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侠且慢 第597节
“走吧,去追雪湖花,打完这一仗若不死,咱家也该告老还乡咯,唉……”
“曹公生在宫中,告老还乡能去哪里?以属下来看,还是回宫当总管的好,善始善终。”
“生于天地间,自然归于天地间。在宫里守了一甲子,常听南北山河之壮美,却未曾涉足过半步,还剩这几年,该出去走走了……”
……
言语之间,一行五人找了几匹无主野马,沿着骑兵踩出了马蹄印,往远方继续追去。
而另一侧。
薛白锦回望一眼远方的人马后,将双锏挂在了腰后,取下面甲,露出冷冰冰却又带着几分因运动而潮红的脸颊,缓步走到夜惊堂跟前,伸出右手:
“歇够没有?”
夜惊堂坐在冰面上,寒风吹拂面颊,说实话脑子都是懵的,心跳如雷,几乎遮蔽了听力。
等到冰坨坨来到身侧说话,他才缓过来,搭住白皙玉手,把身体拉起。
但方才无节制爆发,浑身肌肉全数拉伤,双肩都被重创不说,胸腹也遭受重创。
搏杀之时他尚无感觉,现在冷静下来,连脚指头都是软的,刚刚一个猛子把自己拉起,就身体踉跄往前栽去,眼看着就要以奶洗面。
!!
薛白锦消耗也巨大,胳膊也被砸的生疼,但终究没受重伤。
眼见夜惊堂起身就往胸口靠,她眼神一冷,迅速转身,改为把夜惊堂胳膊驾住,单手扶住腰,嫌弃道:
“就你这还武圣?他吃了药撑不了太久,脑子正常就该知道要稳扎稳打慢慢来,明知拼不过,还非要上去硬碰硬,你真以为练了几张鸣龙图,就无敌于世谁都碰不过?”
夜惊堂搭在冰坨坨肩膀上,彼此脸颊近在咫尺,还是头一次发现她睫毛很长,细看其实挺有女人味。
不过冰坨坨真能揍他,夜惊堂倒是不好乱来,看向前方,抬手擦了擦额头汗水:
“我就想看看那什么‘逆鳞珠’到底有多猛,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伱还被打成这样?”
“唉,当时你双脚离地无处腾挪,手上还没兵器,一枪过来,要是在你身上开个口子,凝儿非得训我没照顾好你,所以才挡了下。”
薛白锦眼力不差,知道夜惊堂从冰层下撞出来对轰,和上去挡枪,都是在给她打掩护。
若非如此,她哪里会跑来亲自搀扶夜惊堂。
不过嘴上,薛白锦还是不悦道:
“你以为本教主是纸糊的,碰一下就碎?”
“呵呵……”
夜惊堂摇头道:“倒也不是,我有浴火图傍身,受了伤,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教主要是被捅一枪,少说歇半年,能挡自然就挡了……”
薛白锦练过长青图很多年,但长青图的效用,是让身体保持青春长盛,六十岁都和云璃一样粉嘟嘟。
虽然长远来看效用巨大,但临阵搏杀确实没太多存在感,最多在恢复期的时候,因为年富力强好得快。
薛白锦本来还想说夜惊堂两句,但尚未开口,脚步声便从侧面响起。
踏踏踏……
骆凝为了避免拖后腿,方才退到了一里开外,此时见白锦把夜惊堂扶起来,才提着长剑飞身来到旁边,眉头紧锁望向依旧屹立不倒的左贤王:
“不愧是北梁武圣,战力当真惊人,若非遇上了我们,整个西疆根本没人留得住……”
薛白锦听到这句‘我们’,觉得凝儿意思是‘我们仨真厉害’。
不过眼神封走位也是助攻,薛白锦也没打击夫人,只是道:
“愣着作甚?快过来把他扶着。”
嚓~
骆凝迅速收剑归鞘,来到夜惊堂身侧,把胳膊接过来,扶着打量起夜惊堂身上的伤势。
夜惊堂搂着凝儿,就要放松多了,身体重量全压在了纤柔躯体上,还趁着冰坨坨没注意,偷偷在脸蛋上啵了下。
骆凝被夫目前犯,眼神有点恼火,但瞧见夜惊堂浑身是血,还是被心疼压了下去,从腰侧取出伤药,开始包扎:
“你老实点,别乱动!”
“好……”
……
有凝儿治伤,也累的不轻的薛白锦,自然没凑到跟前帮忙,在周边扫视一眼后,便飞身而起,来到了冰原上散落的马匹旁,找来了一杆长兵,又回到跟前插在了左贤王背后,把鸣龙枪拔了出来。
骆凝给夜惊堂包扎,见此有些不解,疑惑望向白锦:
“你做什么?”
薛白锦提着鸣龙枪,唤过来远方的白马:
“南北交战千年,无非为了各自的天下太平,只有胜与败,哪有什么善与恶。作为对手,生死搏杀不可手软,但斩敌之后,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
说到这里,薛白锦望向夜惊堂:
“北梁灭了西疆一国,大魏也灭了大燕一国。我若有朝一日起兵,你敢阻拦,我也会让你体面些的。”
骆凝听见这凶巴巴的话,顿时不高兴了,但也不好胳膊肘拐的太外面,便皱眉道:
“他是平天教的护法,你和较什么劲儿?他刚才拼着重伤给你挡枪,你这么快就忘了?”
“我只是举例,谁也不想出现那种场面,但真出现了,彼此也没办法……”
……
夜惊堂本来在歇着,听见两人斗嘴,心底也轻轻叹了声。
毕竟北梁灭西北王庭,和大魏灭大燕,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薛家满门忠烈,为大燕镇守南关到今日。
薛白锦作为后人,和他一样,没见过往日你死我活的战场,在太平岁月长大,对国仇自然也没太大概念。
但生来就背负着父辈血仇,不是说一句过去了,便能轻松放下了。
夜惊堂从没和北梁乃至王庭接触过,记事起父亲就是镖局的当家裴远峰,心里哪里能对北梁生出多少愤恨和仇怨。
但得知亱迟部拼着灭族送他逃出生天的往事后,这份责任就到了肩膀上,没法再把自己当局外人。
而薛白锦显然也是如此,对大魏朝廷可能没有什么恨意,但她归顺朝廷,如何对得起为国鞠躬尽瘁的父辈?
夜惊堂靠在凝儿身上,稍加思索后,开口道:
“三国乱战从古延续至今,家家都怀着万世血仇,若不出个能一统天下的雄主,这样的冤冤相报只会没完没了。
“只希望三国纷争,能终结在我们这一代手里,往后朝堂就是朝堂,江湖儿女就是江湖女儿,后辈不怀国仇家恨,闯荡南北,想来会比现在轻松上许多。”
薛白锦其实明白大义,所以才明目张胆举起造反大旗,她翻身跃上白马,想了想道:
“无论谁能一统天下,我都不会再提复辟大燕之事。但我不可能给女帝鞍前马后,哪怕不要南霄山,沦落为山野游侠,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对她低头一次。”
夜惊堂知道冰坨坨是因为衣服被撕,记恨上钰虎了,这个问题比较麻烦,他暂时也化解不了,便吹了声口哨,唤过来在冰原游荡的炭红烈马:
“这些事以后再说吧。雪湖花藏在骑兵队伍里,还得去追,不然左贤王目的就达成了,引开对手,成功送走了雪湖花。”
骆凝扶着夜惊堂上马,飞身而起坐在身后,闻言皱眉道: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去追,追上了你能做什么?先回去养伤,雪湖花北梁又不能全吃了,大不了以后再去抢。”
夜惊堂知道雪湖花即便拿走,短时间也消化不掉,但下次真要再抢,就是去燕京国库了,难度比天琅湖可大百倍。他对此:
“只要找到队伍,雪湖花就能得手,现在能多抢一点,也省得日后麻烦……”
薛白锦骑马站在跟前,略微斟酌:
“骑兵跑到湖东,至少得明天早上。我先把你送回安全地带修整,然后和凝儿去搜寻。不过到时候你得把浴火图拿来,咱们以物易物。”
“嗯?”
夜惊堂听见这话,自然有点欲言又止了,他想了想道:
“浴火图给教主学尚有可能,拿走肯定不行。教主只需要浴火图?其他的不要?”
薛白锦习武以来,便想要和吴太祖一样,自己爬上天地之巅,从来不把鸣龙图视为必要之物。
但今天和武圣生死搏杀,见识到武圣的恐怖爆发,以及夜惊堂半点不怕受重伤的绝对从容后,她便感觉浴火图可以永远不用,但不能没有,身怀仙术,必要之时没后顾之忧,容错率高太多了。
其他几张薛白锦自然也想要,但要多了女皇帝肯定不给,所以才要一张最关键的。
眼见夜惊堂不给,薛白锦想想还是退了半步:
“只学也行,作为交换,我可以把长青图也借给女帝,你事后得给我拿回来。”
夜惊堂觉得这交换,问题应该不大,便点了点头:
“行,先走吧,回去再说。”
薛白锦没有再多说,一马当先朝着西海都护府方向行去。
骆凝则环着夜惊堂,下巴放在肩膀上驾马随行。
蹄哒、蹄哒……
很快,两匹马就消失在狼藉冰原上,只留下一袭金甲。
早已没了气息的左贤王,背靠长枪站立,染血白发随风飘舞,直至此时,依旧双目圆睁,凝望着天地正东。
那里是燕京,是国师府,是绒马一生追逐一生,至死都未因丧失斗志而倒下的一切……
——
呼呼~~
已经过了正月十五,虽然西海冰原尚未解冻,但南方的天地,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春意。
十余艘宝船,顺着清江航道,驶过除显绿意的崖州山川,船上满载身着麒麟铠的精锐禁军,佘龙、伤渐离等人,也换上了大内侍卫的官袍,在数艘船上来回巡视。
居中的宝船高三层,整体灯火通明,能看到数名衣着鲜亮的彩衣宫女,在廊道间穿行,还能隐隐听到笙歌乐曲。
船楼顶端的大露台上,摆放着茶案画屏,红玉乖巧坐在的茶案旁泡着茶,而后方的宽大房间里,则传来细碎话语:
“钰虎,你还真准备打仗不成?”
“身为帝王,不愿打仗、不敢打仗,都是亡国之相;只有寸步不让、好战至极,但又肯听臣子劝阻的帝王,才能震慑四海,保国之天平……”
“唉,好不容易才太平十来年,这一打仗,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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