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臣风流 第573节
再加上等着秋闱的秀才们,三五千人总是有的。
那个被问到的林兄显然是这一众书生的首领,为人也有些见识,他板着手指道:“我朝自来就有非进士不得做官,非翰林不得为相的规矩。另外,入阁为相还得有一定品级,须得是部院大臣,至少也得是侍郎。”
又有书生道:“林兄这话人尽皆知,这不是废话吗?京城部院那么多,上上下下几十上百号人,鬼知道哪两位大人能入阁。”
林兄吃他的埋汰,心中不喜,感觉受了冒犯。冷笑道:“这是其一,第二,对与入阁之人在资质上也有要求。宰辅者,需精通政务,从中央都地方的事情都得门清。因此,必须有在地方任职的经历,必须有督抚一方的履历。如此,有入阁资格的人也不太多,掐指一算就能算出来。”
听他这么说,众人纷纷点头,道:“林兄说得是。”
见大家首肯,林兄更是得意,道:“你们都说张太岳张居正可以入阁,那是胡说。张白龟连个侍郎都不是,就算要擢拔,也得去做个侍郎过度一下,或者先去巡抚一方。算起来,这次能够入阁的不外是郭朴、黄光升、陈以勤、严讷、唐顺之五人,甚至赵贞吉都有可能。”
听这位林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其中有提到自己个人命运巨大转折中所遇到的贵人唐顺之,周楠眼皮子一跳。
他和史文江相视一笑,便在小二的带领上进了雅间。
一进阁中,关上房门,外面的喧嚣瞬间就听不见了。
客人还没有到,也不忙布菜。
小儿就给周楠和史文江一人冲了一杯香片,又点了线香。
檀香氤氲而起,旁边花架子上一盆水仙正在怒放。
史文江见旁边再无他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叹道:“这天儿真干燥啊,渴死我了。哈哈,想不到严大宗伯也有入阁的的可能,今日咱们要和他的幕僚见面,这不是巧了吗?”
是的,周楠他们今天就是要和礼部尚书严讷的手下见面说事。
第四百六十三章 瑞雪丰年话宰辅(二)
“这不可是巧了吗?”周楠笑了笑,道:“严大宗伯入阁这事我看颇难,估计老严也没有这个心思。”大宗伯就是礼部尚书的别称。
明朝对于六部尚书的别称个不相同,吏部尚书在六部排名第一,被称之为天官或者冢宰;兵部尚书被称之为大司马;户部尚书,人称大司农;刑部尚书,大司寇;工部尚书,大司空。
明朝之前,各朝都以皇室威望最高的王爷管理宗室,设宗正府,主官为大宗正。朱元璋为了限制宗室权力,将管理皇族的权力交给礼部仪制清吏司。因此,礼部尚书就被人称之为大宗伯。
史文江心中好奇,问:“入阁谁不想,有那个条件为什么不争取?”
周楠只是抚摩着下颌生出的短须不语。
古人三十蓄须,以为威严,他也到年龄了。再这么顶着光秃秃的下巴和上嘴唇,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成宫里的太监。
“哎,我明白了,严尚书没有政绩,如果入阁未免人心不服。”史文江拍了一下额头。
周楠哈哈一笑:“文江你终于想明白这一点了。”
原来,礼部是徐阶的基本盘,里面都是他的门生故吏和心腹,绝对不允许别人染指。严讷去那里做尚书之后,死死被徐党压制,基本干不成什么事,日子过得憋屈。
直到徐阶被牵涉进空明案,在家待罪的时候,他才算是将部里的公务理顺。
这就是一个有些懦弱之人,又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入阁为相确实不太能令人心服。
史文文江虽然读书不成,可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对于政治甚是热中。话匣子既然已经打开,就再收不住:“那么说来,子木你看黄光升如何?”周楠是天子近臣,选拔内阁辅臣的事情何等要紧,他必然有一手消息。
周楠摇头:“大司寇资历威望才干都够,不过,空明案办得有些过激,若是入阁,恐惹物议,再加上陈洪的反对,天子怕是也不想找这个麻烦。”
史文江兴奋起来:“如此一看,唐应德唐公应该能够入阁了。听说子木当初得过他的提携,又有宾主之谊,这可好了。”
周楠却摇头:“怕是不行。”
史文江吃惊:“怎么就不行了?”
周楠:“两个原因,一是年龄,二是身体。唐公今年五十有五年事已高,而且身体孱弱,上次写信给我的时候,已经有归隐田园之念。”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叹息一声。
老唐有严重的贫血,动不动就两眼发黑。他的坏血症经过饮食调理之后,虽然好了许多。但因为以前身体受损严重,已经不能进行高强度的脑力工作。
而且,唐顺之的性格比较刚直。内阁相爷讲究的是协理阴阳,遇事尽量调和,必要的时候还得背锅做百官的出气筒,这个位置确实不适合他。
史文将连声“可惜可惜”又道:“看来,另外两个内阁人选必然是郭朴和陈以勤。”
郭朴是现人吏部尚书,陈以勤则是侍读学士,掌翰林院。后进太常寺卿,高拱入阁之后,他又做了国子监祭酒。
周楠:“这种事情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搞不好半路还杀出几个程咬金呢!反正和咱们也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懒得打听。”
“也是。”史文江:“这是严尚书找你不知道又有什么事?”
周楠:“谁知道。”
正说着话,小二就领着一个中年书生进来。
那书生上前拱手:“见过周舍人,见过史大人。”又自我介绍说他是严讷的幕僚,姓王,可以全权代表大宗伯。
史文江这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之为大人,心中欢喜,就吩咐小二布菜。
王师爷是个人情练达之人,口才了得,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和二人倒也说得来。
酒过三巡,周楠才问:“王先生,不知道严尚书派你过来又何吩咐,且说就是。若在下办得到,绝不推脱。”
能够被一个尚书求到门上,周楠相当的得意。
王师爷道:“事情是这样,大宗伯有个门生在山东青州府做知府。青州小麦极好,历来都会充做漕粮,甚至进献君父做为贡品。今年春季雨水少,地方上受了灾,歉收得厉害,青州知府就上奏折请朝廷开恩赈济。”
周楠作为中书科舍人,平日里不是随侍在嘉靖驾前就是在内阁西苑值房走动,这份折子恰好看过。他记性也好,就道:“我知道这事,朝廷不是批红了吗,减去青州今明两年两成赋税,这也算是皇恩浩荡。难不成,还想减免,这可不行啊!”
是的,如果站在普通人的地位上来看,赈济灾民,自然是要赋税全免,然后再拨点钱粮,将温暖直接送到百姓手里。
可是,治理一个国家却不能这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