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 第94节
自京都领兵南下,途径数十县城,皆是大门紧闭,唯恐军卒进城招惹是非。
一是怕阉宦,二是怕匪兵。
小喻子说道:“干爹若不愿见,咱家将他轰走了便是。”
李平安望了望天色:“今儿时候不早,世子命军卒安营扎寨,尔等随咱家前去瞧瞧。”
赵廉领命而去,十数个老太监随安公公纵马前行。
不多时。
远远看到绿袍官儿跪在接官亭外,年纪约莫三十来岁,面容方正刚毅,似是个清官。
唏律律!
李平安勒马急停马蹄高扬。
“下官高远,拜见提督大人。”高县令毫不在意马蹄几乎踩到脸上,仍然保持谄媚笑容。
李平安居高临下问道:“高大人有何贵干?”
高县令说道:“安公公领兵劳累,下官准备了酒水……”
李平安打断:“说正事。”
高县令不敢隐瞒,坦白道:“下官族人做些盐运生意听闻安公公南下查案,着实诚惶诚恐。”
李平安问道:“你哪来的消息?”
言下之意命他说出背景靠山,大的可以罚银饶过,小的当场捉拿要犯。
高县令连忙答道:“下官岭南人,座师是钱侍郎。”
陛下登基后钱府尹连番立功,年后调任礼部侍郎,品级未变,但是前途广大。
“原来是老钱的弟子。”
李平安面上露出赞许笑容:“不错、不错,高大人办事颇有规矩,咱家便吃你这顿酒。”
钱侍郎算是安公公在前朝仅有的助力,若高县令禀明身份求见,也会饶过性命,不过吃酒就免了。
先求饶再道出关系,其中微妙暗含官场三昧。
高县令喜出望外:“安公公请,下官还准备了大量酒肉,遣人送去军中。”
“如此甚好。”
李平安颔首称赞,对小喻子吩咐道:“告诉他们不要饮酒,明儿还得赶路。”
小喻子心领神会,干爹不准太监们吃高县令酒肉,万一酒肉中有诈,还能有人通风报信。
高县令在前边引路,主动接过缰绳牵马,模样姿态与随行太监一般无二。
李平安问道:“高大人哪年中的进士?”
“武德四十三年。”
高县令惭愧道:“下官才疏学浅,只考中三甲,当官也未有政绩,辗转三地仍是七品。”
李平安说道:“好生与老钱亲近,升官不难。”
“多谢安公公提点!”
高县令牵着马走进县城,街道已经洒扫干净,两边商铺房舍门窗紧闭。
隔不远就有差役当值,防止百姓扰乱秩序。
县令牵马,县城净街。
李平安对读书人溜须拍马的本事愈发佩服,种种名目用尽心思,高大人不升官谁升官?
来到县衙门外。
左右跪着两排官吏士绅,不知跪了多久,有几个年长者已摇摇欲坠。
早在几天前,高县令就召集全县乡绅下了死命令,谁敢迎接安公公出了错,定叫他家破人亡。
“下官、草民拜见安公公。”
李平安摆摆手:“都起来吧,吃个家常便饭,小高不必这般大张旗鼓。”
“迎接安公公,再隆重也应该。”
高县令听到“小高”名讳,顿时眉开眼笑,正要搀扶安公公下马,却见小太监跪地做人凳。
不禁叹息见识短浅,否则岂能让小太监抢了先!
高县令躬身前边领路,带着安公公来到前衙。
原本官吏公务往来、批阅公文的官署,已经火速改造成宴厅,摆放十数张桌子,足够招待百余人宴饮。
桌上菜肴冒着热气,显然才端上不久。
石虎县毗邻江南江北,各种山珍海味自然不缺,难得的是当中摆放一盘白面馍馍。
“小高有心了!”
李平安径自落座上首,示意高县令坐在身侧,拍着他肩膀说勉励道。
“江南盐税乃国朝重中之重,小高日后还要多费心,往后做得好了,位列朝班亦有可能。
三甲出身又如何,当今阁老亦有同进士!”
第118章 私盐贩子
同进士三个字,称得上高县令心疾,其他人敢当面提,轻则唾你一脸。
从安公公口中说出来,高县令不禁热泪盈眶。
“咱真想升官儿啊!”
高县令双腿不自禁发软,膝盖自然而然的滑到地上,看得随行太监目瞪口呆。
李平安将他搀扶起来:“小高不必如此,咱家与你分属不同官制,依律无需行礼。”
“公公与座师为好友,自是下官长辈,此乃长幼之礼。”
高县令巧妙将话儿圆回来,重新落座后殷勤的为安公公斟酒布菜,又招呼官吏士绅好生侍候。
初时略显拘谨,唯恐得罪哪个太监,引来杀身之祸。
三五杯酒入腹,气氛才逐渐热烈。
高县令讲述县衙趣闻:“早些年本县唤作荣峰县,有回衙门坍塌重修,从地下挖一尊石虎,足有二三丈高。当年县令以祥瑞上报,朝廷下旨改名为石虎县……”
这尊石虎至今矗立在衙门外,李平安骑马经过时打量几眼。
经历数十年风吹日晒,雕像面目已经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是头匍匐的凶兽。
太监们眼底闪过不屑,区区石虎哪值得大惊小怪,先皇喜好祥瑞,内官监建造不少宏伟奇观。
譬如那座九丈九高的承露台,专为承接无根水,炼制益寿延年丹药。
子夜时分,宴席方散。
李平安本意是返回军营,奈不住高县令动辄行晚辈礼,只得在后衙安歇一宿。
翌日拂晓。
李平安准时从梦中醒来,窗外天色朦胧,隐约能望见残月疏星。
这是慈宁宫养成的习惯,周太后此刻就要睡醒了。
床边值夜太监见安公公起身,连忙侍候更衣洗漱递上擦脸用的热巾。
这热巾由丝绸制成,柔软不伤面,每回用过即换。
“咱家昨夜梦见娘娘食欲不振……”
李平安命太监取来纸笔,写了封问候关怀周太后的信件,遣人快马送回宫中。
早饭已经准备好,颇有当地特色的糊涂汤。
“味道不错。”
李平安点头称赞,吩咐随行太监记下做法,回宫后令御膳房仿制,给太后尝个鲜儿。
“小高,你族人经营哪家商号?”
高县令面色微红,支吾道:“下官族人并无商号,就是运些私盐在县中贩卖。”
李平安眉头微皱:“私盐贩子?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依大雍律法,贩私盐者斩立决,从犯绞监候,并阖家流放。
高县令无奈叹息:“公公有所不知,官盐价钱连年上涨,下官贩私盐也是为了县中百姓能吃得起。”
至于赚银子么,那是顺带的事。
李平安劝诫道:“小高还是做些其他生意莫要再沾染盐务,咱家此番来江南,名为查案实则查盐。”
县令看似官儿不大,但是掌握一县百姓生死,明里暗里捞钱的手段多的是,无需去冒杀头流放的风险。
高县令收起脸上谄媚,正襟危坐道。
“安公公此番下江南,依照过往巡盐惯例,抄几家盐商,抓些私盐贩子,便能缴获几百万两赃银。若手段再狠厉些,逼迫世家大族让步,追缴千万两银子也有可能。
但这只是治标之策,难解盐税日衰之困,总不能隔几年就查抄一回?”
“也不是不能!”
李平安眼中,盐商就是肥猪、韭菜,养肥了、长大了就要宰杀收割。
陛下得银子,咱家得功劳,可谓两全其美。
高县令心头一震,惊骇安公公杀性之重,继而问道:“官盐价钱高涨,百姓吃不起盐,又当如何解决?”
李平安才不在乎百姓死活,咱家快饿死的时候,没见到谁施舍半个糙面馍馍。
不过陛下仁德,爱民如子,安公公有样学样的露出悲悯神色,仰天长叹询问。
“咱家哀民生之多艰,小高可有良策?”
高县令从袖口取出封奏折,躬身递上:“下官探查盐务多年,略有心得,还请安公公过目。”
李平安接过奏折没打开看,似笑非笑道:“小高你这般手段,早该位列朝班,怎么还在七品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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