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里的东丈 第484节
猎户诧异,道:“你一会就要进山?”
公孙绿萼点头称是:“嗯,不瞒大哥,家中有急事,实在是耽搁不了,需得尽快赶路。”
有了这身衣服,公孙绿萼便不想留宿了,因担心母亲裘千尺的安危,等饱腹之后她便要即刻启程,早一天找到自己那未曾谋面的亲舅舅。
换上大了几号的衣物,公孙绿萼自觉全身被温暖包围,内心也安定了不少,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之际,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悠长的声音:“阿弥陀佛,贫僧山中遇雪,向施主求借一宿。”
两人相视一眼,继而起身来到窗边,打开了一道小口子,四目往外凝视,但见大风大雪中,缓缓行来两道身影,距离木屋还有好长的距离。
两人内心剧震,刚刚听到声音明明就在屋外,可,看了眼门外,此刻并无一人,除了远处行来的两道身影之外。
其中以公孙绿萼最为震撼,她是有武功在身的,知道这应该是碰到了传说中的千里传音,这门功夫她曾在公孙止口中听过,是一门极为罕见的功夫,需要极深的内力修为才能使唤出来。
会这门功夫的,在江湖上屈指可数,更是那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公孙止也只是在长辈口中听到过,他自己本人也并没有见过。
所以公孙绿萼惊诧,知道自己这是遇到真正的佛门高僧了。
思绪间,两道身影已越走越近,公孙绿萼赶忙打断思绪,快步开了房门来到门前相迎,猎户看了眼急切的少女也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门外,但见身前雪地上站着两个老僧,一个白眉长垂,神色慈祥,另一个身材矮小得多,留着一部苍髯,身披缁衣,虽在风雪天,但两人衣衫均甚单薄。
猎户瞅了瞅两人,道:“两位大师请进吧,这小小猎户值当什么,二位尽管住下。”
公孙绿萼眼睛紧紧盯着两人,心道:瞧这两个老和尚绝非寻常之辈,尤其是那黑衣僧相貌凶恶,眼发异光,但不知为何,看着他我总觉得有些亲切,也不知道刚才是他们中的谁使出的千里传音这门神异功夫。
少女暗自打量中,猎户又道:“大师,我们山里穷人,没床给你们睡,你两位吃不吃野味?”
白眉老僧双手合十,道:“罪过,罪过,我们带有干粮,不敢劳烦施主。”
点了点头,猎户径直走进屋内,公孙绿萼没跟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白眉老僧向她和善的点了点头,先一步跟着猎户进屋,黑衣僧人木讷跟随。
公孙绿萼最后进屋,且一直在观察他们的走姿,发现他们当真是踏雪无痕,之前走来并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公孙绿萼暗道:这两个老和尚,看来是世间很强的高手。
四人进屋各坐一边,猎户自顾自的吃着獐肉,公孙绿萼则是时不时偷眼瞧向两僧,只见白眉僧从背囊中取出四团炒面,交给黑衣僧两团,另两团自行缓缓嚼食。
公孙绿萼心想:这白眉老和尚神情慈和,举止安祥,当真似个有道高僧,可是世上面善心恶之辈正多,那....那东丈何尝不是笑容可掬,可所行之事却是那么的邪性,还有,这黑衣僧的眼色却又如何这般凶恶?
正寻思间,忽听得呛啷啷两响,黑衣僧从怀中取出两件黑黝黝的铁铸之物。
吓得猎户直接起身操起墙壁上的长弓,黑衣僧对他毫不理睬,喀喀两声,将一件黑物扣在自己脚上,原来是副铁铐,另一副铁铐则扣上了自己双手。
公孙绿萼与猎户万分诧异,均猜不透他自铐手足是何用意,但这么一来,对他的提防之心也减了几分。
白眉老僧脸上大有关怀之色,低声道:“又要发作么?”
黑衣僧道:“弟子一路上老是觉得不对,只怕又要发作。”
说完突然间跪倒在地,双手合十,说道:“求佛祖慈悲。”
他说了那句话后,便低首缩身,一动不动的跪着,过了一会,身子轻轻颤抖,口中喘气,渐喘渐响,到后来竟如牛吼一般,连木屋的板壁也被吼声震动,篷头白雪扑蔌蔌地掉落下来。
公孙绿萼看得心惊,心头怦怦直跳,猎户脸上也大为骇然,不知这和尚到底在干些什么。
但从吼声听来,似乎他身上正经受莫大的苦楚,似在苦苦压制。
公孙绿萼暗想:这黑衣僧是得了什么怪病么?怎的如此痛苦。
看他难受,公孙绿萼不知为何,心里也跟着难受,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就是莫名的怜悯这个不曾谋面的怪僧。
再过片刻,黑衣僧的吼声更加急促,直似上气不接下气。
白眉老僧见状缓缓的道:“不应作而作,应作而不作,悔恼火所烧,证觉自此始……”
这几句偈语轻轻说来,犹如一阵清风,在黑衣僧牛吼一般的喘息之中,仍令人听得清清楚楚。
公孙绿萼内心笃定,刚才千里传音之人定是这个白眉老僧了,他内力之深当世罕见,也不知谁人能敌。
思绪间,又听白眉老僧继续念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如是心安乐,不应常念着。不以心悔故,不作而能作,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
他念完偈语后,黑衣僧喘声顿歇,呆呆思索,低声念道:“若人罪能悔,悔已莫复忧……师父,弟子深知过往种种,俱是罪孽,烦恼痛恨,不能自已,弟子便是想着‘诸恶事已作,不能令不作’,心中始终不得安乐,如何是好?”
白眉老僧道:“行事而能生悔,本为难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黑衣僧又道:“弟子恶根难除,十年之前,弟子皈依吾师座下已久,仍然出手伤了三人,今日身内血煎如沸,难以自制,只怕又要犯下大罪,求吾师慈悲,将弟子双手割去了罢。”
白眉老僧道:“善哉善哉!我能替你割去双手,你心中的恶念,却须你自行除去,若是恶念不去,手足纵断,有何辅益?”
黑衣僧全身骨骼格格作响,突然痛哭失声,说道:“师父诸般开导,弟子却总是不能除去恶念。”
白眉老僧喟然长叹,说道:“你心中充满憎恨,虽知过去行为差失,只因少了仁爱,总是恶念难除,我说个“佛说鹿母经”的故事给你听听罢。”
说着盘膝坐下,公孙绿萼与猎户也是默然静听。
却是一篇猎人与母鹿之间的佛门寓言,黑衣僧听了这故事,泪流满面,说道:“此鹿全信重义,母慈子孝,非弟子所能及于万一。”
白眉老僧道:“慈心一起,杀业即消。”
黑衣僧应道:“是!”
白眉老僧道:“若要补过,唯有行善,与其痛悔过去不应作之事,不如今后多作应作之举。”
说着微微叹息,道:“便是我,一生之中,何尝不是做了许多错事。”说着闭目沉思。
黑衣僧若有所悟,但心中烦躁,总是难以克制,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的少女呆呆的凝望自己,眼中似发光芒。
黑衣僧一怔,总觉得曾在什么地方和此人见过,且异常的亲切,刚转过头来,又忍不住望了她一眼。
公孙绿萼按奈不住内心的猜疑,转头对白眉老僧问道:“您可是一灯大师?”
白眉老僧闻言一怔,而后缓缓点头:“施主认得老衲?”
公孙绿萼内心剧震,双眼瞬间留下泪水,偏头望向黑衣僧,哭道:“舅舅......”
第三百六五章 裘千仞
“舅舅...?”
黑衣僧被公孙绿萼脱口而出的这两个字给喊懵了,大脑犹如被闪电劈中,脑海一片空白,只不断回绕‘舅舅’这两个字眼。
盯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女,黑衣僧想到了很多,有争执吵闹一生且已死去的大哥裘千丈,还有那当初在铁掌峰与自己大闹一场愤而离家二十多年未归的小妹裘千尺。
她,为什么叫我舅舅?大哥已经死了,是小妹么?是了,她的眉眼与小妹有七分相似,怪不得我瞧她觉得如此熟悉。
念及此处,黑衣僧凶狠的目光顷刻转柔,道:“你,是我小妹的孩儿?”
见他认出自己,公孙绿萼扑通一下跪倒在黑衣僧脚边,眼泪如喷涌的泉水夺眶而出,大颗大颗往下掉落,少女双手撑在膝盖上,目光悲戚的抬头望向黑衣僧,哽咽道:“舅舅!萼儿....萼儿.....”
竟激动得一时说不明白话来,身子一抽一抽似要背过气去。
见这名少女亲口承认,黑衣僧内心剧震,她果然是小妹的孩儿!!
见她哭得悲戚,黑衣僧内心一软,逐弯下腰来双手把住公孙绿萼的手臂将人扶起:“好孩子,莫哭莫哭,你娘呢?怎么不见她来找我?”
忽然碰到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凶神恶煞的黑衣僧竟一改往日的凶狠,语气都变柔了不少。
小心将少女扶到边上小木凳坐好,黑衣僧不断拿眼去打量面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侄女,越看就越觉得她与那二十多年未见的小妹真就如出一辙,越看越像。
缓缓平复心情,公孙绿萼一手抓住了黑衣僧的衣袖,道:“舅舅,你快去救救娘亲罢,她....她....”
少女说到动情之处话又说不下去了,那伤心的模样也直接感染到身前的黑衣僧,只见他目露凶光,喝问道:“你娘怎么了?!她怎么了?!”
因激动,手掌不自觉的就反握住少女的柔荑,直把少女捏得生疼,微微皱起眉头,痛呼道:“舅舅,您,捏疼萼儿了。”
黑衣僧闻言赶忙松手,但目光仍炯炯的盯着少女。
公孙绿萼道:“娘现在在绝情谷,被恶人囚禁折磨,萼儿侥幸出逃,娘说....这世上能救咱娘两的就只有舅舅了....”
公孙绿萼一边说着还看了眼黑衣僧身后的一灯大师一眼,但见他神色不为所动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铁指环递到了黑衣僧面前,道:“娘说,见到这枚铁指环,舅舅就知道了。”
见到这枚熟悉的指环,黑衣僧一时陷入了追忆当中,对公孙绿萼的话再无半分怀疑,只见他眼神瞬间变得凶狠,双手双脚往外一挣,“哐当”一声,黑脚镣与黑手铐随即被他大力崩断。
而后一手抓起公孙绿萼身子化为一道残影快速夺门而出。
“好孩儿,你给舅舅指路,谁要欺辱你的娘亲,舅舅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狂暴的声音响彻山巅。
见两人消失在了木屋后,一直闭目沉默的一灯大师终于睁开了双目,只见他缓慢抬起头来,望着空荡荡的门外,长长叹了口气,低声道:“杀机既起,业障即生。”
说完在猎户惊诧的目光中,身影也闪现追出门外。
身子已然消失,但山中却一直在回荡着一灯大师那平和的静心咒,并不住呼唤着黑衣僧:“慈恩....慈恩....莫要再造杀戮....”
这黑衣僧正是昔日铁掌帮帮主裘千仞,当年在华山绝顶顿悟前非,皈依一灯大师座下为僧,裘千仞受剃度后法名慈恩,诚心皈佛,努力修为,只是往日作孽太多,心中恶根难以尽除,遇到外诱极强之际,不免出手伤人,因此打造了两付铁铐,每当心中烦躁,便自铐手足,以制恶行。
这一日一灯大师在湖广南路隐居之地接到弟子朱子柳求救的书信,于是便带同慈恩前往绝情谷去。
却是八面玲珑的黄蓉知道杨过约自己两夫妇前往绝情谷定会凶险异常,因洪七公要代替郭靖坐镇襄阳城不能走脱,而她又生怕丈夫郭靖不敌欧阳锋,所以便请求一灯大师一同前往,却是给自己的丈夫上了一道保险。
这些杨过一行全然不知,哪知在路上,慈恩却又无意间杀了一人。
可见经过一灯大师十多年的点化,仍没有化解开裘千仞内心的戾气。
其实从一灯处理瑛姑、裘千仞等人的事情即可得知,一灯慈悲有余,但智慧稍逊,瑛姑丧子之事,平心而言,其罪恶并无大到要让自己去给瑛姑挨一刀,就算结束了他的性命,难道就能抚平瑛姑心中的伤痕么?
瑛姑心中所需要的是你的舍生取死?因此,牺牲自己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如果真想要弥补些什么,应该马上去寻访周伯通,用爱来化解瑛姑心中的仇怨才是。
后在渡化慈恩的时候,又犯了更为严重的错误,竟然认为自己打不还手就能遏止慈恩的心魔,到后来还是得杨过出手,事情才得以平息。
渡化不能只一味地菩萨低眉,偶尔也该随机教化,甚至不惜以怒目金刚的形象示现,好比后世一味地施行“爱的教育”,即是‘溺爱’,却让子女日后丧失了在现实社会中生存下去的本领,出了什么问题都只会找父母。
但不说教育方式,一灯大师这人的品行仍是伟岸的。
大雪山中,一手提着公孙绿萼快速奔袭的裘千仞自然是听到了身后一灯大师那悠长平和的静心咒,但,见到了世上仅剩的至亲,他已不再冷静。
那以往‘管制’住他的静心咒也失去了作用,一灯大师那一叶渡江的轻功绝技很强不假,但也要跟什么人比,铁掌水上漂的功夫一经使出,便是一灯大师也不能轻易追上。
即便裘千仞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人,但公孙绿萼那不到百斤的重量在他手中根本不值一提,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且全速运转轻身绝技的裘千仞还能渐渐甩开一灯,很快,一灯的声音便传不到裘千仞那头,没了声音的干扰,裘千仞越行越快,身子竟化作一道残影拖曳在这大山之上。
没了一灯的‘束缚’,裘千仞低头看向怀中的公孙绿萼,道:“好孩子,绝情谷在什么方向,你娘....现在可好?”
骇然于这个亲舅舅的绝世轻功,公孙绿萼望着不断倒退的树影,内心对救出娘亲也充满了希望,闻言神情又变得落寞,低声道:“舅舅,娘....很不好....”
裘千仞听了内心咯噔一下,当即喝道:“小妹她....怎么了?”
公孙绿萼看了看脸色阴晴不定的裘千仞有些害怕的缩了缩头,当即小声将裘千尺的经历一一道来,事无巨细的陈述。
话一说完,公孙绿萼却没感应到裘千仞的动静,好奇之下抬头望去,只见此刻的裘千仞已是泪流满面,但见他深吸一口气,悲戚低吼道:“我苦命的妹妹啊!!这该死的公孙止!!你该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永世不得超生!!我,一定会亲手毙了你!!”
随着裘千仞的不断吐字,他身上的戾气也越来越重,那犹如实质的煞气直将怀中的公孙绿萼吓得犹如一只鹌鹑不敢吱声。
两日后。
绝情谷终于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但见裘千仞在公孙绿萼的指引下一马当先闯入了大殿之中,路途中已有几名白驼山护卫被他一掌毙于掌下,横尸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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