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调查报告 第21节

　　他坐着的时候，身上便不时有一些扭曲的蠕虫，在衣领，袖口，裤角之间钻来钻去。

　　但是他的神色，却平静而古板，缓缓自餐桌旁边走了出来，教士服的袖口垂落，神色肃穆，看起来仿佛是上个世纪行走在世界废墟之中，悲天悯人的僧侣。

　　他径直的向了人群里面的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

　　那小男孩身材胖胖的，脚上蹬着锃亮的皮鞋，头眼上抹满了发油，紧紧的梳在了头皮上，他害怕的看着那个僧侣向自己走近。

　　身边的小孩子都害怕起来，畏缩的从他身边散开。

　　忽然之间，他害怕了起来，眼睛一下子闭上，双腿一抖，白色的裤子上面，开始湮出了大片的水迹。

　　尿骚味开始在空气里弥漫的一刻，那黑衣僧侣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浑身上下，所有的孔洞之中，那些钻进钻出的蠕虫，也仿佛厌恶的卷起了身子。

　　半晌之后，僧侣忽然稍稍改变了方向。

　　他径直的看向了人群里的一个女孩，慢慢的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手掌上面有着腐烂的血肉孔洞，还有钻进钻出的蠕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恶臭。

　　人群里的那个小女孩，本就吓得绷紧了嘴唇，在僧侣向自己伸出了手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但她连哭都没有发出，也不敢动弹，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

　　僧侣牵起了她的手，腐烂的手掌，动作却很温柔，缓慢的领着她，向了旋转楼梯的方向走了过去，胳膊上，手腕上，不时有虫子钻了出来，顺着小女孩的胳膊，钻进了她的袖子，衣领里。

　　而吓坏了的小女孩，只知道呆呆的跟着他。

　　“放开她……”

　　所有的小孩子，都已经被吓坏，只知道同情而懵懂的看着被僧侣带走的小女孩。

　　但却也在这时，人群里，却忽然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冲了出来，她一把拉住了身体僵硬的小女孩的手掌，大声的喊着。

　　看起来，她身量比其他小孩子高了一个头顶，好像年龄大些，但实际上，她的年龄也只与其他人同龄，一把拉住了小女孩的同时，另外一只手，抓起了楼梯角的烛台。

　　“她害怕，她不想跟你去……”

　　她向了那个满身蠕虫的僧侣，也向了其他的怪物们，大声叫着：“我们，我们要回学校，我们……”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会来找我们的……”

　　“……”

　　其他的小孩子们，已经被这个马尾辫女孩的举动惊到，甚至都忘了哭。

　　人群里面，韩溯则是心脏缓缓下沉了片刻。

　　也难怪宋楚时会为了她，放弃了优沃的生活，游走在这个世界，足足找了她十年。

　　每一次，都是这个女孩，会先第一个站出来。

　　她会护着弱小的小孩。

　　就连当初自己第一次可以逃脱，便是因为她。

　　那时候，她抓起来的烛台上面，还有一只粗大的牛油蜡烛，正是她挥舞烛台的时候，点燃了地毯，也吸引了怪物的注意力，而自己，则伺机从还没有关闭的门跑了出去，钻出了花丛。

　　只可惜，这种可以让自己逃脱的机会与漏洞，已经越来越少了，不靠那扇门，自己已经很难逃脱。

　　惟一的变数是，自己这次带来了那道咒语，会不会起到作用？

第23章 猪头怪物

　　马尾辫女孩大声喊着时，餐桌旁边的怪物，也都停下了动作。

　　每一只怪物脸上，都带着古怪的笑容，仿佛很有趣味似的看着马尾辫。

　　一个幽灵般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餐桌旁边消失，再出现时，她已经在马尾辫女孩的身后，悄然生长了出来。

　　她身材高挑，异常的高挑，足有两米，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头上戴着精美的礼帽，脸色空洞，五官大半部分，都被礼帽投下来的黑影所笼罩，看着像是一团黑暗。

　　只有一枝模样古怪的肉角，从她的额头处向外生长了出来。

　　肉角足有二十厘米长，伸到了帽沿的外面来，随着她的俯视，静静的指向下方，仿佛有温柔的目光，安静的打量着这个勇敢的女孩。

　　“别，别靠近我……”

　　马尾辫女孩用烛台指着所有人，但直到周围小孩都用一种惊恐的目光看着自己，才意识到自己身后已经站了一只怪物。

　　她猛得转身，用烛台对准了她，口中则是大叫着：“快跑啊，跑啊，他们是……”

　　“……是怪物啊！”

　　“……”

　　这大叫，终于像是点燃了火药的引信，从进入了这个城堡开始就在堆积的压抑与恐怖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

　　所有的小孩子们，一阵挤攘涌动，确然有人害怕的大哭了起来，发出刺耳的哭泣，但他们只是拼了命的缩着身子，羊羔一般凑在一起，没人真能提起逃跑的勇气。

　　旁边的管家，看着这些吵闹起来了的小孩，只是在一边看着。

　　明明只是拍一拍手，就能解决问题的他，如今却像是置身事外，好像将人带了进来，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而站在了马尾辫女孩身后，长着一只肉角的黑裙女人，看着女孩焦急的样子，也只是身形微动，仿佛正发出了无人可以听懂的笑声。

　　只有韩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心里异常的担心，看向了那张餐桌上面的某个人影。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我要找妈妈……”

　　“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因着马尾辫女孩的呼喊，所有的小孩子们仿佛终于想起了害怕，一片一片的大哭了起来。

　　而在这所有的孩子之中，惟有一个背着绿色小书包的男孩哭的最厉害，他哭起来的声音特别的大，而且尖锐，刺耳。

　　他的哭声仿佛将其他小孩子的哭声，都压了下去。

　　也不看其他的小孩，也不看那些怪物。

　　抬着头，甩着手，跺着脚，只是号陶的大哭，大叫，大嚷，像是在找老师告状一般。

　　而韩溯已经意识到了会发生什么，他看向了餐桌上的一个怪物。

　　穿着黑色皮围裙，有着猪一样肥胖而臃肿的脑袋，乍一看，仿佛是戴了一个猪头形状的头套，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是他的脑袋，畸变扭曲，真切的生长成了这个模样。

　　他原本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餐桌旁边，甚至没有在小孩子们进来之后，与其他的怪物一起讨论，也没有打量过这些害怕的小孩。

　　直到那个男孩尖锐的哭声响了起来，他也忽然身体颤抖，缓缓的低下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捂得如此用力，仿佛异常的痛苦。

　　他的胸膛里，发出了一种哼哼声音，像是控制不住的呻吟，那仿佛是一种，试图告诉这些小孩子们，不要再哭的动静。

　　但无人听得懂他胸膛里传出来的声音，更何况，这个声音被小孩子们的哭闹声死死的压住，也没人听见。

　　于是，他越来越痛苦，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害怕，一张猪一样的脸上，露出了无法形容的痛苦表情，就连眼睛，也闭得越来越紧，猛得睁开时，便看到已经是血一样的光芒。

　　韩溯已经忍不住要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但他没有试图阻止，曾经某一次回来，他也试图阻止过，但是没用。

　　那个哭了起来的小男孩，一旦开始哭，就一定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才行，他曾经在父母，长辈，老师那里用这一招，屡试不爽。

　　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不在古堡做任何没有意义的冒险，一切都尽可能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之后，再做尝试。

　　“呼……”

　　这哭声，直到穿着黑色皮裙的壮汉猛得站了起来为止，他起身的霎那，便已经从围裙里，猛得抽出了一柄沾满血污的刀，用尽了全力，向着小男孩掷了过来。

　　“嗤！”

　　正在哭着，推攘着，喊着爸爸妈妈，喊着老师的小孩子们，脸上一下子溅满了鲜血。

　　所有的哭声，同时停止。

　　那个哭着跺脚的小男孩，已经呆呆的站在原地，再也发不出哭声，只有那柄凶残而厚重的刀，钉在了墙上，砍进去半个刀身，兀自在晃动着。

　　猪脸壮汉沉重的喘息声，回荡在了空荡荡的大厅里。

　　浑身上下爬满蠕虫的僧侣，身上所有的虫子，都缩回了自己的衣袍、以及身上的伤口之中。

　　然后他在这安静之中，一言不发，继续领了那个戴眼镜的女孩上楼。

　　站在了马尾辫女孩身后的黑裙夫人，也缓缓抬手，遮在了马尾辫女孩的面前，仿佛是在挡住她的目光，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但马尾辫女孩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僵住，手里抱着的烛台，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整个屋子里，所有的小孩子都像丢了魂一样。

　　猪脸壮汉已经蹲在了餐桌旁边的椅子中间，仿佛他仍然沉浸在刚刚那种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恨不得要躲进桌子下面。

　　但其他的怪物，却都同时发出了无声的笑，他们目送了蠕虫僧侣与肉角夫人带着各自挑中的人上楼，然后目光欣赏而贪婪的，看向了餐桌之上，剩下的那些小孩子。

　　仿佛失去了最终吵闹的羊羔，只能由他们尽心的挑选着。

　　有只有半截身子，缠满了绷带的半截医生，挑走了那个戴着小眼镜的男孩。

　　有身材臃肿庞大，浑身惨白皮肤的巨大怪物，挑走了那个洋娃娃一样，身后小裙子上有着两只天使翅膀的女孩。

　　有人只是微笑着起身，向了这群小孩子轻轻的勾着手指。

　　因为距离太远，小孩子们其实不知道她是在向谁勾手指，但都觉得这个手指的动作，好像是对着自己。

　　于是，便有人迷迷糊糊的向她走去，而她，也只是顺手带了第一个靠近自己的小孩，然后牵着他的手掌，慢慢的上了楼。

　　就连那个痛苦不堪，躲在了餐桌下面无声颤抖的猪脸壮汉，也缓过了劲儿，他缓缓的起身，呆呆的看着那些刚刚被自己吓坏了的小孩子，尤其是看着那个无头的尸首，眼睛里居然涌出了泪。

　　他似乎也是要挑选的，但哪怕是吓坏了的小孩子，也都还记得他的恐怖，拼命向后挤的。

　　可也就在这时，一个留着小分头，穿着件小号燕尾服的男孩，忽然之间，主动向他跑了过去，安安静静的站在了猪脸壮汉的面前。

　　所有的小孩子，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最后一个，被猪脸壮汉带着上了楼。

　　“这个家伙还是那么聪明啊……”

　　韩溯心里暗暗想着。

　　他对怪物，对这些小孩子，都极为了解。

　　知道这些出身非富即贵的小崽子里，很有几个是非常有心眼的，别人的恐惧，怯懦，恰成了这几个小孩子的伪装色。

　　有人全程的乖巧，不发一语，但偷偷的打量周围，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地方可以逃跑。

　　甚至，也有人一直不动声色，却不着痕迹的拉其他小孩挡在自己身前。

　　而整个过程中，韩溯只是安静的站在了原地。

　　他知道自己不会被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