瘤剑仙 第3节
凭此变态一样的残忍行径,半个月,裴夏一行就入了京畿。
驱马走在最前面的罗小锦终于稍缓了马蹄。
她勒住缰绳,黑衫劲衣勾勒出少女含羞待放的窈窕身段,束起长辫的青丝迎着风轻轻晃动,俊俏的脸上虽显几分风尘,倒也更衬了她的英气干练。
女孩远远向西眺望,借着夕阳红光,隐约能看到高耸入云的洛神峰。
那峰顶上,就是大翎皇宫。
望山跑死马,看路程,还有二百多里,今天是肯定来不及进城了。
罗小锦转头,刚想招呼裴夏扎营休息,就看到他踮着马靠在陈观海身旁,用很不避讳的音量在问一些很失礼的问题。
“小陈,你看啊,罗小锦来的时候用了半个月,在微山歇了一天就又出发,来回拢一起,正好一个月,那么问题来了……”
裴夏满脸肃然:“她不来月事的吗?”
陈观海在掌圣宫修行,就是不说话的,平素回应,只用他那双温润的眸子。
不过,经历了最近这半个月,小陈的眼睛已经呆的像是刚死的鱼。
最后回答裴夏的,是背着手并着脚,站在马头上乘风破浪的陆梨。
她理所当然地说着:“我也不来啊!”
罗小锦忍无可忍,抽出自己的剑就朝裴夏丢了过去。
带着鞘的长剑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飞到裴夏马头前的时候,被陆梨空手接住。
裴夏晃出脑袋看她:“别怕,你这叫继发性闭经,就是太累了,等回头进了城,我请你去筱月楼好好搓一顿,再捏个脚搓个大澡……”
罗小锦现在听他说话,总感觉脑子里有根筋在不停地戳,抽得她脑仁子疼:“闭嘴!”
匹马行过林地,挑了一处草叶柔软的空地,四人下马,准备就在这里过夜。
裴夏提了酒囊,找个了避风的坑,自顾自独饮。
陆梨撅着屁股,钻在草丛里不知道又要逮什么虫子。
系马、生火、造饭,都是罗小锦和陈观海在忙。
陈观海看得出罗小锦心情不佳,只能向她递去一个安慰的眼神。
罗小锦苦笑摇头:“早知道,就不揽这活儿了,还连累你听他聒噪。”
小陈笑了笑,有些腼腆:“。”
“嗯……你说的也对,”罗小锦回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裴夏,“这些天追星逐月,路程赶得如此匆忙,我俩都是炼鼎境的修士也就罢了,他一个微山‘素师’,居然也能挺得住,算是不错了。”
九州修行,以武道十二境为正统,除此之外,还有三奇之说,谓之“素师”、“兵家”、“望气”。
这三者各有玄妙,但条件苛刻,能入行的也少,不常为人所见。
裴夏所在的微山派,就是苍鹭州一个很小的素师门派。
陈观海顺着罗小锦的视线,瞄了一眼那个总是满面倦容的相府公子:“?”
罗小锦耸肩:“素师一道,我了解也不多,只听师父说,他们阶分九品,五境之前,都没什么战力,五境之后,则手段诡异,而且诡异之处各不相同,不能一概而论。”
裴夏肯定达不到五品境界,别说是他,以微山派的体量,掌门清闲子,只怕都没这份修为。
陈观海心里最纳闷的,其实反而是裴夏的体质。
这人吧,看着有些清瘦,脸色也苍白,眸光黯淡,疲态尽显,要是走在路上撞见了,感觉是推一下就能死过去的那种。
偏生这半个月疯狂赶路,裴夏半点没掉链子不说,还经常整宿的不休息,三更半夜都有精力用他的垃圾话摧残守夜的罗小锦或者陈观海。
就是,有种,你觉得他站在悬崖边上,很危险。
结果他在悬崖边上荡秋千的微妙感。
裴夏的酒量很好,酒囊又小,一会儿功夫就瘪了,抬起头本来想问问晚饭怎么样了,结果正看到两个少年人在狗狗崇崇地偷窥他。
咧嘴一笑,正打算逗逗他俩,远处小径里忽传来一阵铃声。
铃铛声音并不清脆,混着细微的落蹄声,不像是沉重的大马。
裴夏扭头眺了一眼,是头驴子。
一个须发杂乱的老人,披着用各色破布织成的旧袍子,手里提一根赶驴用的竹鞭,正朝着官道这侧走过来。
黄昏下,老人瞅到林中有光亮,盘桓片刻后,转而赶着驴子靠了过来。
离近了些,他吆喝一声:“林外高头大马,是哪家的官人,能否赏老汉一口水喝?”
罗小锦心有警觉,已经提起了剑,但同时另一只手也拿了水囊。
若无歹意,只是讨水,给他无妨。
但女孩刚起身,却看到裴夏朝她按了一下手掌。
男人眯起眼睛,朝着那驴子扬了下巴。
驴背上,是一个年幼的女童。
并非骑着,而是被绑了手脚,用麻绳横着拴在了驴背上。
罗小锦忽然停步,老人看在眼里,他晓得是自己身后的驴子惊了官人,便哈哈笑了一声:“莫怕莫怕,老汉我运的不是人,是时鲜的荔枝。”
裴夏注意到,罗小锦握剑的手紧了一下,但很快便又松开。
“原来是位果汉,”女孩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水囊扔了过去,“秦州路远,辛苦了。”
第4章 证我神通
老头讨了水,没有多停留,又赶着驴子行进了渐暗的夜色里。
裴夏就紧盯着驴背上那宛如货物一样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幼小女童,直到其消失在视线之内。
转头看向火堆旁的罗小锦,他问道:“果汉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送鲜果的人。”罗小锦拨弄着火堆,眼神低垂。
裴夏觉得很扯:“那明明是个人。”
“不,那是荔枝。。”罗小锦指正他。
秦州盛产荔枝,至少过去盛产。
最近这二十年,秦州各路军阀已经把脑浆子打出来了,地皮刮的火星直冒。
那地界早就没有人了,只有野兽和口粮。
“果汉挑了鲜嫩的荔枝,运回到北师城,供权贵品尝,是京城这几年的一种新风尚。”
罗小锦并非不知道裴夏在想什么,她轻声说:“未尝不是好事,荔枝进了城,兴许还能被卖到教坊,学一门手艺,混个贱籍,姑且能算作半个人,总比……被炖在锅里强。”
女孩从火堆旁拨出了一个烤好的红薯,用木枝戳着,滚到了陆梨旁边。
陆梨不吭声,她好像始终谨守着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的原则,抱起红薯就开始啃。
裴夏那张困倦的脸上也没有浮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他只是问:“朝廷不管吗?”
“不知道。”
罗小锦又拨出一个红薯给自己,她一边剥皮一边说:“管,那也是朝廷管,我们掌圣宫虽然颇受陛下器重,但原则上不问朝事,再者,秦州路远,又乱,能在那地界把人带出来,这些果汉没一个是善茬,所以……”
她脚尖踮了最后一个红薯,踢给裴夏:“吃完睡觉,别多想,我的裴公子。”
今天是护送裴夏入京的最后一天,等到天亮,带他进了城,自己身上的担子就可以卸下来了。
罗小锦不该在这种时候惹麻烦。
吃过晚饭,从马背上卸了薄毯,除了守夜的陈观海,三个人都开始准备休息。
亥时,陆梨从自己的毯子里爬了出来,闭着眼睛晃到角落里撒尿,尿完之后,钻进了裴夏的毯子里。
子时,营地里除了木柴燃烧不时发出的噼啪声,一片寂静。
丑时,罗小锦掀开了自己的薄毯。
她紧了一下衣袖和绑腿,又重新束好了长发,然后提起自己的剑。
陈观海并不意外,只是问询似的看着她。
女孩则摇了摇头:“你看好裴夏,我去去就回。”
……
张果汉走得慢,离开林地之后,只赶出四十里路程。
他虽是修行者,但并不以体力见长,再者,就算他扛得住,驴子也要休息。
借着月光,寻到一条小溪,张果汉摸出两个干馍,准备吃完之后休息一会儿。
还没吃完,来路那头追出一个纤细的人影。
黑衫长发,人未到身前,就先听见一声清悦的锵鸣,是长剑出鞘的响动。
罗小锦要么不来,既然来了,就是杀人的。
杀人不需要废话。
剑刃划过鞘口,月光下映出一道白练,随即灵光骤起。
“炼鼎……”
张果汉头发连着胡子,遮住了他诧异的神情。
他自然认出,这来人便是傍晚时见过的那个黑衫少女。
年岁很小,至多不过十八,当时见她有剑,猜想就有修为在身,但没想到,这小小年纪,居然已经炼鼎有成。
武道十二境,自“闻风”入行,需经历“化幽”塑体,“振罡”锻灵,才有机会突破凡胎,丹田成鼎,成就“炼鼎”修为。
这样的资质,再配上这黑衫装束,难不成是掌圣宫的人?
少思片刻,那头罗小锦已经双手擎住了剑。
内鼎嗡响,灵力鲜红如血,从她的经脉中滚过。
熟悉的撕裂感刺痛着少女的神经,催促她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剑。
两手合握,长剑斜摆,随即提刃而起,血芒尖啸而出!
破风声极是刺耳,血红来势汹汹,确实有点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