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第540节
正当周楠要告辞而去,外面就有人喊:“老太爷来了。”
就看到灯笼的光影中,徐阶走了进来。
老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周楠忙上前施礼:“下官周楠见过阁老。”
徐藩夫妻也起身见礼。
“自家人,不用那么多客套。”徐阶一把抓住周楠:“听说你来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那手冷得像冰,且在微微颤抖。
周楠忙扶徐阶坐下:“阁老手有点凉,保重身子。”
徐阶:“听说你病了,也须仔细。对了,藩儿今日请子木过来,所为何事?”
不等徐藩说话,徐少奶奶立即抢白:“禀父亲大人,媳妇听说周楠要被免职,没有入项,又家境贫寒,欲贴补女儿阿九家用。叫表弟黄桃去新宅做管事,又给了她四十个丫鬟小子使用,一应开支都从相府支出。”
徐阶:“这是好事,你表兄弟黄桃在老家也实在不成器,给他找些事做也好。”
徐少奶奶:“周楠却想让余二做管家,不用黄桃。”
徐阶:“余二是谁,哦,阿九生母的兄弟。”
周楠正要表明自己的态度,徐阶却一摆手:“家务小事,徐藩媳妇,你看着办。老夫有事和藩儿、子木说,你下去吧,这里也不需要人侍侯。”
“是,儿媳妇谨遵父亲之命。”徐少奶奶得意地看了周楠一眼,带着下人出去,又顺手将门关上。
周楠心中大苦,想要说话,可徐阶何等身份,日理万机,如何肯过问这种芥子大的事。
只得道:“此小事不值一提,多谢阁老关怀,周楠前番遇到刺客被空明伤了,金疮一直未愈,每日都会发一会儿烧,再养得十天半月应该能好。”
“恩,说的就是空明案的事情,听说子木来了,老夫和你商议商议如何应对。”
周楠一头雾水:“刺客的动机我也看不明白,至于供出朱希忠是幕后主使,也就是一场笑话,朝廷也不会当真。”
“胡乱攀咬倒是不怕,怕就怕有人要借此事大兴冤狱,铲除异己。”徐阶长长叹息。
周楠:“也有这个可能。”政治上的事情,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案子一出,相关人等又能从中捞取多少好处,又能和谁交换什么样的利益。
问题是,这事和你老徐又有什么关系,至于担忧成这样吗?
徐阶:“方才云卿来过。”
邹应龙来过,他来做什么,周楠不解。
徐阶道:“云卿说,刺客招供了,供出幕后主使是老夫。”
“扑哧!”周楠忍不住笑出声来:“荒唐!”
徐藩也笑着不住摇头。
第四百三十六章 余二才是关键
这事确实可笑,在世人看来,空明刺杀小万历最大的嫌疑人是景王。
徐阶和夺嫡之争八杆子打不到一处,他已是位极人臣,以明朝文官的牛比,好好儿的阁老当着不好吗,干嘛要找人去杀裕王府世子?
空明攀咬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忠已经够荒谬的,现在更扯到徐阶头上,更是要笑掉人大牙。
徐藩:“父亲大人,凶犯不过是一条疯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也不必放在心上。”这种事情,解释都不用解释,置之不理就是了。
徐阶却缓缓道:“空明攀咬老夫为此案的幕后主使,厂卫那边已经将供状递上去进呈御览了。东厂提督陈洪和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忠在相关卷宗上做了批示,要将此案做成铁案。”
“啊,可真?”周楠和徐藩都大吃一惊,同时叫出声来。
自己染供状已经递上去了,那就是说厂卫已经将证据做齐,审讯已经接触,得出徐阶就是主犯,开始走天子裁决这最后一道程序了。
而且,厂卫两大首领联手,能量何其之大,即便是徐阶也招架不住。
徐阶缓缓点头:“这也是刚才邹云卿过来告诉来夫的,哎,万万没想到这个首辅之争牵扯这么大,有人竟欲要置老夫于死地。”
徐藩:“父亲大人,没这么严重吧?还有,空明案这么和内阁首辅之争联系在一起了?”
“这是还不明白吗?”周楠心中一动,立即将所有的关节都串在一起,彻底看明白这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忍不住暗叹:好个陈洪,果然了得。我这个便宜老丈人徐藩也真笨,枉他还是做过副省级高官的人,竟然连这点政治常识都没有。
徐阶:“子木,说说你的看法。”
周楠:“其实,空明为什么要刺杀裕王府世子,幕后主使人究竟是谁都不要紧。作为侦办此案的人员,关键是要给世人给天子给王府一个交代。这其中,给裕王一个交代最为要紧。作为受害者,王府若是对最后的结果满意了,这案就算是结了;关键是,办案人要斟酌清楚此案会给自己带了什么好处和坏处。如此大案,别的人或许都避之惟恐不及,而对陈洪来说,却是天大的机遇。”
徐藩忍不住道:“陈洪和父亲大人虽然没什么交情,但也没有什么冤仇,他至于下这样的毒手吗?还有那朱希忠,父亲和他同朝为官二十多年,也没有任何过节啊!”
周楠:“政治上的事情,讲究的是利益,和私人恩怨却没有任何关系。”
“说得好,私人恩恩怨怨和军国大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徐阶欣赏地看着周楠:“子木,你继续说下去。”
周楠:“陈洪以前本有意讨好景王,介入了皇家家务事,这可是大忌。虽然他后来投入裕王阵营,可谁也保证不了将来就不会秋后算帐,对他进行清算。为了自保,就得为王府立下大功。”
他斟酌着语气道:“如今,阁老正和高拱争内阁首辅之位。高拱是什么人,裕王的老师,将来若是裕王接位,必是百官之首。试想,如果陈洪能够借这个案子板倒阁老,使得高祭酒能够顺利入阁宰执天下,这又是何等的功劳,何等的人情?因此,空明的幕后主使人是谁,又有什么动机,对于陈洪来说毫无意义。”
“啊,原来如此,好个阉竖小人!”徐藩愤怒地捏紧了拳头,“吾誓不与这等小人甘休。”朝堂政正直君子岂能容许这种小人祸乱朝堂?”
周楠心中腹诽:“岳父大人,你还是省省吧!没错,徐阁老是头老狐狸,可他精明的基因好象就没遗传半点给你。以你老人家的智商,又能把人家陈洪怎么样?”
“阁老,云卿怎么说?”
听到孙女婿问,徐阶道:“云卿也只是听到此事之后才火速来报,他是个笃厚君子,赞画运筹不是其所长。先前和老夫商议了半天,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周楠心中略微不快:什么笃厚君子,分明就说我是个小人,正适合干这种在背后阴人,出谋划策的事情。也对,邹应龙其实也就是读书厉害点,考中进士。进了官场,做的又是言官,只懂得给人挑错骂娘。若是叫他出主意,信了他的,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