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第568节
周楠回头对黄光升拱手:“大司寇,下官有个证据想给老大人过目。”
黄光升:“呈上来。”
周楠一鼓掌,外面,史文江就抱着一堆卷轴进来。
周楠从他怀里拿出一张卷轴展开了,上面是一张人物画,画得纤毫毕现栩栩如生:“空明,这人你可认识?”
空明摇头:“不认识。”
周楠笑了笑,将画卷面想众官:“各位老大人可认得此人?”
黄光升:“自然认识,乃通政司右通政邹云卿邹应龙。”
陈洪喝道:“周楠,你弄了邹应龙的画像来做什么?”
周楠:“没什么用处。”又展开一张画像问空明:“可识得此人?”
空明摇头。
周楠笑道:“这人是顺天府提学段承恩,你自然是不认识的。对了,这张你再认认是谁?”
看到周楠展开的第三张画像,空明不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一脸的迷糊。他也意识到任由周楠这么问下去,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须小心上了他的当。就迟疑地回答:“这个,这个……好象认识……”
“那么,究竟是谁呢?”周楠一脸的微笑。
“眼熟,记不住了。”
周楠:“提醒你一下,是顺天府的。”
空明:“想起来了,是顺天府的一个官儿,以前到我们观中上过香。”
周楠哈哈大笑:“这人你竟然不认识,果然是条胡乱攀咬的疯狗。实话告诉你吧,这是徐阁老的画像。你说徐次辅指使你去刺杀世子,怎么连他是谁都不认识。”说罢,就在不理睬空明,将画像递给黄光升:“大司寇请过目,看画得像不像?”
黄尚书:“完全一样,看来,徐阁老是被人攀咬的。”
陈洪急了,直接赤膊上阵,怒吼:“徐阶何等身份,这种事情直接交代下面的人去办就成何须亲自出马?空明不认识徐阁老也情有可原。”
周楠冷冷一笑,早就防到你这一点。咱别的特长没有,就是细心,细心也是一种禀赋。
“陈公公,空明的口供上说,他去刺杀世子乃是徐阁老亲口交代,还许了官职和大笔好处。这可都是录在供状上的,如果我没记错,是你东厂做的卷宗,上面还有公公和朱指挥使的亲笔签押,怎么,你忘记了吗?”
说到这里,周楠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洪顿时一张脸变得苍白。
第四百五十九章 水落未必石出(三)
在场的人谁不是人精,谁不是这个时代一等一的人才。过目不忘,思维慎密乃是基本的素养。大家能够到今天这个地位,都是在无数竞争者中杀出一条血路来的。
空明案的卷宗大家都看得烂熟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周楠这么一说,都想起东厂做的空明的供状上确实是这么写的。
朱希忠心叫一声糟糕,这事弄糊了。
当初他和陈洪商议做证据链的时候,也考虑过这事。如果空明说刺杀世子乃是徐阶手下下的令,到时候老徐完全可以不承认,你也拿他没有奈何。丢车保帅的事情,朝堂的大人物眉头都不回皱一下,做得也多了。况且,这种事情还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
要想把案子做实,只能让空明咬死是徐阶亲口交代,接下来就好操作了。
却没相当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大一个漏洞,还被周楠抓住了,当庭揭穿。
事态眼见就要失去控制,朱希忠忙出来打圆场,对周楠道:“空明贼道已经失心疯了,什么人都敢攀咬,周大人你不要理睬他,这案也不用再问了。”
还能说什么呢,现在陈洪已经被扯下了水。再审下去,只怕自己也要湿脚。
周楠点点头,对黄光升道:“大司寇,下官的话已经问完了。”
黄光升:“好。”就对空明喝道:“贼道,竟然诬陷徐首辅,真是好大胆子,带下去,好生关押!“
他也不想再打空明杀威棍了。
等到道人被衙役拖下去,黄光升依旧是先前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模样,道:“诸君,事情已然明了,此案与徐阁老无涉,次辅是被歹人胡乱攀咬的,朝廷也该还徐相一个清白。内阁现在只剩袁、李两相苦苦支撑,若再在这事上无端纠缠,岂不是要误了军国大事?国家不容易,朝廷不容易,君父不容易,徐相也不容易。老夫的意思是,是不是要给徐相交代一二,我等不如联名上折奏报天子,何如?”
他一边说话,一边飞快行笔。待到这一席话说完,表章已经写就。他将笔一扬,笑问:“谁先来?”
大理寺的那个少卿走上前去,接过笔签上自己的名字,道:“证据确凿,岂能让徐阁老蒙受不白之冤,如此,公道何在?”
“好。”黄光升看了看陈、朱二人。
朱希忠知道大势已去,摇了摇头走过来,也签了字。
接着,就轮到了都察院的那个御史,他签完字之后,目视陈洪,喝道:“陈公公是不是很失望,很沮丧?须知,天地之间自有正气,容不得小人残害忠良。今日之事将来必然是要记载进史册的,也不知道董狐笔会为陈公公写上何等浓墨重彩的一笔。”
科道最近弹劾厂卫正得劲,这位御史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声。
朱希忠一脸的丧气,是啊,这案子实在太大,可说是国朝从未有之,肯定是要记入史书的。自己估计在史书上没有什么好话,真是晦气啊!
“哈哈,哈哈,哈哈!”突然,陈洪大笑起来:“好好好,好得很。咱家倒是忘记了,你们三法司还有你黄尚书都是文官,徐阁老也是文官。你们都是进士出身,谁又是谁的同窗同年,谁的门生和谁的门生又是儿女亲家拜把子兄弟,你们都是一家人。咱们厂卫说穿了,就是个外人。对待外人,你们自然要联合起来一至对外。好好好,好得很。”
“我被写进史书又如何,最多留个千古骂名,被人说一声竖阉,可那又怎么样?”
“你们的心思别以为咱家不知道,这个折子一上,徐阶脱了罪,你们是不要借这股邪风弹劾我陈洪陷害忠良?嘿嘿,搬倒一个司礼监首席秉笔,东缉事厂的厂公可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啊!”
“做你们的清秋大梦吧!没用,没有任何用处?”
陈洪笑得直喘气:“你们除了整日子曰诗云,装出一副以天下为自己任的道德君子模样,还能成什么事?安邦,看看现在国库空虚成什么样子了,你们又是安的什么邦?定国,福建前线的仗都是戚继光、俞大猷那些武官打的,你们定的又是什么国?问你们要点军费,尔等文官都是推三阻四,一张嘴就是叫陛下发内帑。你说,陛下要你们做甚,都是一群吃干饭百无一用的书生。”
“陛下要想办成事,还得靠我们这些内侍。没错,咱家今天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可你们呢?你们三法司联手,把我们厂卫压得死死的,你们猜陛下会怎么想?这字,咱家是不会签的,你们爱谁谁,走了!”
说罢,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