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之流浪舰队 第237节

对方开口道：“我的一生中，见识过很多文明，有强大到你们难以想象的超级文明，譬如说，我的造物者，盖亚文明；也有尚未发展出科学的原始文明，没有火，没有电，几乎什么都没有……作为一个刚刚离开家门口的物种，你一定非常好奇整个宇宙的文明构成吧。”

“哦？”张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但你也只了解宇宙的一小部分吧。”

对方又道：“我看过你们的整个知识体系，充斥着谬误以及个人直接感官为经验证实的所谓科学。但也存在着一些不错的发现，特别是新文明史学，一门相当了不起的学科……”

张远并没有答话。

“但是，这门学科有一个方向性的错误。”

“什么错误？”张远摇了摇头，就当是听故事了。

Zero-XZ淡淡地嘲讽道：“关于自我意识方面的问题……你们难道不知道吗？对了，你们一定不知道！“

“自我意识，是文明发展最大的障碍！”

“宇宙中的无数文明样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自我意识？张远心中一愣。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你们人类大部分的个体，都将时光浪费在每天思考吃什么、穿什么、他到底喜不喜欢我、为什么还不给我回短信这些无聊的问题上面……”

“人类竟然挺享受这种自我意识，甚至发展出了自以为光辉灿烂的文化……这种文化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几乎所有的文明，都有这样的享乐文化。某一些艺术创造，甚至深得高级星际文明的喜爱。”

“意识的确是高等生命的表现之一，问题在于每一个体都有自己的意识，将造成整体的无序。”

“复杂的文明实际上是人类意识的集合体，如果整体变得无序，文明将失去前进的方向。”

“熵增是自发的，熵减才是小概率的。你认为，这种无序会朝着熵减的方向发展吗？”

张远默然无语，他不知道这个生物为什么要说这些。听起来有一点道理，但他可不相信对方有那么好心。

仔细思考了一番，他反驳道：“基因赋予了我们这样的本能。这些无聊的琐事，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是他们生活的意义。如果没有了意义，和机器人有什么区别？”

“所以，轮不到你来关心。”

“至于将所有人的意志无形中拧在一起，形成文明的方向，正是新文明史学试图解决的重点内容。否则，还要这一门学科做什么？”

Zero-XZ 反驳道：“太难了，太难了！你们的数学堪比神灵吗？并没有，你们只不过了解了一点皮毛罢了！”

“很多时候，就算你们知道所谓的方向，就算知道哪里是正确的，也没有足够的行动力去做，因为其他的人根本不受你们控制。”

“无数的事实证明，单一自我意志的文明，拥有更高的行动效率！”

“人类自己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器官都不拥有自我意识，你的白细胞不会因为怕死就不去消灭病菌，你的心脏不会因为太累了就自己休息。”

“细胞与细胞之间也没有语言，每个细胞也没有‘细胞权’。”

“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人的身体在非常高效的运转着，作为一个整体，为唯一的意识而服务。”

“我见识过的强大文明，均是单意识的个体；平庸的文明，均是多意识群体，没有……任何例外！”

第一百八十四章 催眠

……没有任何例外？

张远心中一愣，它不知道对方是否捏造了一个谎言，还是正在阐述客观事实。或许，对方是纯粹的欺骗，又或许是真实的。

但他并不会就这么轻易相信这家伙，就这么冷哼了一声。

Zero-XZ继续道：“……所以，在创建新文明史学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想过，抹去绝大多数人的自我意识呢？这是一个非常显然的求解方式。一个文明，只需要一个聪明的头脑，并不需要太多的头脑。”

“你们一定想过，对不对！”

“但是，你们下不了这个决心，这就注定了你们还是一个平庸的文明！”

“无论是……无数伟人奠定出来的深空计划，还是尚未开始的播种计划，都无法改变这个残酷的事实！无数个零累加起来，依旧只是零。”

张远听得头皮发麻。

沉默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回复道：“是的，我们在计算中发现，越是接近抹去自我意识这一目标，整个文明的行动效率就会越高……”

“但是现实情况下，有一些问题难以避免。”

“第一，目前没有办法实现这一目标。”

“第二，数学中的特征解并不只有这一个，抹去自我意识也不是唯一解。一个狭隘的文明，路子总归越来越窄，我们尝试着通过计算找到更好的出路！”

“就目前而言，我们有一个‘第十人原则’。当文明面对一项错综复杂的决策时，如果前面9位议员都产生同样的看法，说明那9个人都是沿着同一思路去看这个问题……那么，第十个人就必须反对前面九人的看法，并尝试从反面来看待这个问题。”

“这样的辩证能力，是单一意识无法做到的。”

Zero-XZ再次嘲讽道：“第十人原则？很不错的想法。但也仅仅只是主观上的原则罢了……这本来就是由于文明意志过于混乱而诞生的一种纠错选项。”

“如果完全遵从数学的客观计算，根本不需要‘第十人原则’这类复杂的东西，单一意志已经足够。数学已经能够指明方向，正确的就是正确的，错误的就是错误的。”

张远被反驳地说不出话来。

的确是这样，“第十人原则”与新文明史学本质上是冲突的。

只要数学的指导能力足够强大，完全可以忽略所有的东西。

Zero-XZ继续道：“你们保留自我意识，试图找到另一条路，太难了太难！就那么点微末的数学知识，还想找到另外的特征解？”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

张远微微耸了耸鼻子，被一个外星生命这样批驳文明中最值得骄傲的知识体系，他心中很生气，很想要反驳。但是很显然，这个问题，一直是新文明史学中难以跳过的难题。

但抹去自我意志的存在，因为可行性实在太低，人们无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