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镇世地仙 第29节
云气摆摆手,“算不得大家,闲暇无事,陶冶情操罢了。”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问,“那日你攻伐瘦道人用的什么曲子,倒是没听过,听着便凶唳十足,似有猛禽搏击长空之意,倒是没有听过。”
江南回答,“是《海青拿天鹅曲》,是前元北方的曲子。”
云气点点头,难怪了。
南景看着手中的琵琶,说道:
“其实弟也喜琴,不过琴更重意,而非技,修炼起来要难上许多,所以平日里还是以琵琶为护身之物。”
云气看他琵琶面板色泽黄腻,色如杏肉,质如象牙,便问,“你这面板是何材质呀?”
“是象玉黄檀,取自琼州岛,檀木质地紧实致密,合于音律,又生美纹,所以又称乐木,另外桐木也是如此,所以天底下的有名的琵琶和琴瑟多是用檀桐。”
云气点点头,这些他也知道。
“不过弟听说世上有一把名琴,非檀非桐,却也位列十大名琴,恩公知否?”
云气摇摇头。
“话说蜀中有制琴名家,斫琴雷氏,自隋唐时就闻名天下了,雷氏所制之琴被称为雷琴,是独一档。
“雷家世代造琴,有名的大师便有十余位,当今十大名琴之「九霄环佩」、「大圣遗音」、「飞泉白瀑」、「枯木龙吟」、「彩凤鸣岐」皆为雷琴。
“名琴中桐木居多,但雷氏中有一名仙匠,在盛唐时成名,是为雷威大师,又被尊称为雷仙。
“雷仙制琴从不拘一格,时常有奇思妙想,所以被称为仙匠,所制之琴称为仙品。目前十大名琴中经考证的便有四把出自其手,另外其他传说出自其手的名琴或未经考证,或牵强附会,暂时做不得数。
“方才所说的「九霄环佩」、「大圣遗音」、「彩凤鸣岐」均是仙品。但在此三仙品之外,十大名琴中还有一把雷仙所制之琴,被誉为仙中奇珍。”
说着,江南景仿佛沉浸其中,娓娓道:
“那是盛唐,正是雷仙享誉天下之际。雷大师有一挚友,乃是龙种绿螭,一年冬日,大雪封山,雷仙与绿螭在山中饮酒高歌,既为雷仙挚友,这绿螭自然也是音律大家,醉后请雷仙制琴。
“雷仙欣然应允,两人此时在松林中饮酒,雷仙提上自己的斧头,在林海雪原中漫行,每见一棵外形奇古的松树便在树下停留,听风吹松树的声音。
“如此挑选,找到一颗古松在风吹之下发出延绵悠扬的声音,如泣如诉,便就地取材,伐松制琴。
“琴成伏羲式,取名「天风松雪」。”
江南景摇头晃脑,仿佛身入雪山松林。
云气则心头大震!
竟是「天风松雪」!
三清山内,松绿湖中,那尾绿螭幼种,所怀古琴琴底有篆书四字,正是「天风松雪」!
那绿螭年幼,绝不可能是雷仙挚友,那它是如何来的三清山?作为雷仙挚友的绿螭和松绿湖的幼种又有何关系?他/她又在哪?
云气内心激荡,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他好奇似的问道,“「天风松雪」如此特殊,真想一闻仙音,不知上次「天风松雪」现世弹奏是何时?”
江南景摇摇头,“「天风松雪」已经很久没有现世了,不过我听说在一甲子前,蜀中有一场大仗,正是蜀中道门围剿一条绿螭,却不知是不是「天风松雪」主人。”
云气心头再震,嘴上只道,
“原来如此。”
一曲弹罢,几句闲聊后,江家两个粗壮仆役抬着一个木箱来到小筑。
仆役掀开木箱。
云气瞥眼一看,里面满满一箱的,竟不是他预先想要的钉螺,而是一摞摞箭杆中空、箭壳上无禁制的符箭箭坯!
云气望向江南景。
江南景有些紧张,“恩公有所不知,我家里本就是做着符箭的买卖,主公想要的小蜷耳钉螺除了制作符箭几乎再无用处,我等自然猜到了恩公心思。恩公放心,我家生意虽不大,但这点东西拿出来,实在九牛一毛,又不是什么贵礼,只求恩公莫嫌莫怪。”
云气长出了一口鼻气,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金相宗如此豪奢,究竟是五行之金还是钱财之金呀?!
亏自己还解构瘦道人的符箭,把「秋水」都算计上了,万事俱备,只欠法螺,结果人家直接把一切都给准备好了。
这就像是花了多少心思要做一桌大菜,偏偏缺了盐,找人借盐来,人家却太大方,直接端了一桌子菜来!
个中滋味实在是怪异。
云气作揖致谢,随后运转法力把木箱摄过来,箱子在靠近手腕上的洞石时突然消失,像是坠入了莫名空间。
“近日多有叨扰,那这就告辞了。”
云气朝着南景说。
南景点头,领着云气往外走。
明光堂湖上渡口处,江燕行、江月行夫妇、显靖道长俱在。
云气一一作揖道别,唤出「龙车」。
江燕行上前递出一物,是一枚玉简。
“既然道长坚持不让我等相送,那此物请道长务必收下。此乃鄱阳湖湖境地图,里面记载着各家宗门豪族的地界范围还有秘境险地的标注,道长为三清山高徒,自然不怕宗门家族诘难,但有些秘境,还是不要以身犯险,请道长务必收下。”
云气收下了,心中只觉得金相宗能在鄱阳湖上立足到今日,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收好玉简,拜别众人,云气踏上「龙车」驾云往南边而去。他原本就是要西行去南荒,如今自然是往南回到原处再西行。
鄱阳湖宽广无匹,来时是有二境高手携他御风而至,如今他独自乘云而返,加上七拐八绕,竟然花了四五个时辰。
云气回到江南景与瘦道人相遇之地,见四下无人,收起云架,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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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苗寨
自鄱阳湖南岸,西行六日,在七月十二日这天,云气跨越赣江。
七月二十八日,云气过槠洲,登九郎山,北眺潭州,南望衡山。潭州红尘滚滚,湘江穿城而过,南岳变应玑衡,群峰如剑意指青霄。
八月十五,云气至宝庆,于崀山山头夜观云海升明月。
九月初八,云气抵达武冈。
站在武冈县西,横亘在云气面前的是连绵青山,不知起处,不知终处。此山无名,在三湘、南荒、苗疆三地交界处,草木丛生,古树云瘴遮天蔽日。
跋山涉水,专挑山野深泽之路,从荷花红时离开鄱阳湖,如今桂花飘香,云气风餐露宿两个月,终于来到此处。
云气回首望了一眼三湘平原,随即义无反顾走入大山。
在山中穿行两日,云气来到一个山沟,山沟中有一条两丈宽的溪横跨在云气面前。云气来到溪边,溪水清澈,潺潺流淌,溪底的山石被冲刷成鹅卵状,青乌色的小鱼本在溪中嬉戏,见有人驻足岸边,倏忽远去。
云气蹲了下来,准备洗把脸,却看见湖中少年的下巴上已经生出了毛茸细软的浅须。
云气算算日子,再过十来日,便是自己的生辰了。
云气的生辰,十岁之前,与父母同过,十一岁至十四岁,与街坊同过,十五岁生辰,在三清山因食气入定而忘却,十六岁,远在西南大山中。
云气忽然不想赶路了,想找一处乡村野寨稍作歇息。
自古有活水处常有炊烟,云气溯山溪而上,步行约二十里,远远见到一处小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寨子,寨子建在山沟的东坡上,屋子后边抵在山上,前边以木头支着,屋子下边悬挑在空中,屋子一间一间依山而建,互相之间搭了很多梯子,四通八达。屋上的瓦片似是潮湿多雾的缘故,长满了青苔,使得这一间间屋子像是依附在山坡上的爬山虎。
在寨子对面的山坡上,有一片田地,时值九月,田里一片金黄,可是这田的样子云气也未曾见过,一层一层的,依山而凿,与旁边的寨子如出一辙。
于是,远远的落在云气眼里,寨子一级一级,像是碧绿的爬山虎,梯田一阶一阶,像是堆叠的金黄的梧桐叶,一条潺潺的溪水从中流淌而过,奏一首轻快的山歌。
他被这样的景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在茫茫大山中忽然见到这种景致给他带来的震撼是不逊色于那日突然见到宽阔无垠的鄱阳湖的。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秋水」收入洞石中,又从洞石里拿出了包袱背上,装作普通道士的样子,慢慢往寨子方向走过去,行走之间还顺手打了两只肥肥的山兔提在手上。
还未走近寨子,便有犬吠响起,三两声后,便见七八条白色的大犬便全部汇集寨口,朝着云气狂吠。
云气不敢上去,只好站立等候。
犬吠打破了寨子的宁静,从寨子里钻出好多人来,个个都是差不多的服饰,几乎都是蓝靛色的衣裳。还有些男人在田里,听见犬吠,瞧见一个陌生人站在寨子前,也在往回走。
寨子里的人不说话,静静看着云气,只有白犬们在吠叫着。
“众位乡亲,贫道是游方的道士,希望可以借宿一宿,我打了两只兔子,身上还有些铜子,都可以给你们。”
云气大声说着。
无人说话,只是直直看着他,白犬们还在吠叫。
云气没见过这种场面,头皮有些发麻,便欲离去。
“喔-喔-喔!”
突然传来一声鸡叫,顿时压过了白狗们的狂吠。
一只红冠金爪彩羽大公鸡不知何时站到了一间屋子顶上,正在昂首啼鸣,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白狗们哼哼唧唧,不再吠叫。
大公鸡看向云气,云气觉得公鸡很有灵性,真的在打量着自己。
“喔————!”
一声很长的啼叫后,大公鸡从屋顶飞了下来,很快消失在了寨子中。
而寨子似乎一下子活了过来,人们纷纷走出寨子,来到云气跟前,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可是他们七嘴八舌说着,云气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小道长。”
一道江南官话引起了云气注意,他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矮小黝黑但看着精瘦有力的老头,头上包着黑巾,鬓角和脑后光秃秃的,随意生着几根花白的头发。
“老人家,你会说官话?”
精瘦老头咧着嘴笑,却没有几颗牙齿,“小道长,老汉能听懂你说的,也能讲一些官话,年轻时,老汉还去过槠洲咧!”
云气也笑着作揖,“见过老人家,我是东边来的道士,四处云游,今日想在寨子里落脚,还请行个方便!”
云气提了提手上的兔子。
老头笑呵呵点头,“远来的都是尊贵的客人,苗家寨子是不会拒绝客人的。”
老头拉着云气的手往寨子里走,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接过了云气手上的两只兔子。
“老人家,刚才是怎么回事?”
云气忍不住问出了口,刚才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
老头笑着回答:“白龙儿是看门的,要是有什么东西窥伺山寨,白龙儿是第一个知道的。”
老头指着围在两人脚下的白狗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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