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列大明 第602节
隆隆的回音之中,无数颗深埋的头颅齐刷刷抬起,因惊吓而呆滞的目光不知所措的望着突然消散的云层和风雪,还有那颗悬挂天顶的璀璨的星辰。
“佛佛没有抛弃我们,没有!”
一声兴奋到极点的欢呼在人群中爆开,刹那间,一双双凝固的眼眸开始快速颤动,涌出晶莹的泪花和无边的狂喜。
骤然而起的哭泣声顷刻间便成山呼海啸之势,一颗颗发丝枯黄的头颅交错起伏,跪地叩首。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中,一个寻常的番民妇人却突兀的站起身来。
她身上的衣袍沾满灰尘,四肢打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生着厚茧的额头渗着点点血迹。
可就是如此一个看起来虔诚无比的佛门信徒,此刻眼中却没有半点喜色,而是平静的望着极远处,那座屹立在天地之间的雄峻神山。
“你们太吵了。”
妇人轻声开口,却似有神力般,将整座那曲城冻结。
死寂之中,她的自语声清晰可闻。
“袁明妃,我送你一世佛缘,你助我渡过死劫,你我因果两清了。”
珍宝村中,一群番民少年正在呼喝出拳,浑身大汗淋漓。
此时他们拳架流转之间,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简单粗暴,而是隐隐有了几分气象。
不久前才重获自由的的独行武序在队列之中穿行,严肃的目光打量着每一个少年的动作。
突然之间,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的定住,猛然抬头看着空中蔓延至此的天地异象,双拳紧握,森然肃杀的气息不受控制的透体而出。
练拳的少年们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都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呼唤和命令,在催促他们朝着那曲城的方向跪地叩首。一个个下意识相互靠近,簇拥在一起,像是暴雪来临之时抱团的无助羊群。
吉庆一样感觉到了那股源自体内深处的悸动,可他的身体却纹丝不动,钉在原地。
他将手慢慢伸入怀中,从阿姐缝在衣袍内的口袋中,拿出了顿珠留给他的礼物。
随着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吉庆却并没有听到师傅们说的铜锁晃动的声音。
他只感觉一把火,在自己的心底烧了起来。
那股燥热让吉庆摒弃了所有的杂音和念头,他慢慢攥紧右手,迈开脚步,朝着面前的空气重重轰出一拳!
砰!
一座庙宇的废墟之中,顿珠俯身一拳接着一拳砸落,将脚下僧人的面门打得血肉模糊,扯住一截慧根生生抽出,扬手甩到一旁。
做完这一切,已经疲惫至极的他却没有倒下,而是抬头看向天空。
赤膊的身躯上布满了累累伤痕,眼眸的深处却似有火焰在熊熊燃烧。
无畏,亦无惧。
不远处,赵青侠同样看着那道还在向着更远处蔓延的冲击,神情凝重。
“赵叔.”
李花站在他的肩膀上,小脸皱紧。
“我叔叔他到底在哪里?”
呼!
一头庞然巨物冲出云海,猩红的眼眸落向下方漆黑一片的废墟城市。
那股浓烈的血腥味,就算在如此高空竟也清晰可闻。
“陈哥,这座稷场”
墨骑鲸带着担忧的话音尚未说完,视线中便划过一道刺眼的银光。
银白墨甲披覆全身,青红道纹缠绕双臂。
陈乞生如一道剑光长虹从天贯落,悍然洞穿一座缠绕满筋脉藤蔓的破败大楼,撞进蠕动如浪的血肉田亩之中。
轰!
陈乞生站在深坑之中,倾泻而出的真气和神念凝聚出一道道湛蓝的真武英灵。
“老李,别他妈睡了!”
第618章 呼唤
“喂,臭小子,你还不醒?”
迷迷糊糊之中,邹四九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快要到地方了,该醒了。”
邹四九还没来及看清自己身处何地,耳边就响起了一阵怪异曲调,锣鼓交错,人声咿呀,像是早就没人听了的老戏曲。
“衣破狗来咬,绝处逢断桥,人间白眼多,世上真情少。短衣短,惹人笑,长衫长,更潦倒.”
视线渐明,邹四九发现自己坐在一辆飞驰的车驾中,前路笔直,尽头是一座城市模糊的轮廓。
他转头看向身旁,昏黄的落日挂在地平线上,火红的晚霞拥着远山。
老人的侧脸镶嵌在一片柔和的余辉之中,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压着车窗,指间夹着火点,飘着淡淡青烟。
“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
赵梦泽随着曲调打着节拍,拉长了声音,却是唱的荒腔走板,惹人发笑。
“一段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呐”
人声淡去,车厢里响起二胡哀怨的曲音。
赵梦泽似乎对自己唱的这一段颇为满意,嘴角带起笑意,捏着烟头深吸了一口,眼角余光扫过还在发愣的邹四九。
“怎么这副迷迷瞪瞪的样子,是不是做梦了?”
“是啊,是在做梦。”
邹四九转头看向前方,仰着头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梦里面,你死的老惨了。”
赵梦泽笑着问道:“那是有多惨?”
邹四九缓缓道:“就这么说吧,我都还没来得及好好送你一程,你就闭眼了。”
“这听着也没多惨啊。”
赵梦泽语气轻松:“有多少人想要安安静静的离开,可都没这个福分。再说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生自古谁无死?”
“那是别人儒序说的话,你一个混阴阳老神棍,这些跟你有半毛钱的关系?”
邹四九不禁哑然失笑。
“那不然你说能怎么办?难不成因为自己要死了就哭天抢地,拽着别人的袖子说自己一生艰难,换几两不值钱的眼泪。还是咬着牙,憋着恨,去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妄图为自己逆天改命?
邹四九反问道:“逆天改命难道不才是阴阳序该做的事情?”
“老天爷又没做错,总想着去忤逆他做什么?”
邹四九打趣道:“都说人是越老就越怕死,没想到你倒是很看得开啊。”
“看不开,无非就是因为放不下的东西太多。我以前听人说,人生最难看破的有四件事儿,生死、是非、成败、荣辱。”
赵梦泽淡淡道:“可是这些对我来说,好像从来都没有在乎过。”
“伱可拉倒吧,老头。”
邹四九冷哼一声:“你可就是在赌桌上丢的命,这四件事儿哪件你躲开了?”
“拆台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就不能给我留下一个伟岸的形象?懂不懂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赵梦泽语气恼怒。
“形象当然伟岸,话也肯定要听。”
邹四九哈哈一笑,“你老人家最好是说点,我乐意听。”
“对咯,这才是做后辈的该有的态度嘛。”
赵梦泽同样笑着开口,却在说完这句话后,突然陷入了沉默。
晚风、余辉、旷野,长车直路,却有蔓延的夜幕在车后穷追不舍。
“老头,多说点吧。”
莫名的,邹四九的话音中带着乞求的意味。
他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前路,半点不敢看向身侧。
“怪不得你小子会是个耙耳朵,都是大老爷们,怎么还这么扭扭捏捏的。”
赵梦泽豪迈大笑:“其实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可比我强太多了,我在你这個年纪的时候,还在四处帮人构筑梦境来换口饭吃,做梦都不敢幻想自己有天能成为序三的大人物。”
“我有的这些,都是你赐予我的。要不然我早就被人当成狗给杀了。”
赵梦泽神色欣慰,却摇着头道:“你就用不着哄我开心了,我不过就教了一道法门罢了,不值一提,用不着念念不忘了。”
邹四九话音沉重:“还是说点吧,老爷子。起码交待点事情让我去办,放心,我一定给你办好。”
“没了,老朋友们可都在路上等着我了。”
赵梦泽话锋一转:“不过四九啊,你说人想要有平息风雨的力量,是不是就一定要吃很多的苦头?”
“是吃了太多的苦头,受了太多的风吹雨打,才会想要拥有力量。”
邹四九表情黯然:“可是风雨总是来的太快。”
“所以这世上才会有前与后,老与少,父与子。”
赵梦泽轻声道:“四九,别让风雨淋湿了你在意的人。”
长路渐尽,城市的轮廓变得清晰。
“其实我本来应该选一个风景秀丽的世界,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去送你。”
邹四九一脸苦笑:“但现在,却让你又送了我一程。”
“我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车驾慢慢停下,赵梦泽双手握着方向盘,说话的声音有些飘渺,听不真切。
“已经足够了。”
邹四九点了点头,伸手去拉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