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夜天子 第115节
赵祈安说道:“天性如此,终究是约束不住。所以对于观象,与其一味打压,不如疏通引导,至少……他尚在我羽翼之下,不至于轻易夭折。”
安守道问道:“若是有一天,他惹出赵东家都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呢?”
赵祈安端起桌上茶盏,呷过一口茶后,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将茶盏放下,淡淡道:“他不去刺王杀驾就行。”
安守道微微一笑,不再问了。
赵东家……终究是个护犊的人呀。
……
巡天监总司衙门。
祁连支坐在自己的值房内。
值房内,摆著三张案牍,不过其他两张案牍桌面干净,唯独祁连支的案牍上摆满了公文,堆积如山。
这值房本是三位巡天少将军共享,但如今另外两位都随上将军凌放去了荆州,整个巡天监除了不管事的国师之外,也就是祁连支最大了。
也正因此,这些日子监里大大小小的公文都被送到了祁连支面前。
这般大权在握,对于祁连支来说,是从未有过的。
可他并不觉得欣喜,反倒是对著这堆积如山的公文头疼不已。
监里人都觉得巡天监三位少将军,唯独祁连支不争权。有人觉得他是生性淡薄不慕名利,也有人觉得他不善官场经营之事,被另二位同僚给架空了权力。
但实际上,巡天监里只有高层才知晓一件隐秘——祁连支不大识字。
这事儿,还得从他的出身说起。
祁连支乃是军妓所生,自哌哌坠地便在军营,五岁便随军打战,七岁便亲手宰了一个奴隶,被当时西南军节度使——“佛屠”林虎所看中,收为亲随,而后一路起家。
一直到巡天监成立,天武皇帝为国师“天下选官”,挑中了在西南军中声名鹊起的祁连支,调回了京都任职。
可正因为幼年经历,祁连支杀起人来那是得心应手,但是让他习文读书无疑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好在是林虎硬压著他,让他学了几年字,可祁连支大字还没认全,就又被调动到京都城中。
这一待,这么多年过去了。
到了如今,祁连支大多数字也算是都认得了,但坊间的白话话本读起来还是磕磕绊绊,更别说那些咬文嚼字的公文了。
那些繁文缛节的公文,有些字拆开明明都认识,连在一块就不解其意了。
而有些字,更是他觉得认识,但对方表示不熟。
也正因此,别人眼中的“权”,在祁连支眼中那都是麻烦事,谁要争去做谁就争去做好了。
就姓白的那小子,他最是喜欢把这些事包揽过去,祁连支索性就一股脑抛给他。
这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大家都开心么?
也或许正是因为祁连支这态度,这一次凌放索性就不带他去荆州,让他留在监中主持事务。
这一下,就让祁连支头疼了。
虽然大多数事务,都有监中的“录事参军”协助处理,有些琐事都送不到他案前。
但是有些事,却是唯有他才能够定夺。
例如近来朝中左相又斗倒了一位政敌,扬州士族出身的一位吏部侍郎,听说是收受贿赂,证据确凿,请巡天监去派人抄家。
那位吏部侍郎有没有收受贿赂,祁连支不清楚,但他清楚近来左相和吏部的秦天官斗得厉害。
祁连支是不太愿意掺和朝政,但他又不是傻X,这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回事的事情,他能不知道吗?
“唉,总觉得自己在给人当枪使唤。”
祁连支不惧怕左相,也不怕得罪秦天官,左相拿得出证据,那巡天监就奉旨拿人然后抄家就完事了。
但他很是不爽左相趁著上将军不在,拿巡天监当枪使唤,卷入这政治斗争的事情。
可偏偏,他拿左相吴庸没什么办法。
也就在这个时候,祁连支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小老弟了。
“这些事,还是雏虎那小子擅长。”
他觉得自己做得最对的,就是把赵观象这巡天雏虎抢到了自己麾下。
唯一要小心的,就是任用这小老虎做事的时候,得时刻紧盯著些,不能让他做得太过了。
否则到最后,还得给赵观象收拾烂摊子。
“说来,雏虎这小子这几天跑哪去了?我怎么好像没看他来监里?”
祁连支想到赵观象,这才想起已经好几日没有看到赵观象来监里了。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前些日子赵观象在京郊查皇田案的时候,吃了个大瘪。
估计这小子这会正心情郁郁,躲在家里喝闷酒呢。
一想到赵观象吃瘪的模样,祁连支就忍不住想笑。
“这泼皮校尉,终也是有他吃瘪的时候……”
正当他想著派人去把赵观象叫来的时候,却见吏员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
“少、少将军……快去衙门口看看吧,出大事了!”
祁连支面色一沉,起身道:“何事慌慌张张?”
“是、是赵校尉……”
一听到这事儿和赵观象有关,祁连支当即勃然大怒:“他又惹了什么祸?”
却不曾想,那报信的吏员却是连连摇头,面露焦急道:“不,不是赵校尉惹祸,是、是……是赵校尉身负重伤,命悬一线!”
祁连支表情惊愕呆滞片刻。
但下一刻,他的怒火却远超之前:
“特娘的,谁敢动老子的人?!”
第145章 暴怒的祁连支
祁连支怒气冲冲得赶出了总司衙门的衙门口。
可刚从大门出来,却顿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只见巡天监总司衙门的衙门口,密密麻麻站了一片人。
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只是身上脸上多带著些黑灰,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也能看得出来这些女人大多数身段相貌都是上佳之选。
当祁连支带人走出衙门时,这些女人便纷纷跪了下来,齐声哭诉:
“求大老爷为民女作主!”
“民女有冤,请巡天监的官爷作主!”
到处都是啼哭声,既是狼狈、又是可怜。
这番声势,引得巡天监的衙门口都围满了人,除了路过的路人之外,就连其他部堂的官员都赶了过来凑热闹。
祁连支都懵了,下意识得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牌匾。
是“巡天监”这三个字没错啊,这是巡天监的总司衙门,又不是京兆府。
巡天监是不主动受理案件的,百姓若要伸冤,当去京兆府的衙门递交诉状,若是冤屈大了也该是去敲皇宫门前的登闻鼓,来巡天监伸冤算怎么个事儿?
正当他疑惑之际,有人推著一辆板车,排开众人,来在了衙门大门前。
祁连支低头一看,只见那板车上躺著赵观象,面无血色、嘴唇发白。
他快步下了台阶,走到板车前头,恐怕的威压自那魁梧的体内爆发,原本喧闹的现场,只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变得噤若寒蝉了起来。
祁连支环顾四周众人,阴沉的脸色配合那贯穿了半张脸的刀疤,分外瘆人,沉声问道:
“谁干的?”
他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是低头不敢言语。
也就在这时,有人朗声答道:“害赵校尉者,已被赵校尉斩杀,人头在此!”
祁连支寻声看去,只见一人单手拎著一个匣子,穿过人群快步走来。
那人身材矮小,背部微驼。
一口碎牙、两撇狗胡。
嘴唇边,还有一颗豆大的黑痣,长著几根黑毛。
祁连支皱起眉头:“鬣狗官?”
“见过祁少将军。”
苟向西笑眯眯朝著祁连支行礼,随后直起身来,说道:“在下已不为官多年,如今投效海青子爵麾下,为吾主幕僚,任宗正寺刀笔吏员。”
祁连支冷冷看他一眼。
他知晓鬣狗官如今作为赵家幕僚,在辅佐初入官场的赵家大少爷在宗正寺任职。
近来宗正寺死了一个寺丞,牵扯出了“皇田案”。虽然那新宁伯不算赵观象所杀,但也因赵观象而死,所以这案子最后也被赵观象接了过去。
而宗正寺配合查案的,便是新任寺丞赵祈安。
不过那赵祈安是个不管事的主儿,真正为他处理职责要务的都是这赫赫有名的“鬣狗官”苟向西,所以实际上是赵观象和苟向西联手在查京郊皇田的案子。
这些事儿,赵观象并未隐瞒,所以作为上级的祁连支都是知晓的。
可赵观象近些日子不是因为皇亲上告之事,撤回京都城了么?
怎么好端端的,成这副鬼样子了?!
祁连支的目光,很快落在苟向西手上的匣子上,问道:“这匣中,装的是何人人头?”
苟向西微微躬身:“将军何不亲自看看?”
他打开匣子,露出一颗满面狰狞、死不瞑目的人头来!
其余围观者,无不被这凶相狰狞的人头吓得捂嘴后退,更有不堪者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当祁连支看清人头长相,顿时满面惊容:“这这这……这是他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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