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护驾! 第28节
话未说完,脑袋上就挨了狠狠一下。
年轻人捂著脑袋,不解道:“爹伱打我干什么……”
“老子让你朗朗青天,让你郎朗青天!”中年人脱下靴子,一边抽他,一边怒骂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老子都不敢惹的人你敢惹,要不你来当这个老子算了……
……
王家。
祠堂之内,王钺跪在蒲团上,一名妇人站在他身边,说道:“钺儿不用担心,你爹交友广泛,朝中很多大臣都卖他面子,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王钺脸色稍微好了点,便在这时,祠堂之外,传来一道缓慢的脚步声。
妇人回头望去,连忙欣喜的跑上前,握著他的手,问道:“老爷,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她的脸上就充满了震惊,颤声道:“老爷,你,你的头发……”
老爷今年四十岁,正值壮年,以前满头不见一根白发,此刻却已经白了大半,整个人看上去,也苍老了许多。
他出去不过一个时辰,却像是过去了二十年。
王钺也缓缓的站起身,走到王铎面前,看著他满头的白发,嘴唇颤了颤,艰难开口道:“爹……”
王铎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子不教,父之过,是爹对不起你。”
王钺已经明白了什么,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却没有了刚才的慌张和畏惧。
看著父亲佝偻的身躯,满头的白发,他第一次认识到,父亲也老了。
娘经常给他讲父亲少年时的事情,那个在他眼里顶天立地,以一己之力,将王家从偏远山村的穷苦人家,变成长安豪门,无所不能的父亲,也终于老了。
这一刻,他没有对未来的恐惧,只有对父亲的心痛。
他伸出手,帮父亲整理了鬓间的乱发,摇头说道:“不,是孩儿不肖,让父亲失望了,孩儿犯下的错,会自己承担,父亲不要自责……”
……
长安街头,李诺正在问案。
周围已经围满了百姓。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把公堂搬到大街上,公开审案,公开宣判的形式,觉得新奇又有趣,这种和官府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
某一刻,众人一阵骚动,几道人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刚才去而复返的货郎。
当然,李诺很清楚,他表面是货郎,实际上是他的便衣护卫。
货郎身后,还跟著两道身影。
左边那位,是一位衣著华贵的中年人,身上透出一种久居高位的贵气,满头白发,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右边一位,是一个被绑起来的年轻人,看著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和那中年人眉宇间有五分相似,脸色同样很苍白,神情木然而呆滞。
“逆子,跪下!”
王铎沉声说了一句,年轻人缓缓跪地。
随后,王铎走到身穿官服的长安县令身边,对他抱拳躬身,说道:“大人,这逆子触犯律法,王某将他绑来县衙,请大人依律处置……”
这一幕看的李诺有些惊讶。
这案子……似乎有些顺利啊。
他原以为,这案子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没有直接证据,就算是大理寺插手,也不是那么容易定罪的,没想到才过了不久,对方就直接来县衙自首了。
这下连查案的环节都省了。
难道对于儿子的罪行,这位考功司郎中,之前并不知情?
被自家的护卫告知之后,这位正义的朝廷官员,立刻就决定大义灭亲,将儿子扭送县衙,依法治罪——真是一个好官啊!
第36章 因人而异
将儿子送到长安县衙之后,中年人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头也不回,似乎那年轻人不是他的儿子一样。
这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无论县衙怎么定罪,他都认了。
而此时,围观的百姓也已经炸开了锅。
“刚才那个人,难道是考功郎中?”
“他刚才说他姓王,考功司郎中就是姓王!”
“他居然真的把儿子送来了!”
“为什么啊?”
……
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说考功郎中是个大义灭亲的人,早在半年前,他的儿子就被官府治罪了,不会等到今日,怎么这新来的长安县令一查,他就让儿子乖乖伏法了?
难道说,这位新的县令大人,有很深的后台?
李诺倒是隐隐能感觉到,考功郎中之所以这么干脆,应该是有自己父亲的原因。
毕竟,他只是五品官,而大理寺卿,却是正三品大员。
官大一级压死人,正三品和正五品之间,差了整整四级,更何况大理寺就是掌管刑律的。
在大夏,正三品,可以说是位极人臣了,别看三品上面还有二品和一品,但前面两个品级,象征性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绝大多数都是虚职,而正三品的大员,诸如六部尚书,九寺寺卿,则都是手握重权的朝堂支柱,除了皇帝,没有人可以任免或是处置他们。
李诺这几天钻研《大夏律》,在判案的时候,有时候已经不用翻书了。
《大夏律》中规定,通奸者,男女各徒一年半,如果是有夫之妇与人通奸,徒刑增至两年,强奸者则再加刑一等,也就是三年徒刑。
大夏对于强奸罪的判罚是较轻的,最多也就是三年有期徒刑,而在后世,同样的罪名,三年起步,最高死刑。
不过,这件案子,有一个特殊情况,被考功郎中儿子玷污的女子因为接受不了打击而疯癫,属于造成严重后果的,在此条律法的补充条款中,可以从重处罚。
李诺和裴哲商量过后,决定判处王钺杖刑一百,徒三年,另赔偿受害人一百两。
其中,三年徒刑是基础判罚,一百杖刑是律法允许范围内的加刑,一百两赔偿,是官员基于案件实际情况做出的额外裁定,在大夏律法允许的范围内,李诺和长安县令已经将王钺的罪行判到了极致。
百姓倒是群情激愤,不少人都在大声喊著砍了他。
但这是不可能的,罪刑法定,他们只能在律法规定的范围之内判罚,超出此范围,判罚无效,会被刑部和大理寺打下来,做出违规判罚的官员,也要受到处罚。
王钺已经顶格判了,那一百两的额外赔偿,王家甚至可以拒绝,继而将案子闹到刑部。
但看样子,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做。
徒刑需要交由刑部覆核后才能施行,但杖刑不用,当众宣判了王钺的罪行和判决后,两名捕快松开了绑住他的绳子,将他按在一条长凳上,由另外两名捕快当众施行。
这王钺看似文弱,但身体却很抗打,重重的几杖下去,竟是一声都没有吭。
不仅李诺惊讶,吴管家目中也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天赋不错啊,弱冠之龄,就练出了内息,而且居然不用来护体,倒也有点骨气……”
李诺看著正在行刑的王钺,吴管家说这他是武道第二境,武道第二境又叫内息境,体内产生真气的雏形,能够保护身体,如果他以内息护体,普通的刑杖根本不起作用。
李诺不禁感叹老天的不公,这种人渣都有不错的武道天赋,他却一点没有。
行刑的捕快没有留手,在不用内息护体的情况下,就算是武者也很难抗住。
但这王钺从始至终,竟然一声不吭,即便臀部和后背已经血肉模糊。
围观的百姓,也都快意的看著这一幕,一名穿著粗布衣衫,头发凌乱的女子,站在人群中,呆呆的看著这一幕,脸上的傻笑渐渐消失,取代的是悲愤,这悲愤逐渐变成快意,她跑到老妇人身前跪下,失声恸哭道:“娘……”
那头发凌乱的女子,就是此案的受害者,看到王钺被惩处,她似乎再次受到了刺激,竟然恢复了神智,也是一件让人欣慰的好事。
老妇人抱著女儿,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幕。
这半年来,她不知道跑了多少衙门,磨破了多少鞋子,都没有为女儿求来一个公道。
她本来已经放弃,今日看到县衙门口公开审案,也是抱著最后一丝希望,让她没想到的是,那个畜生,竟然真的被治罪了!
她拉著女儿,猛地跪在这位年轻的公子面前,老泪横流,一边叩首一边道:“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青天大老爷!”
……
围观的百姓,也开始激动的呐喊。
李诺虽然表情还算淡定,但嘴角的那一丝微笑,怎么都压不住。
对于一位法官来说,有什么是比得到人民的感谢,更有成就感的事情呢?
其他职业根本理解不了,“青天大老爷”这几个字,对法律工作者意味著什么。
这代表著人民的认可。
也是他们学习法律的初心。
即便是随著权力越来越大,地位越来越高,很多人早就失去了这颗初心,但在听到这几个字时,也难免会产生一些原初的悸动。
裴哲站在李诺身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些许感慨的表情。
吴管家抬头望天,掩盖他表情的尴尬。
人群之后,宋佳人静静的站在那里,视线穿过众人,在那道身影之上,停留了许久。
百姓的欢呼声震天动地,就连关在县衙大牢的犯人,都听的真真切切。
穿著囚服的少女抬起头,透过狭窄的窗户,向外面望了一眼,问外面的狱卒道:“张大哥,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狱卒笑著说道:“公子在外面审案呢,听说是吏部哪个郎中的儿子,奸污了一名女子,半年多没人敢管,被公子知道以后,当场就把人抓到衙门,刚刚打了一百杖,一会儿人应该就送过来了……”
话音落下,就有两名狱卒拖著一个背后被鲜血染红,瘫软如烂泥一般的人影,将其扔进了一间牢房。
少女看著对面牢房那道晕死过去的身影,脑海中闪过一个俊秀年轻人的面庞,脸上终于露出些许悔意,不由的握紧拳头,指甲深深的陷进肉里……
……
长安县衙门口。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也完全的暗下来。
纵使李诺对于判案还意犹未尽,但长安县令和几名衙役也忙了一整天,明天还要上班,李诺只好叫停了排队的百姓,告诉他们今天太晚了,等到明天再来。
老妇人母女,今晚被长安县令暂时安排住在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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