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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请住手 第659节

  “辛大叔!”

  这时远处一个壮小伙大步跑了过来,到了跟前,一屁股坐下,气吁喘喘,赫然是今年十六岁的阿狗,如今个头不比辛卓矮,体格壮实,浓眉大眼,仪表堂堂,除了有些黑之外,任谁见了也要夸赞一声好个年轻人。

  这些年,外人尊重辛卓或者惧怕辛卓,唯独这小子狗皮膏药一样,除了跟着他爹出去进货,就是粘着辛大叔讲故事,或者帮忙收拾草药、顺便学学写字,竟然也知道了不少道理。

  辛卓瞥了他一眼:“今天怕是有事!”

  阿狗看向他,忽然“噗通”跪下了,眼圈泛红:“辛大叔帮我!”

  辛卓叹了口气:“说吧。”

  阿狗咬了咬牙:“我让我爹去亭长家里求亲,我爹不愿意,辛大叔在镇子上得高望重,亭长大人也敬你三分,你能帮我去吗?在我心里,你和我爹一样。”

  阿狗和亭长家的千金翠儿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镇子上人尽皆知的事儿,尽管亭长家中极力反对,却也遭不住两个孩子时常私会。

  如今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是时候有个结果了,只是……

  辛卓再次叹了口气:“好女孩子多的是,东面的小苗,南头的花花,都与你年纪相仿,只要你点头,大叔去帮你说道说道,也不枉你小子时常来帮忙!”

  那亭长家的大公子前两年去了县城当公差,如今也快到了而立之年,正是往上爬的时候,亭长已经将女儿翠儿许配给了徐令尹做小妾,全镇都知道,唯独这个傻小子被蒙在鼓里。

  以辛卓如今的修为,他只要动动指头,别说区区一个亭长女儿、一个令尹,就是给阿狗许配个公主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佛法秘典,天人顺意,婚嫁迎娶、生老病死如同风霜雨雪一般,皆是定数,岂能无故掺和?

  虽然他不信因果这种东西,但这十年隐居,他彻底明白了超级大宗和圣地、洞天对于凡人来说是何等的恐怖,自己这个因果报应,阿狗他们十世也承受不住。

  “辛大叔,没了翠儿,我会死的……”

  阿狗苦苦哀求。

  辛卓脸色板了下来,思绪纷杂发作,忍不住呵斥道:“听我说了这许多年的故事,有些道理你该明白的,有些事情无法强求,你只是个杂货铺老板的儿子,那宋亭长已是官宦人家,门不当户不对,何必牵强?混账小子!”

  阿狗终于泪流满面,怯懦的往后退,起身撒丫子跑了。

  “唉!”

  隔壁老铁和王麻子两位老邻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道:“早知道不合适,也有人说过,偏偏这傻小子不听劝啊。”

  辛卓默不作声,继续收拾草药。

  老铁点起烟杆,说道:“晚上老哥几个喝一杯?”

  辛卓这才顿了顿:“窋县老白干如何?”

  王麻子大笑:“可以可以!”

  ……

  三日后,黄昏。

  一阵喜庆的唢呐声从镇东官道上遥遥传来,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街坊们纷纷涌上街头,放眼望去。

  很快一支大红的迎亲队伍宛如一条长龙,伴随着鼓乐喧天,进了镇子,领头的是个骑着高头大马、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老者,双眼眯起,一脸奸诈,正是此地令尹……的管家。

  区区一个小妾,派管家前来,已经是给了极大的面子。

  亭长一家老小亲自把打扮后的新娘子翠儿送上花轿。

  翠儿如今出落的亭亭玉立,一袭红袍新娘妆容更显俊俏可人,只是她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无助的清泪,始终掀开轿帘子看着一个方向。

  街坊们都知道,那里是杂货铺阿狗家中。

  想起令尹的苍老残暴,再想到阿狗,街坊们也不禁潸然泪下。

  好一会,花轿走了,直到出了镇子,快看不见了,一个少年郎,才踉跄着追去,追了很远、很远……直到摔倒在了尘埃。

  辛卓带着小黄默默的看着,有些事,他真的不能掺和,若是没有自己,这事儿依旧会发生。

  他只能看向小黄,说道:“保翠儿不破身,看看这小子将来有没有出息吧。”

  小黄邪魅一笑。

第811章 曾许人间第一流

  

  初春有雨,淅淅沥沥的拍打着已经腐朽的小镇灰瓦房脊。

  辛大夫家的那条小黄狗从远处回来了,趴在药铺门前打盹,一如往日,没有人会关注它,毕竟它只是一条狗。

  街坊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议论着阿狗和翠儿姑娘的事,这是镇子上唯一值得议论的“有趣事儿”了。

  翠儿嫁人已经三个月了,没有回来一次,亭长夫妇去探望过,结果被轰了出来,亭长的儿子宋玉每次回来也总是黑着脸,据说他升任捕头的事儿还没着落。

  而那个爱笑爱闹,总是拿着辛大叔故事中的主人公类比自己,到处炫耀的少年阿狗没了,一天到晚发呆,三个月来没和人说过一句话。

  “啪嗒……”

  阿狗爹从远处走来,站在药铺门口,踌躇不决,满脸为难,他今年也刚刚四十出头,却在三个月内白了双鬓。

  “进来吧。”

  屋内忽然传出辛大夫的声音。

  阿狗爹吁了口气,低着头进了药铺,看向辛卓,尴尬的笑了笑。

  “坐。”

  辛卓放下手头的草药,指向一旁的椅子,满头灰白长发梳的一丝不苟,脸上满是皱纹,身上烂糟糟的疮疤发出阵阵腥臭。

  阿狗爹仅挨着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辛卓的模样,欲言又止,最终重重一叹。

  辛卓笑道:“有事不妨直说。”

  “辛大哥……”

  四十多岁的汉子眼圈忽然红了,语气哽咽,“阿狗这孩子算是废了,可是我这做爹的也没办法啊,您说,咱就是个老百姓,怎能攀上亭长家?亭长老爷管着整个镇子和十个村子几百口人,吃的肉比咱们吃的米还多,咱攀不上啊,从小我就劝阿狗,他偏不听,结果可好……

  三个月了,一句话也没搭理过我和他娘,我们老两口可就这一个孩子……”

  辛卓沉默,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好一会,阿狗爹才说道:“阿狗昨日说,想去当兵,正好朝廷的游击将军在隔壁县招兵,我和他娘商量了一夜,决定遂了他的愿,让他去吧,可是,听说进了军伍要上下打点,才不会被分去做炮灰,我们亲戚借了个遍,只凑到三两银子还不到,所以想、想……”

  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镇子上唯一有余财的可能只有辛大哥了,只是辛大哥年纪大了,又无儿无女,老无所依……

  “啪!”

  辛卓利落的掏出二十两白银放在了桌子上,“我这些年的所有积蓄,拿去吧。”

  “辛大哥,太、太多了……”

  阿狗爹慌忙站起,手足无措。

  辛卓挥手,下了逐客令:“拿钱,出去!”

  “阿狗以后不给辛大哥养老送终,我打死他。”

  阿狗爹感恩戴德,咬牙拿起银子匆匆离开。

  第三日,清晨,雨不仅没有小,反而更大了些。

  阿狗骑着家中唯一的那头老驴,背着行囊径直到了药铺前,往里看了眼,赫然发现辛大叔坐在门中的一张老椅子上喝着茶水,好似等了好一会了。

  他连忙跳下老驴,“噗通”跪在了药铺门前的积水中,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红着眼圈道:“辛大叔,大恩不言谢,阿狗此去,但凡有出息,一定会把您老当成亲爹一样伺候。”

  辛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双眼却一片深邃,声音沧桑的问道:“你当兵的目的是什么?说说看。”

  阿狗立即道:“保家卫国!”

  辛卓摇头:“心不诚!”

  阿狗怔了一下,随即低着头任由雨水顺着还有些青涩的脸庞滴落到下巴,又沿着下巴砸落地面,好一会咬牙道:“为了出人头地,高人一等,只有当兵,才能一步步爬上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是辛大叔的话!我要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什么亭长、令尹,我都要踩下去,我心爱的女子,绝不能被人这般轻易带走,我再也不要经历那种无助与痛苦。”

  辛卓默默的看着他,许久没出声。

  这孩子十六岁了,当年自己当山大王时也是十六岁,类似的话,好似……也说过。

  阿狗抬起头:“辛大叔,我说错了吗?”

  辛卓还是没出声。

  阿狗咬咬牙:“大叔是看不起我吗?您年轻时难道就没有过梦想与愿望吗?”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辛卓默默的看向天空,许久许久才喃喃的说出这句诗词,好像是对阿狗说的,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声音很缓慢,一双老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沧桑。

  那些年的山大王,那些年的诸侯王,那些年的宗门精英,那些年的被满天下追杀,和那些年的无数故交,一一在脑海中划过,转瞬又变成了如今的天人衰竭,日日痛苦……

  志向……还在吗?

  阿狗识得字不多,而且都是辛卓交的,此刻也没有听的太明白。

  辛卓终于看向他:“你当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阿狗重重点头:“大叔这些年的故事已经教了阿狗很多道理,阿狗明白的,求……大叔赐个名字吧,阿狗还没有名字,姓就用大叔的姓,是大叔给了阿狗再生的机会!”

  辛卓一双老眼散发出淡淡的精光,随口道:“承志!”

  “承志……辛承志!”

  阿狗默念了几遍,猛的抬头:“这名字阿狗很喜欢!”

  “稍等!”

  辛卓忽然起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三本书,半部《孙子兵法》、半部《论语》和半部《武脉开物》墨迹还未干,吩咐道:“记得多看!”

  “知道了辛大叔!”

  阿狗郑重的接过书塞进背囊,起身上了毛驴,一拍缰绳,直奔远处,只是跑了十多步,又停下了,回头笑道:“今日是大康帝国太平十七年三月初三,辛大叔且等消息,辛承志之名迟早会名扬天下,属于我的我全要夺回来!”

  “哒哒哒……”

  驴蹄践踏着水面,直奔远处雨幕中。

  辛卓默默的看着,看了许久许久,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了,才说了句:“因果!”

  小黄抬头瞥了他一眼。

  辛卓道:“不懂吗?如果没有我讲了这许多年故事,就凭他一个大字不识的土著毛头小子,心爱的女子被人娶了,绝不会有太久的怨念。我启蒙了他的心窍是因,他今日之举是果,我送他前程书籍是因,将来生死亦是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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