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拳暴君 第925节
与此同时,龙形巨舰已经驰入这片海域,从巨舰之上飞奔下百名身披靛蓝盔甲的将士,在湍急汹涌的水流上奔走如飞,如履平地。这批将士都是一手持龟甲纹理的黑盾,另一手持蛇纹重鞭。其盾上以梅花状分布六个孔洞,每一个小孔都有一种吸纳光线的深邃感,而重鞭看来正是以多头海蛇筋骨皮膜所制,皆非凡品。
又有十二名将士竖起十二面绘有玄武图案的旗幡,旗幡一摇,整片海域笼罩的都天煞气在刹那间如狂风一般涌动,连海面的激流也随之生出变化,围绕着十二面旗幡形成十二股涡流。郑吒在此同时深刻的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束缚牵引之力,而随着十二面旗幡晃动方向的不同,又形成十二股撕扯之力,这撕扯作用的不是肉身,而是肉身之中血液、肾水、胃液等所有液体流动。换句话说,只要其中一杆旗遥遥一晃,就足以让一名健壮男子瞬间因大脑缺血或者心脑血管爆裂而晕厥暴毙。而这估计还仅仅是这十二面旗幡的自有特性,其真正的威能还没有催动。
一方青铜战车自龙形巨舰之内驰出,一对硕大车轮卷风碾浪而至。战车周围站着四位披甲护卫,前方两人持画戟长刀,肃面而立,威凛若神,后方两人持钩锁利爪,泛着生人莫近的狂霸气概,直若洪荒恶兽一般。
战车之上,是一位髯发皆白,披挂灰黑甲铠的老将,其铠非金非革,似乎是熏黑的古老龟甲质地,遍布浑然天成而又自有玄机的龟甲纹理以及仿佛火燎之后的细微龟裂痕迹。他背后一袭靛蓝披风,随风鼓荡直若波澜澎湃,与整一片海域完全联为一体,仿佛他将一方大海都披在自己身上一般。
在老将身侧,一名面目清逸而略显苍白的中年文士身着绘有河图洛书图纹的法衣,轻摇一柄半黑半白的羽扇,看来似是幕僚模样。只见他目光在刚刚到来的郑吒以及灾厄真君身上转了一转,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青铜战车之上,一道旌旗扬起,却是大书一个“王”字。
“相柳之躯,都天神煞皆有异动,在弄清缘由之前,试炼暂行中止!”老将缓缓开口,虽然语气中没有任何凶暴恫吓,但自有一股饱经岁月沉淀,不容违逆的深沉内敛霸气,“在场人等,但凡知悉一鳞半爪者,当即向我王翦如实禀明。否则一旦查出有所牵涉者,一概以贻误军机国事重罪论处!”
“属下洪鲲有报!”话音方落,便有一体型修伟的青年将士踏波上前,“禀告王老将军,先前都天神煞在毫无征兆情形之下依人体诸窍构造凭空凝聚祖巫共工之形,我与白虎军宋都尉先后出击,将其击溃。其溃散之前,还以一爪对那位白虎军将士进行反击,此后便已彻底消逝。在此过程,那位白虎军将士也凭空消失了一瞬,而后无伤而返。在此之后,相柳本体方有异动。在相柳异动前后,又有一种充满荒芜与掠夺之意的异力充斥这一带,相柳蛇裔至今仍然躁动不安。”
先前爆发的“荒芜毒火”虽然只在一瞬间就被“混沌土劫”镇压封印,不过人仙的感应何等敏锐,早已有所觉察。当然,以人仙的“不漏”境界,在自身无重伤的情况下,倒是没有人被“荒芜毒火”掠走元气。
老将王翦微微颔首,目光开始转向宋天,开口问道:“宋都尉既然出手,可有何见解?”
“引动一系列变故者,自有其人。”宋天面色不动地开口回道,“不过此人深不可测,如果不主动站出来,只怕我们也照样拿他没办法。”
“喔?”王翦听了不置可否,正要继续下令间,忽然只听一个无比嘶哑沉浑,叫人只想捂住耳朵的声音传来,“若宋都尉指的是我的话,想来我还担当不起‘深不可测’之评。”
人还未至,都天煞气已动,声音传出的一方岛礁,一股尤为强烈,且仿佛沉淀酝酿了千百年的煞气冲霄而起,搅动了风云,混淆了乾坤,模糊了所有关注的视线,恍恍惚惚间众人宛若看到贯穿了亘古洪荒的漫漫狂沙、滚滚愁云、焚天劫火、覆地浊水、蚀日华光……
十二名擎旗将士当即上前,从四面八方围住岛礁,旌旗到处,一切荒蛮异象都仿佛被流水冲刷洗去一般,仅仅看到一名身披古铜色重铠,背负大剑的武士正一步步从一处溶洞内走出,此外并无任何异处。
凝视着这副表面因饱受激流冲刷以及各种腐蚀而变得面目全非,甚至开始呈现出一种蛇皮的纹理与质感的盔甲,王翦双眼深邃得让人完全无法从中判断出任何情绪,片刻之后,才听他平静地问了一声:“你是谁?这一甲一剑,又是从何处取得?”
“禀王老将军,此人乃是我军偏营什长荆无殇,与佟氏三兄弟在争斗中坠海,于深海中所获。”
回应的却是稍后现身的“鲸将”彭元仕,只听他开始向王翦如实坦言一切经过,连自己落败于荆无殇之手也都毫无忌讳地如实道来。
“喔,以你之能,尚且败于一名还未成就人仙者之手?”王翦闻言瞥了彭元仕,开口问道:“看你伤势并无大碍,拳意精神甚至还有蜕变升华迹象,又对此子甚是回护,如此说来,你已屈身为奴?”
“若为奴,毋宁死!彭某虽力不如人,但却也不齿乞命为奴!”彭元仕摇头道:“幸得荆兄手下留情,彭某方得保住性命与尊严,感念此恩,已然立誓必将不遗余力,助荆兄于试炼中胜出乃至成就人仙。不过此乃私事,与军国公事无关,王老将军若有询问,属下只会如实禀告,不敢有丝毫偏颇歪曲。”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仙秦大多数兵家子弟都信奉的一点,最糟糕的不是失败,而是败而不诚,无法正视自己的失败与缺陷。虽说如此,不过对于彭元仕能够当众坦诚自己败于地位远远不如自己的荆无殇之手,有恩必偿,众人听了也不由对他的胸襟暗自点头,若非如此,也打不出浩如烟海的磅礴拳意。
王翦听了之后不置可否,目光始终落在荆无殇身上,缓缓而道:“这一甲一剑,还有它们的原主,我认得。原本我还以为它们早已伴随主人坠入‘归墟’之内,却想不到还能再次见到。如此说来,你真能从距离‘归墟海眼’不过咫尺之间,又有七首甚至八首蛇怪栖息,连我也不敢冒然深入的深海之中生还?”
王翦的话让四面围住荆无殇的玄武军将士微微色变,十二面旌旗交相错落,发挥出对一切流动事物乃至都天煞气的强大牵引能力,锁住荆无殇周身上下。
就在此时,只见荆无殇包裹在一对铁手套之下的双手动了,仿佛年老中风病人的双手,缓慢而颤抖着向上抬起。
玄武军的十二面一套的“都天控水旗”齐出,连体形巨如山岳,能够深入千里深海的龙鲸都能稳稳制住,使其不能动弹分毫。然而此时荆无殇竟然还能有所动作,简直是匪夷所思。而许多目光敏锐者已能够发现——荆无殇双手其实没有任何颤抖,所谓的颤抖,是他正以一种无比频密的方式发力所致。几乎在每一秒之内,他都瞬间发力了上千次之多,每一次发力,都推动双臂向上抬起了微不足道的一点距离,但凭着积少成多,却在“都天控水旗”的强大束缚之下成功作出了动作。
就以这一种“颤抖”的动作抬起双手,又扶住自己头盔,向上抬起,头盔下的面容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张面目全非,长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脓疱以及蛇鳞的脸,这也罢了,关键是这些脓疱以及蛇鳞还以一种无比躁动混乱的状态在不断生长变化,丑陋之外更叫人毛骨悚然。
“原来,你沐浴了相柳之血,相柳血脉本能已彻底激发……”仔细打量着这张惨不忍睹的脸,王翦微微颔首,“这么说来,你能够从深海生还,又能够承受这种程度的都天煞气,且不受蛇怪追杀,似乎有了很好的解释。”
“只可惜……”说到这里,王翦忽然缓缓出手,隔空虚按,“单凭这些,还不足以取信于我!”
巅峰人仙的实质化拳意直接忽略了一切距离,霎时笼罩住荆无殇,以他为中心,四周的一切无论是光线还是空气一下翻滚起来,一波勾连一波,一波比一波更显澎湃起伏,或一波沉坠于深渊,或一波漂浮于沧海,明明波及的范围不过方圆数丈,却给人以一种浩瀚澎湃,沉浮若渊之感。
更诡异的是——每一波拳意刷过,荆无殇的身形都会明显缩小几分,到最后看上去简直犹如沧海一粟一般沉浮飘渺于浩若渊海的滚滚拳意之间。这既是一种相对于浩大拳意的心灵感观上的渺小,也是实质上的物质压缩。王翦的实质化拳意已然渗透对方全身上下每一处最微小的物质结构,又如千万丈深海巨压般将每一个原子均匀用力向内挤压,竟然可以在保持对方整体完好的情况下强行将对方体型压缩到原本的几分之一!
十二面“都天控水旗”的困锁加上王翦的拳意出击,哪怕是同样拳意实质巅峰人仙也万万承受不起,唯一的生路只有在双方合围之前强行冲杀出去,才能脱离必死之局!
下一刻,众人只觉一股凶蛮狂躁而又古老玄奇的气机从荆无殇身上爆发,似有十二尊威势不凡的存在幻生流转,或是操龙踏蛇,或是身绕水火,或者压根就是一道无穷华光和一团漆黑玄暗,这些存在又与一只汇聚了九种凶戾猛毒之势的九头蛇虚影纠缠成不可分割的一团。其中又有六七百个光点在明灭闪烁,跳跃震荡,不过这些光点,却又给人以一种如风中残烛般渐次黯淡,熄灭在即之感……
紧接着,一切都恢复如初,王翦已缓缓收回拳意,而荆无殇也依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看上去并无任何伤损。
“一甲一剑乃以一处归墟坍塌后的碎片所制,极具吸煞引煞之能,平时虽威力平平,但若在都天神煞笼罩之地使用,其威不可限量,连相柳也能重创。其原主名叫吕恶虎,本乃我得力副将,七百年前在相柳一战之中以身殉国,却没想到他的拳意身神还与相柳意志抗衡至今,还一并传承于你身上,继续争斗……”收手之后,王翦语意悠悠,似有发自肺腑的无尽感慨,同时挥手示意,十二名擎旗将士得令,立即收旗撤回。
眼看荆无殇似乎已解除了嫌疑,而且王翦语气已有明显抚慰之意,一旁的宋天依旧冷眼旁观,虽然他已经能断定这名“荆无殇”有八成就是与他曾隔空交手的中洲队轮回者,但在王翦已严禁各人动手情况下,手头却并无什么可以取信于王翦的证据。与他同来的另一位队友米谢丽·塔雷雅凭着“时间停止”知道得肯定比他更多,可惜眼下却失去联系。毕竟米谢丽只是四阶初基因锁开启者,能够保持理智,与她的“星界魔龙巫王体”有着很大关系,而且这种“时间停止”运用起来代价不菲,每一次运用后,都要耗上不少功夫才能以“星界魔龙巫王体”为核心重聚解散的细胞,恢复肉身。在之前的混战中“星界魔龙巫王体”已受创撕裂,要恢复就更加艰难了,而且恢复后记忆说不定还会有缺失。
“不知王老将军有何指教?”荆无殇将头盔挂于腰间,以依旧嘶哑难听,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无比艰难的声线向王翦询问。
似乎将荆无殇当成老友隔代传人,王翦神情多了几分缅怀之意,以缓和了不少的语气问了一句:“你取得一甲一剑之时,相柳可有异动?”
荆无殇遥遥头:“相柳一直沉眠若死,毫无异动,不过,在沾染到它的血的一瞬间,我却能感受到它在‘做梦’!”
“喔,做的是什么梦?”
“我只能感到那是无法想象的无尽水势以及与其对峙的无穷火焰,除此之外,也没法再多说些什么。”
王翦闻言沉吟不语,但实质已以拳意与身旁的文士开始交流:“以贾易先生之见,此言是真是假?”
贾易则以神念回道:“难辨虚实,不过此人身染浓烈神煞而又不死,命数变得异常混乱奇特,隐约中又有一种与此方天道相合的玄奇意境,实乃一宗异数,连我也一时难以看透。若他所说是真的,相柳梦境之中显化的只怕是洪荒未开之前祖巫共工与祝融之争。毕竟相柳曾为共工从属,曾目睹祖巫之战也不足为奇。此子凭着与相柳血脉相通而得以间接感受此战,虽不如沟通祖巫残留意志来得直接,不过祖巫之念,连各家贤师都还无法成功沟通,又岂是区区小辈所能接触?他能因缘际会获此造化,日后将相柳梦中的水火意境化入拳意或者法意之中,成就不可限量。”
“刚刚显化祖巫共工之形,也与此子沟通相柳梦境有关?”
“这也有些可能,不过祖巫共工本该水无常形,莫可名状,之前却是以人体诸窍解构为基显化人形,若是单凭相柳梦境为引,不该如此,但若是因此子所致,以其根基之浅薄,便犹如万丈松柏种于浮尘,如何承受得起,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我华夏子民人体窍穴数、神念数之极皆为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正合洪荒界诸物诸象广而有之的一元极数,此乃冥冥中自有的天数!祖巫共工若是有朝一日重聚形体,必为人形,毕竟这近百年间,都天神煞与人体窍穴的互感互动,已经越发明显,这是千万仙秦将士七百年来的不吝牺牲所致,所欠缺者,只是一个足够强大,能够长久承受得起都天神煞的核心罢了。此子却是万万承受不起,哪怕只是承受一瞬,也会瞬息飞灰烟灭,哪里还能好端端站在我等面前?再者此子相柳异动,祖巫显形之时,此子早已返回海面,故其中多半另有缘由!”
正未能讨论出个究竟间,忽然四下激流澎湃,千万水柱在海面上轰然炸开,只激得四下一片烟硝气漫,海水如同彻底煮开沸腾了一般。一股中人欲呕的血腥异臭,伴随着亿万无数声尖锐高亢的破空嘶鸣连成一片,如涌如潮,冲破海面,仿佛千弩万箭般漫天爆射般席卷而来。
却是遭“荒芜毒火”刺激引动,规模空前的斑斓蛇潮!庞大的数量,只以掠食一切,吞噬一切为目的,不死不休的敌意,汇集在一起,就是连诸多人仙也要变色的排山倒海般压力!
正当众人纷纷奔向临近的岛礁,严阵以待之时,十二名擎旗人仙已在海面上散开,“都天控水旗”以一种奇妙的韵律连连挥动,几十里内的海域水色也随之涟漪绵绵,晃动不绝。凡是被涟漪刷过的多头海蛇都如石头般直坠入海底,任凭如何挣扎游动,都无济于事。
“都天控水旗”不仅能够控制水势,而且还能暂时改变水的密度,在等体积的情况下,比凡水更重的水称为重水,比凡水轻的水称为弱水。两者到了极致就是重为凡水十二万九千六百倍的“一元重水”,以及只有凡水十二万九千六百分之一重的“一元弱水”,后者其实已比气体更轻许多,但却偏偏是液态,在共工界,唯有高空的罡风层才存在点滴的“一元弱水”。“都天控水旗”虽不能制造“一元弱水”,但已造成“鹅毛飘不起,芦花定沉底”的效果,加上干扰它们体内的血液水分,让这些在水中游走如飞的海蛇无法顺利上浮。
遏制住这些海蛇潜水而袭的能力,一群杀蛇经验丰富无比的将士动起手来自然轻松很多,片刻功夫,就有百万计蛇尸纷纷沉入海底,而这些尸体又遭它们同伴吞食,稍稍缓解了它们的饥饿与凶性,让爆发的蛇灾大见缓和,已有被镇压下去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