁边。

到了地头,出示要牌和关防之后,进得内书堂,周楠一看里面的风景,禁不住赞了一声:“好地方。”

却见眼前是一片松林,大约有十来颗,皆生得异常高大,亭亭如华盖。

这才寸草不生的皇城中竟然是难得的阴凉。

内书堂有一间大厅,上面供着孔子的牌位。

过了大厅,后面是一座院子,院子里的树阴下摆着几十张芦席,不用问,上课的时候学生都会盘膝做在席子上听讲。院子的另外一头台阶上摆着一张桌子和椅子,那是老师的讲台。

周楠在一个太监的服侍下在桌后坐定,接着就陆续有学生进来,按方位坐好。

不片刻,院子里就挤得满满当当,大约二百余人。

接下来就是学生行拜师礼,再接着,周楠就拿起花名册点名。每点到一人,那个学生就会站起来一施礼。

这么多人周楠也认不完,要想记住他们的名字,估计怎么也得一个月吧!

周楠最近在禁中是红人、名人,他的来历众太监自然清楚。

只不过看他的眼神中多是战战兢兢,生怕得罪了这位周先生吃他责罚,而没有一丝学生对老师应有的恭敬。

这道理很简单,周楠不过是一个秀才,虽然诗词了得,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正经学生。在场的学生都十六七岁年纪,早过来蒙童年纪,以前给他授课的老师又都是当世一流杰出之士。他们的眼界自然极高,也不太瞧得起周楠这个穷秀才酸秀才。

周楠如何看不出他们的心思,却不恼怒,心中反冷笑:“四书五经不过是做官的敲门砖,只要进了门,这砖就可以扔了。其实,儒学说穿了不过是一门哲学。什么是哲学,哲学是世界观,是方法论。类似于纲领一类的东西,就算深究到极处,对这个世界也的作用还比不上基础物理。”

“八股文章,说穿了就是官样文章,对社会也没有任何益处。甚至有人因为研究儒学,对着一根竹子格物格上三天三夜,这和疯子又有什么区别?”

周楠知道自己如果教儒家学问,无论如何是教不过张居正他们的。与其弄巧,还不如别出机杼。

他咳嗽一声,一拍惊堂木:“五书五经,还有做人做事的道理,其他五位教习已经教过尔等,为师就不多说了。今日我说要说的则是经世济用的学问,现在我问一个问题,钱是什么?”

这问题来得突兀,下面的学生都是一脸的蒙逼。

没错,内书堂虽然读四书五经,可因为不参加科举,自然不用写八股文章。但平日还是有考试的,考核不过关,也要被打屁股。吊车尾的也会被赶出学堂,以后也别想做管事牌子,甚至进司礼监。

他们所习的课本除了《四书》《五经》外还有《内令》,说的是明太祖以来历代皇帝对宦官的戒谕;《忠鉴录》书中收集各朝代奉公守法的贤宦事迹;《貂珰史鉴》主要记载历代宦官善行、判仿也就是对于具体公文的处理意见,这也是为将来那些能进入司礼监的宦官们提供岗前培训,以便于他们更加熟练的批红。

这是必修课,学业颇为繁重。

当然,这个繁重只是对学渣来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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