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沙主宰 第306节
一身藏青色皂衣的捕头说道。
此人名叫江乐池,额上满是时光刻下的刀痕,在西京行内极有名声。
“来者有五人。”
“我们验了花园中池水冰面的厚度,右侧三分之一较薄。”
他引着洪范几人走到花园池亭之旁。
“彼时受害人正在亭中作画,第一人藏于水下,隔着冰面突施冷箭。”
“画上的最后一道笔触有长时间的顿挫停滞,我们估计这一击提早被受害人发觉——他练的天心感应篇是有此功效的。”
“暗箭被躲开,命中亭柱。”
江乐池踏入亭中,指向柱子上的破口。
“这一击势若必杀、力量不小,打出的碎片切断了亭外灌木的新枝,但我们没找到这些碎片的残余。”
“有两点推断。”
“第一,暗箭是凝水成冰所发。”
“第二,再结合潜伏所需的龟息伏水之术,此人所练应当是水行武道。”
这段分析环环相扣,洪范等人听完不由点头。
“受害人是经验丰富的缇骑,刺杀突发后并不慌乱,第一时间就往房内撤去。”
江乐池看向东面,再度开口。
“这是因为他精擅剑法,作画时却未带兵器;杀机现前,剑客想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取剑。”
话语中,几人走回檐下。
一旁是朝内撞开的窗户。
“受害人撞入屋内取到了佩剑。”
江乐池轻轻一跃翻入屋内。
众人同样跟入。
“取剑后,他回身连斩,击碎了窗外追射而来的四枚冰箭,飞溅出的冰片留下了痕迹。”
黑暗中,捕头站在梁下朝窗子虚斩几次,然后看也不看地指点了周围七八处位置。
洪范运足目力,果然见到这些地方都有冲击破损。
“但是真正的杀机不在外面,在这!”
江乐池突地抬手朝上一指。
洪范心头如揪。
捕头所站之地的正上方,恰好是屋子的横梁。
“一人早就埋伏梁上,待受害人应对冰箭时,无声出手。”
江乐池的语气低沉,好似亲见了那一幕。
“这一掌居高临下、势大力沉,受害人紧急后跃,虽然勉强以掌接掌,但还是承受不住,被轰得倒飞,撞出了厢房正墙。”
“对了,主梁上有刺客留下的半个脚印,对掌的位置在窗下过来第九块砖往上七尺半处。”
他补充道。
“你怎么确定对掌的位置?”
武红绫很困惑。
“武司业可以去取把梯子来,看一看各道横梁竖梁上灰尘的偏移分布。”
江乐池瞥她一眼,回道。
“不仅能知道对掌之处,还能知道掌风自西朝东偏移——第二位刺客的掌力要比受害人更高一筹。”
“后者遗体上左手腕的挫伤也能印证这一点。”
武红绫点头,不再言语。
“总之这一掌将受害人击飞,撞碎房门跌了出去。”
江乐池见无人发问,路过半挂在门轴上的两扇破门,走入院中深处。
“然后是第三人。”
“此人站在这儿,体格很大,发力时将砖缝间的两棵草全部踩断。”
“见目标出来,他起步前迎,应当是用大刀之类的东西横斩而出。”
“这一刀勉强被挡下,但砍断了垫着的灵枢剑,且在被害人体前留下了一道压迫伤痕。”
第278章 最好的时候
“之后,受害人便撞上廊柱,跌坐在洪公子最初所见的位置。”
捕头走回廊边,指了指那一根柱子。
此时遗体已被移走检查,木头上只留下被心头血浸染过的剑创。
“这时候,受害人已经负了很重的内伤,剑脱手,无力反抗了。”
江乐池的声音暗沉下来。
扫雪后露出的石砖上,细沙颤栗不止。
捕头听见粗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循声看了眼洪范。
风沙旋即安定。
“第四人这时候过来。”
江乐池缓了缓神,继续说道。
“此人是来补刀的。”
“他捡起了受害人的断剑,一剑贴着左侧第五根肋骨上缘刺入——这是心尖的位置,有大血管由此出入。”
“会选这里下手,这第四位刺客杀人应当不少;而且他能用断剑先穿心再贯穿木柱,应当是练剑或练枪的。”
“动手四人应当都是浑然境中的好手,老实说单对单也全不在受害人之下。”
他总结道。
院中沉默片刻。
“江捕头,能推断出动手之人的身份么?”
简思源问道。
“线索还很不够。”
江乐池摇头道。
“自这一剑后,就没有人再补刀了。”
“杀人的目的很明确,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任何凌虐,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而且受害人为人与世无争,我们一时找不到可能的作案动机。”
他迟疑片刻,又补充道。
“这场刺杀可能还有第五位刺客。”
“我们在院中最高的南边那间屋子的屋脊处找到了两片受力偏移的青瓦。”
“可能是有第五人站在那里,俯视全场。”
“朝日府周围都是平民,武者刺杀本来也没有放风的必要——或许此人武道要比其余四人还高,是刺杀计划的最后保险。”
“幕后之人策划此事,可谓处心积虑了。”
带众人过了一遍案情,江乐池又领几人去了隔壁。
偏厢一间小屋内点着四支粗壮蜡烛,案头的龙纹香炉里插着快烧完的香,地上有纸钱焚烧后留下的灰烬。
天气尚冷,房内又蒸过醋,压住了异味。
这些都是仵作验尸的必备流程。
詹元子躺在中间的长桌上,已重新穿好了衣服。
“洪公子,今日我们分三拨人独立勘查情况,所有信息都以图文登记,不太会有疏漏。”
“案发的侧花园与小院还得封锁一段时间,以备后用。”
“不过詹公子的遗体可以交还你们了。”
话说完,江乐池又补了一句“节哀”,便带上门出去了。
房内无风,气氛沉且滞。
一时无人说话。
洪范上前两步,提了下詹元子的衣领,好遮住露出些许的刀口。
“詹家在西京城东南七十里的詹县,毗邻瑶河,是当地大族。”
武红绫别开眼,深吸口气,说道。
“他与家人早就没有来往了。”
洪范冷不丁接了一句。
“不论如何,元子亲属仍在,我们不能私自治丧。”
武红绫坚持道。
“总要先连人带讯送到詹家。”
洪范垂目默然。
片刻后,他又迟疑:“元宵刚过,棺木……”
“棺木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