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列大明 第426节
“也就是那天,我晋升武三,成了以往只配站在人群中垫着脚眺望的大人物。可是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总觉得眼前这些人一个个面目狰狞,都是该死之相。”
苏策脸上看不出半点悲喜,平静道:“我砍穿了不知道多少座佛国,直到没有任何一个佛序敢再拉我。顶着漫天雷雨,一拳一拳硬生生打死了领头进攻震虏庭的武当山老派道三。那些幸存下来的同门们欢呼雀跃,称赞我,恭维我。可我却觉得他们当初那副看不起我的嘴脸,更能让我心安。所以我手起刀落,亲手把他们全部送上了路。”
“也许等我到地下的时候,震虏庭的祖宗们会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苏策才是那个覆灭整个门派的人。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们也打不赢我,做人一样,做鬼也一样。”
嚓朗一声刺耳声响,斩马刀抛飞半空,照胆枪从中折断。
李钧十指握紧,势如摧城的一拳洞穿巴都护体的音甲,炸开一层层激荡的涟漪,重重落在对方的面门上。
表层的仿生血肉碎裂剥落,露出其下坚硬如铁的肌肉。
巴都如同一头受伤野兽,双手抓住李钧的手臂,飙升到极致的械心掀起无声的震荡浪潮,沿着筋骨血液逆流而上,想要把李钧的脑袋冲爆。
一点猩红落入凝黑如墨的眸子,瞬间染出满目血红,溢出眼眶,滴落衣衫。
面容狰狞宛如恶鬼的李钧,嘴角勾起一丝狰狞笑意,反腕压肘带得巴都的身影向下一倾,踏步登岳,拔起身影,五指抓住巴都的头发往下一拽,同时提膝撞前。
咚!
撞钟般的闷响声音中,巴都巨大的身影向后翻倒,塌陷的五官械骨刺破肌肉,露出锋利的茬口。
李钧拧腰甩腿,右腿裹着炸沸的空气再次砸在巴都的头颅上。
“等到我熟悉的白山黑水都被鲜血染红,我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没有太多的意思,所以我离开了帝国本土,走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人和事。等到继位的隆武帝决定要把所有的藩属国全部改成罪民区,我才觉得,要不然干脆去杀杀那些外人?”
“我亲手杀光了倭国的皇室,也任由儒序把我流放在这片穷山恶水,我不是看不出那些龌蹉的心思,也不是没了胆魄去血洗几座佛寺道观门阀,我只是有些累了啊.”
落寞的话音飘过擂鼓般的拳声,直到那颗械心彻底破碎,李钧终于站直了身体。
但他依旧没有回头,身影背对苏策,直面满目废墟,虎立喧嚣尘烟。
“我的前半生过得不爽利,从最初同门口中的废物垃圾到别人的鹰犬走狗,漂泊零落,如履薄冰。但从我成为雄主的那天开始,无人敢在我面前再废话半句,即便我今日将死,去往黄泉的路上踩着的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佛圣人!”
“现在想来,我最终还是没猜对你的仪轨啊,不该是祸事,而是自由。不过名字倒是没取错,薪主哈哈哈哈,这一次我苏策是不是也算名留青史了?”
苏策大笑着摆了摆手:“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李钧啊,你以前没本钱,所以和我一样活得不痛快。现在你有了,以后记得要放开手脚去活,快意便肆意横行,不快就立马横刀。千万别学我,我们武夫一生,哪用得着去管那么多?”
“行了.蚩主你小子别催,等我最后告个别,走也得走得像个样子嘛。”
苏策笑容满面,对着眼前的背影拱手抱拳:“门派武三雄主苏策,在此拜别独行武四,薪主,李钧。”
这一刻,破锁之声终于响起在李钧耳边响起。
沸腾的基因却不是快意长笑,而是悲痛哀鸣。
“道序散修陈乞生,恭送苏雄主。”
年轻道人黯然垂眼,用身旁人听不见的声音低语:“也送你,师傅,道序孙鹿游.”
邹四九仔细扣紧脖间散开的纽扣,神情肃穆,大声喊道:“阴阳序邹四九,恭送苏雄主。”
“倭区锦衣卫袁明妃,恭送千户!”
“倭区锦衣卫范无咎,本名范寅臣,恭送千户!”
“倭区锦衣卫谢必安,本名谢熙朝,恭送千户!”
“倭区锦衣卫穷奇.”
“倭区锦衣卫豹尾.”
长街两侧,声如雷起,泪如雨落。
李钧终于回身,却不敢抬眼,跪地叩首,颤声开口。
“晚辈李钧,在此恭送苏雄主!”
第491章 离开江户,再入江湖
晨光照海,浪遏飞舟。
看着前方海面静立的身影,站在舟头的孟席本就铁青的脸色更显阴鸷。
“不要停,直接撞过去。”
孟席冷冷开口,脚下贴着海面飞行的舟船骤然提速,撕开重重浪头,朝着负手而立的徐海潮径直撞去。
“这次坏事的人可不是我,孟大人就算心中有火,也不应该发在我的身上吧?而且大家同朝为官,擅杀同僚,你恐怕也不好跟新东林党交代?”
淡定的话音随风落入耳中,孟席抿紧的嘴角重重向下一坠,目光定定看着前方,直到那张可恶的笑脸近在咫尺,才终于开口。
“停下。”
长舟由极动瞬间转为极静,舟身两侧轰散的波浪卷起大片白色的泡沫。
徐海潮抬起衣袖擦了擦拍打在脸上是的水点,嘴角的笑意依旧如常,看不出半点恼怒。
“徐大人这句话可就说笑了,我孟席不过只是在工部挂了名字的匠人而已,无官无职,怎么敢向大人你发火?”
孟席口中说出的话语看似客气,实则态度冷漠,居高临下俯瞰着徐海潮。
他身下的长舟形墨甲足有两层楼高,庞大却不臃肿,通体流线清晰,泛着阵阵金属寒光,跟徐海潮那艘装模做样的仿古扁舟比起来,高下立判。
徐海潮笑道:“无官无职不过是因为孟大人你志不在此。如果你愿意,不说工部尚书,一个工部侍郎的位置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徐大人现在不呆在倭区收拾残局,反而在这里拦我的路,应该不是为了跟我品官论职吧?”
孟席伸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冷笑道:“还是说徐大人打算左右逢源,想把我也留在倭区?”
“孟大人就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堂堂矩子堂中部分院的副院长,岂能是我一个小小儒四敢打主意的?而且现在那个武夫最想杀的人,恐怕是我这个代表儒序出面设局的人。”徐海潮一脸苦笑。
“既然如此,那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事到如今,孟席已经没有心情跟徐海潮继续打这些太极,眉宇之中挂满了焦躁和不耐烦。
徐海潮闻言笑了笑,并未开口,侧身退开一步,让出身后的船舱大门。
“好久不见了,孟席。”
一個熟悉的爽朗笑声传入耳中,推门而出的身影却让孟席瞳孔骤然收紧。
“是他?!”
孟席心头猛地一颤,脸色蓦然变得极为古怪。惊疑不定视线在徐海潮的身上停驻片刻,这才看向那名留着一头利落短发的老人。
“墨序孟席,见过岷王殿下。”
孟席敛去脸上多余的表情,暗中命令身下的墨甲缩小体型,直到与面前的扁舟平齐,这对着老人拱手行礼。
但无论是面带笑意的短发老人,还是眼神中暗藏揶揄的徐海潮,此刻都看得很清楚,对方躬身的速度十分缓慢,而且幅度极小,透着一股不情不愿的别扭。
“呵,墨序.”
徐海潮心头冷笑一声,随即便按下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这些虚礼就不用了。像什么殿下之类的话也不用说了,如今的皇室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说着不顺畅,我听着也不习惯。”
老人对梦席的态度不以为意,笑着打趣道:“还是你已经忘了我这个老朋友的名字,所以叫不出口了?”
大明帝国岷王,朱平炎。
这个名字孟席当然不会忘记,甚至可以说是刻骨铭心,毕生难忘。
当年若不是这个名字,墨序在‘天下分武’之中或许不会遭受那么惨重的损失。
但他不是在隆武帝薨逝之后,便被首辅张峰岳囚禁在皇宫禁院之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新东林党和皇室之间的矛盾有所缓解,还是蛰伏已久的皇室已经无法继续再忍耐下去,准备动手反击?
心中怒涛翻滚的孟席,表面却平静无波,淡淡道:“殿下说笑了,您可以平易近人,但我不能不守规矩。”
“这么多年没见,孟席你还是一点没变,依旧是这副固执的性子啊。”
朱平炎乐呵呵道:“老实说,你看到我是不是很意外?”
“的确很意外。”孟席直言不讳。
“放心,新东林党目前虽然还没有改朝换代的想法,但同样也没兴趣跟皇室化干戈为玉帛。”
朱平炎似乎能够看穿孟席平静面容下的重重疑虑,坦然道:“我也是趁着张峰岳暂时分不开心思,才能从那座樊笼里走出来放放风,透透气。”
“殿下好手段。”孟席这句话说得倒是十分诚恳。
诚然,张峰岳现如今因为推行新政,需要处理的政务量暴增,但如果说这就会让一序二无暇他顾,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能在张峰岳的眼皮子底下悄然潜入倭区,朱平炎的手腕和胆量当真是令人叹服。
孟席口中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殿下今天专门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吩咐谈不上,只是大家多年未见,来找伱叙旧罢了。”
朱平炎略显感慨道:“要是错过这次的机会,再相见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叙旧?此时此刻在这里?”孟席眉头微蹙。
老人迎着海风展开双臂,笑道:“难道不好?天地辽阔,风平浪静,身后的仇家暂时追不到这里,也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大家尽可以畅所欲言。”
孟席凝视着眼前之人,心中莫名泛起一阵寒意,当即冷声道:“我和殿下虽然相识多年,但大家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一叙的旧日恩情,况且我眼下还有紧急的事情,就不耽搁殿下的时间了,告辞。”
话音落下,身下飞舟舟体从海面升起,响起声声械音。
“你说的要紧事,是想趁着倭区行动失败的消息还没在中部分院闹到人尽皆知之前,先和亲近的长老们提前沟通,好在接下来可能面临的问询上开脱自己的责任,保住自己的副院长职位吧?”
即将离弦飞出的舟船戛然而止,鼓噪的气流在下方的海面上掀起阵阵湍流。
“可是你这次的行动可没有提前告知中部分院长老会,而是擅自行动。如果成功了还可说,可现在你不止没有带回蚩主的核心,而且可能会让墨序内部再多上四具叛逃的四品墨甲。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那些人是会为你雪中送炭,还是会落井下石?”
潜意识在不断催促他远离此地,但朱平炎言词勾勒出的艰难处境,却让孟席不自觉下达了停留的命令。
砰!
浮空的长舟重新落入海面,沉重的船体砸出道道涟漪。
朱平炎看着神色阴沉难看的孟席,称赞道:“蚩主曾经是你们中部分院最大的骄傲,可随着他的叛逃,骄傲也就成了耻辱。特别是他这些年对墨序下手狠辣,更是让你们饱受其他分院的指责和非议。所以你一直致力于研究如何回收和控制墨甲明鬼,在获悉新东林党准备对苏策动手之后,立马带人进入倭区,就是为了能够洗刷中部分院的耻辱,这一点我十分佩服。”
“殿下用不着说这些话。我孟席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我只是一个工匠,抓蚩主也只是因为他是墨序公认的叛徒,研究他的核心不会有人提出意见,也不会在明鬼境内造成太过恶劣的影响。”
孟席面无表情道:“仅此而已。”
“好,果然是我认识的孟席,果然快人快语。”
朱平炎朗声笑道:“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大家开门见山,这一次我可以帮你保住副院长的位置,不止不会被中部分院问责,而且可以让你在墨序内部名声大震。假以时日,把你推上那空悬多年的矩子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殿下您是纵横序三,所以一些太过空洞的许诺大可不必。”
孟席并没有因为朱平炎口中提到的‘矩子’二字而忘乎所以,反而头脑越发冷静,沉声道:“我只想知道您如何帮我保住副院长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