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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闲书成圣人 第52节

“见过柳七先生!”

“见过柳大哥!”

问候柳景庄的称呼五花八门。

这哪是逛青楼,感觉是在视察啊!

青楼大儒,恐怖如斯!

陈洛明明也算是俊朗,此时完全被柳景庄的光芒掩盖,跟在他身后,完全不惹人注意。

……

“坏了,我爹爹来了!”

正靠着二楼窗口吃着糕点的柳梦蕊噎了一口,连忙闪进屋内。正在调制甜酿的程蝶飞一惊,手上一抖,酒曲多倒了一些,瞬间整个房间一片酒香四溢。

“怎么办怎么办?是不是来抓咱们的?”程蝶飞一脸惶恐。

柳梦蕊拍了拍胸口,把噎着的糕点咽下去,才摆摆手:“不是,他是自己来玩的。咱们不要靠近窗口,听完了曲就从后门溜走。放心吧,没事的。”

程蝶飞有些忐忑地望向柳梦蕊,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只能点点头,也没有心情继续调制甜酿了,只能从袖中拿出随身携带的《大选民报》,重新阅读起来。

……

“柳词圣,柳词圣……”侍女将柳景庄和陈洛引入二楼雅间,一个穿金戴银的鸨母急匆匆跑来,“柳词圣,救命啊!”

见到鸨母,柳景庄正要为她引荐陈洛,但听到鸨母口中“救命”之语,微微皱眉:“韩三娘子,何事如此严重?”言罢,还对陈洛说了一声,“贤弟,此乃玲珑楼大东主韩三娘子。三娘,此乃我陈贤弟。”

韩三娘望了陈洛一眼,见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郎君,只当是哪家公候子弟,随意福了一礼,又对柳景庄说道:“哎,说起来,今日本是我玲珑楼大喜的日子。前几日洛大家新作《飞鸟曲》完成,我玲珑楼在中京众青楼的扑买中一举夺标,邀得洛大家来我玲珑楼首唱……”

“你这虔婆!”柳景庄指了指韩三娘,笑骂道,“如此好事,竟然也不通知我!”

随即,柳景庄偏过头,对陈洛解释道:“这洛大家,名叫洛花奴,乃宫中乐伎和琴师私通所生。天生乐感,声如黄莺,舞如飞燕,吹拉弹唱无所不精。十四岁时一首《落花曲》以曲入儒,如今不过十年时间,已成为曲之大家,故而人称洛大家。”

陈洛心中一动:“天才音乐少女?”

在前世,陈洛的外婆就是县城昆剧团的演员,而且还是人气最高的青衣正旦。所以对于能唱曲的人,陈洛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亲切。

“哎呦我的词圣相公啊……”韩三娘见柳景庄与陈洛聊得热络,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打断柳景庄,“您听老婆子把话说完啊。”

“好好好!”柳景庄向来就没有什么大儒架子,连忙点头,“这明明是好事,怎么就要救命了?你说吧……”

韩三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复词社的人也来了……”

柳景庄闻言一愣,随后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这下可是难办了。”

韩三娘脸上露出祈求神色:“您老人家是词坛圣手,德高望重,万一稍后事有不协,还望出言转圜一二。若是真的让洛大家这次首唱出了问题,我玲珑楼的名声可就是狂风吹秋叶——一干二净了!”

“这……老夫尽力而为吧。”柳景庄苦笑一声。

韩三娘见状,知道这也是柳景庄承诺的极限了,又是福了一礼,这才缓缓退出雅间。

此时陈洛才一脸狐疑问道:“柳大哥,复词社是什么组织?为什么你和韩三娘子都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柳景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这才叹口气:“说来话长……”

……

“钱兄,今日洛逆新作《飞鸟曲》,我等务必要将其驳倒,望钱兄届时可不要怜香惜玉!”

“唐兄,我钱尔康是那等急色之人吗?洛红奴即便再绝色,面对词曲之辨的大是大非,我钱某人怎会留情?”

“尔康兄所言正是。文风日下,人心不古,我等崇诗敬词,方为正道。乡俚俗曲,又怎配登大雅之堂!洛逆必须拿下!”

“好,今日一战后,玲珑楼是不能再待了。我等可转去川上楼,一应花销,我赵有乾包了!”

“赵文兄豪气,来来来,饮此满杯!”

……

二楼雅间内。

“词曲之辨?”陈洛不解。

柳景庄点点头,解释道:“贤弟听我细说。前朝诗风鼎盛,及至本朝,词风又起。所谓词,乃诗之别体,又称曲词。词有词牌,乃是词调之称谓,不同的词牌在总句数、句数、每句的字数、平仄上都有规定,需合词牌。”

“所以,作词又叫依韵填词!”

“然曲则不同,曲虽然也有曲牌,但可用衬字。词牌定死每句字数,曲牌却可按照作者心意,随意加减字数,无疑自由许多。”

“其次,词与曲用韵不同。曲可平仄通押,可重韵,词二者皆不可。”

“最后,词多用雅字,而曲可用俗语。譬如你我、这厢、那厢……”

“又因为二者皆为唱曲,因此,文坛便有了词曲之辨,实为雅俗之争。”

“那复词社,便是雅词的坚定拥趸,视俗曲为异端。故而韩三娘子如此头疼。”

“不能直接赶他们走吗?”陈洛问道。

柳景庄微微摇头:“这是文坛纷争,何故要是施之以暴力?岂不是落人口实!”

“那您呢?”陈洛继续追问,“柳大哥是站在词党还是曲党?”

柳景庄微微一愣,淡淡轻笑,说道:“若是二十年前,我必是复词社中坚。只是今时今日,我本人倒是倾向于曲的。”

“毕竟词可抒情、可写景,却不能记事。曲三者皆可。”

“词调宜悲不宜喜,宜庄不宜谐,而曲二者皆可。”

“归根结底,词曲非仇端,乃兄弟尔。却为雅俗之争头破血流,不符老夫心意。”

陈洛微微点头,听柳景庄这么说一说,倒是和宋词与元曲类似。

不过词曲之辨等于雅俗之争?

谁说曲就没有雅的!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一曲秋思写尽天涯!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一曲怀古色彩浓重,意味沉郁。

等等!

陈洛脑中一震,这个世界,所有的曲似乎的确还停留在俗曲的阶段。

真正有艺术成就的散曲凤毛麟角。

“这一波……”

陈洛正在心思电转之事,雅间外鼓点轻敲,洛红奴要登场了……

第79章 我不是学子啊

只听鼓点轻敲,竹板脆响,那楼台之上的布帘掀起了一角。一道清脆嗓音犹如翠林黄鹂,婉转清亮,仿佛夏日间喝道一口冰饮,让人心神一畅,似乎心头的烦恼忧愁都被这道声音勾了出来,转瞬间又随之抛到了九霄云上。

布帘二度掀起,只见一位佳人怀抱一柄酷似琵琶的乐器缓缓走了出来。来人一身淡紫色的裙衫,体态婀娜,但行走间却又散发出一股书卷气,使人心生宁静之感。五官分开来论,并无多惊艳,可偏偏凑在了一起,竟然仿若上天精心计算过一般,完美无瑕。

似乎是觉察到陈洛的目光,她轻轻抬头,看向了二楼雅间,和陈洛四目相对,淡淡一笑,就转过了目光。可是就这一刹那,陈洛仿佛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前世的江南。

她整个人,就是江南!

锦绣、明媚、湖光山色的江南。

“一江烟水照清岚,两岸人家接画檐。”

“芰荷丛一段秋光淡。”

“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

“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

“爱杀江南!”

真真的佳人如画。

陈洛嘴角轻轻一笑,不管如何,美人总是赏心悦目的,心情愉快了很多呢。

……

与此同时,玲珑楼大厅内,众人也是安静了片刻,随即一阵叫好声如狂风呼啸。

那洛花奴微微福了一礼,也不答话,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玉手在弦上一拨,一道如泉水潺潺的丝竹之声传荡开来。那叫好声也逐渐歇了下去。

就在此时,复词社的桌边,一位儒生回过神,拉了拉身旁正双眼直勾勾看向洛红奴的钱尔康,低声说道:“钱兄,洛逆要开始唱曲了!”

钱尔康此时也反应过来,望了望台上宜喜宜嗔的洛红奴,又看了看周遭复词社的同窗,心一横牙一咬,猛然拍案而起:“洛……姑娘,且慢!”

钱尔康此时用上了儒门术法“掷地有声”,原本他是要喊洛逆,临时把“逆”字收了回去,导致自己体内正气走岔了道,顿时两股鲜血从他的鼻孔中流了出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儒生一脸正气,偏偏两腔鼻血让人忍俊不禁。只有站在一旁死死观察的韩三娘心中大叫一声“不好”,直指望对方立时血尽毙命才好。

……

“是复词社的那帮小古董。”柳梦蕊偷偷探了探头,看到钱尔康,啐了一口,“这帮苍蝇怎么到处嗡嗡乱飞,他们觉得词好就自己去作啊。还非要说什么词曲不共戴天。我爹都不敢这么说!”

程蝶飞心中也是恼怒,这帮人自己写不出好听的词,却屡屡攻讦那些好听的曲儿。似乎他们写不出词是被曲给污染了一般,好没有道理,只是偏偏儒门里还有些前辈支持他们,才让他们嚣张至极。

“洛大家能对付的了他们吗?”程蝶飞捏紧了拳头。

柳梦蕊冷哼了一声:“再看看,实在不行我们偷袭他们,打完就跑。”

程蝶飞:“这样,合适吗?”

柳梦蕊挺胸抬头:“怕什么,我爹不是也在吗?”

……

此时大厅内的众人也有认出他们的,个个心头不喜。自己跑到这里找个乐子花个钱,怎么还碰上这帮人了?只是没办法,对方都是步入修行的儒生,而且后面还有高人坐镇。他们打着文坛之争的旗号,这些豪客还真不好插手,只能在一旁怒视,表达内心不满之意。

洛红奴看了一眼还在留着鼻血的钱尔康,淡淡问道:“这位鼻血公子,有什么事吗?奴家只会唱曲,不会疗伤!”

此言一出,满座哄笑。钱尔康脸色一红,连忙用浩然正气堵住鼻血,随意用衣袖抹了抹,清了清嗓子,说道:“不要打岔。今日我复词社前来,就是想问一问洛大家,你今日唱的曲是何词牌?”

“你猜呢?”

钱尔康一滞,又说道:“顾左右而言其他!洛大家,当今文风日下,俗曲便是罪魁之一。岂不闻丝竹之乐可绕梁三日,而乡俚俗曲却将这堂皇之地化作鲍鱼之肆,臭不可闻!我奉劝你一句,好生钻研雅词,方是正道。你那些俗曲,大可不必再唱了。”

洛红奴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又淡淡说了一句——

“滚!”

“你!”钱尔康瞬间满脸通红,其他复词社的人见钱尔康受辱,也纷纷站了起来,周身浩然正气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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