瘤剑仙 第58节
裴夏想起冯昌海那张沧桑的面容,不禁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告知许前辈了吗?”
“已告知,师祖让我们转达,只说此事绝与雪燕门无关。”
也就是说,与前两个死者不同,冯席离开客舍,并不是雪燕门的手笔。
那,还能是谁?
裴夏坐在门槛上,一时没有动作,低着头沉思起来。
冯席只是区区一个长乐镖局的少镖头,与今天雪顶上的所有宗门都没有联系,他为什么会死?
裴夏盯着冯席的尸体,目光尤其在他胯下白布上的深红血迹上停留许久。
慢慢的,他开始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如此!
这样一来,大部分疑问就都有了解答,最后的关键,就在于许程风的死。
脑海中回想起昨天看过的,那个异常干净整洁的卧室。
裴夏知道,自己现在只缺最后一块拼图,而这一块,很可能被人有意隐藏了。
他看向雪燕门的弟子说道:“带我去见许浊风吧。”
许浊风还在主殿,还在许程风的房间里。
裴夏来的时候,他正站在窗边,叼着烟杆吞云吐雾。
脚边是零落一地的烟灰。
裴夏也抽烟,不过因为习惯,只抽做工精致、更为昂贵的纸烟卷,他看一眼就知道,许浊风应该是在窗边抽了一整晚。
老许自打上了雀巢山,就很少叼他的烟杆,有几次烦闷挠头,也还是克制住了。
而现在,他抽了一整夜,眉宇间的悲苦还是半点没有散去。
他回头看了裴夏一眼,没瞧见他身后的徐赏心和陆梨,有些意外:“冯席刚出事,你就放心把她们俩留在客舍?”
“冯席死之前,我不敢,但现在,我确信冯席是最后一个。”
许浊风听他的口气,脸上表情一怔:“你知道谁是凶手了?”
裴夏回过头,看了一眼仍旧躺在床上没有动过的许程风的尸体:“还差一个关键的问题……”
他望向许浊风的眼睛:“许程风究竟是怎么死的?”
哪怕按照裴夏已经获得的,最合理的推测,也没法解释许程风的死。
那这其中就一定存在某个他不知晓的隐秘。
烟斗里的烟丝骤然明亮起来,许浊风吐出一口白烟,许久之后才下定决心。
他缓缓说道:“今次雪顶,我许家雪燕门,已经让你看了不少笑话了,按说我早该没什么脸面上的顾虑,但这件事……无论如何,还请裴公子为我守密。”
许浊风伸手入怀,摸出一枚巴掌大的银蓝色玉珏。
伴随着灵力的注入,灵力流光宛如穿花蝴蝶,将两人包裹起来。
裴夏自己就是素师,立刻辨认出:“传送法器?”
许浊风神色感慨:“不错,这玉珏代代由我雪燕门掌门执掌,所连通的,乃是雀巢山真正的至宝,封存冰脉的冰池秘境。”
灵力飞旋,像是结茧般将两人包裹进去。
裴夏眼前光影变换,在片刻的失重之后,他重新脚踏实地。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堆叠着无数冰晶的地下空洞,以及空洞中心那片瑰美的冰池。
极寒之冰宛如一座座尖峰,在冰池中层次递进,峰尖向前,簇拥着中心那一朵身姿舒展的硕大冰晶莲花。
裴夏目光所及,忽然视线模糊了一下,他隐隐约约,似乎在那冰莲的中心,看到了一点摇曳的火苗。
这就是雪燕门至宝冰脉?
裴夏刚想问,这和许程风的死有什么关系。
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许浊风的声音:“裴公子,请回头吧。”
裴夏依言回首,看着映入眼帘的事物,他慢慢瞪大了眼睛。
第70章 藏品
顺着许浊风手指的方向,裴夏的眼中开始倒映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这些都是女人,都是容貌妍丽,身姿绰约的女人。
她们不着寸缕地站在这个地下冰洞里,赤裸的娇躯纹丝不动,仿佛是蜡像雕塑。
但裴夏从未见过如此栩栩如生的雕塑,他走到近前,观察着这些女子仿佛还在烁动的眸光。
伸手触碰,她们的肌肤仍保持着滑腻的触感,甚至还微微带有一些弹性。
这些,确实是人类无疑。
裴夏震惊且疑惑地看向许浊风。
许浊风叹了口气:“雀巢山冰脉能够延缓伤势,若是常年在此苦修,甚至能够保证肉身不老,这本是雪燕门延续壮大的秘宝根基,但许程风……”
裴夏指尖从一名女子的手臂皮肤上滑过,感受着肌肤之下隐隐然的冷冽寒意。
他恍然:“许程风利用了这种力量,引导冰脉,将他不择手段搜集来的美艳女子全部制成了肉雕像,作为收藏,供其把玩?!”
裴夏万万没有想到。
他以为,许程风是单纯的好色,借助自己的威势权力,满足色欲。
这固然可恶,但在许许多多权力毒药浸泡过的人里,也算屡见不鲜。
可没想到,他的真实爱好,竟如此残忍变态。
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将流过肺腑的寒冷空气缓缓排出。
裴夏很快在冰池一角,看到了一样熟悉的事物。
那是冯昌海押运的镖车。
那辆车的黑布已经不见,笼子的大门也被打开,只是原本其中的鬼女已经不知所踪。
“裴公子,那里。”
许浊风出言提醒,目光投向冰池中心,那层层冰峰簇拥着的晶莹莲花之下。
在那朵高耸宽大的冰莲下,冻结的池面上散落着大片的血迹。
许浊风拧眉解释道:“当时,许程风应该是冰莲处,集中精神,用自身灵府引导冰脉,结果遭人偷袭,骤然猝死。”
开府境引导冰脉需要费多大的力气,裴夏不知道。
但既然许浊风亲口断言,说这个时候的许程风会被人偷袭致死,那应该就不会错了。
再加上那辆空无一“鬼”的笼车。
裴夏回首看向许浊风:“最后一个问题。”
许浊风点头:“你问吧。”
“这冰池秘境,只能用玉珏进出吗?”
“当然不可能,否则我们雪燕门当年要如何发现此处?”
许浊风抬手指向冰莲彼端的一处空洞:“那里本是一处洞口,可以连接到雪顶,不过为了保护宗门秘境,早年已设下十一重术法禁制,包括隐匿、迷魂、失向等等,就是我这个境界的修行者,按理也侵入不得。”
“按理”的意思,就是有意外情况。
裴夏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下去:“但是许程风这些年,为了隐藏维系自己的残忍嗜好,早已将秘境禁制的破解之法教授给了旁人,不错吧?”
要不然,如何能解释这镖局的笼车是怎么出现在冰池的?
许浊风捏着自己的眉心,神色痛苦:“是,按照许川交代的,许程风如此行径,已经持续有八九年了。”
裴夏转头看向冰池边上,这一座座“活色生香”的肉雕塑,数量近百。
平均下来,许程风一年就要残害十人以上。
裴夏沉默片刻,闷声说道:“你真的觉得,这个凶手还有必要去找吗?”
许程风完全是死有余辜。
许浊风站在冰池边,看着那朵高耸的冰莲,沉默许久。
这近百的肉雕塑,可不是路边随便掳来的,每一个身姿容貌都是上佳。
这其中,甚至还有相当多的女子,乃是身负修为的修行者,有些年岁小的,都足够给许程风当孙女了。
老头一个蜗居在山上的掌门,是如何去搜罗的?
这必然是有人在帮他。
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之所以会有人前赴后继地敬献,说白了不还是依托了雪燕门鼎盛的威仪?
而这些,又何尝不是自己这个远在北师城的“白衣天识”留下的“恩惠”?
“给了威权地位,却又未行到监督之责,今日之惨剧,我也责无旁贷,道义来讲,我是没有脸面去追究凶手的……”
胸中郁积的浊气,吐成一口浓重的白雾,许浊风看向裴夏,苦笑道:“但说到底,我也是人间一介凡夫,死的是我亲弟弟,伤的是我宗族颜面,我可以不追究此人杀了程风的罪责,但他身上还有另外三条人命,况且……我起码得知道,他是谁。”
……
盛郡郡守起先听到有兵甲入境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最近这段时间,整个庶州兵员调动频繁,盛郡本就靠近北疆,军马过境是常态。
但等调令送到案头上的时候,他人麻了。
因为白纸黑字写着的,是“虫鸟司”。
玉色罗衫,锦衣绣纹,虫鸟司七品都捕罗小锦带着上百名衙门里的好手,快马跋涉,终于是远远望见了雀巢山。
带队又走了近百里,快到雀巢山镇的时候,已经有地方官府的人迎了上来。
一个个点头哈腰,满脸赔笑:“罗都捕,远来辛苦,辛苦。”
山镇府衙不是什么大衙门,罗小锦骑在马上,只低眉扫了一眼,连下马回礼的心情都奉欠。
勒住马缰,她喝问一声:“发现要犯之人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