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仙宗 第473节
“这又是什么鬼话?!”康大掌门寻不到道理来做辩驳,便就索性不听了,只是朝着周宜修耳提面命,细声交待:
“这几日我会去寻戚师傅过来与你讲这长青藤炼化妙用,你认真听,便只是一家之见,多少也能令你少些挫折。”
“师兄厚爱,师弟”
“周宜修!周宜修!你这老儿是不是当真理不得事了?!你这厮晓不晓得?!你都已经百三十岁了,不筑基是要死的!!要死的!!!”康大掌门突地大怒,猛然攥起来了面前这老修的衣襟。
也就是将周宜修提在手中的时候,康大宝才晓得这小师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轻得只有一匹骨头压秤,这是真真油尽灯枯之相了!
“你等着,我这便去寻戚师傅,求他来为你指点,定不会有事、定不会有事!!”
“大师兄!”
“莫念了!老子筑基时候能为你觅得来长青藤,那么金丹时候,结金丹、什么结丹灵物亦能抢得来,不消你这厮在这里代我抠搜!”
康大宝倏然急躁起来,根本不在意周宜修是要再言什么,便就要甩下后者去往宣威城中。依着长子康昌懿所言,他那师丈年前修为才又有所精进,此时当还在戚宅调养。
“大师兄,我是想雪容了.”
周宜修的话从身后传来,语中悲恸掩饰不住,言说时候,还有种释怀之感。不过周宜修不开腔还好,甫一开腔,却是令得康大掌门复又大怒:
“放你娘的屁!”
康大宝被气得大骂一声,一双赤目圆睁凶如龙虎,瞪得周宜修隔着法衣都觉身子发烫。这老修都不及躲闪目光,却又听得前者又发厉喝:“道爷我天天被外头那些鸟人骂是“善欺妇人”,可我这辈子玩的女人却还没你零头多,你偏要在此时候、在我面前装个什么情种?!!”
这老修闻听诘问,面上似是若有若无地现出来一丝羞赧之色。渐渐地,他又将脑袋垂了下去,嘴角微微翘起,脑海中闪现早已被康大掌门忘记了面容的娇妻幼子,轻声一念:
“师兄莫要发笑,宜修确是无日不念、无日不想哩,”
“无日不念、无日不想.”康大宝跟着低喃一声,倏然合上眼眸讥声笑道:“这等子事情,居然也能遭老爷我遇到,还有这续命灵物也送不出的道理?!”
周宜修听得出康大掌门这话中的怒意,想了一阵过后,还是缓缓言道:“大师兄,宜修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一件事情,便就是受了师兄代师授艺、成了重明弟子。”
后者再听此言,身子不由自主稍稍一振,继而只是怅然一叹,便就将已经跌落在地的长青藤与筑基丹拾了起来。
康大宝只是挨着周宜修坐了下来,满地的碎木灵种他也不嫌硌肉。
二人无言一阵,过了半晌之后,兽油大烛上头飘来的浓烟熏得康大宝眯起眼睛、扭过头来。待得这浓烟飘过之后,康大掌门亦不回头。
他只一拍周宜修肩膀,朝着后者笑骂一声:“酒呢?!!”
静谧的卧房内又慢慢热闹起来,直等到闻讯过来的袁晋带着酒肉过来,这番热闹便就一时难散下去。
只是这番热闹,也难维持太久。
————旬日后,小环山
才从野狐山回来的康大宝甫一回到院落,便就遭了一众妻妾的连番白眼。
想来也是,出了恁般大的事情过后,不先回家中告知消息,反是去寻远在野狐山的袁晋、周宜修吃酒。
费疏荷这当家主母未有言些不中听的出来,康大掌门都已需得暗喜颍州费家教养得力了,受些白眼又算得什么?
与几个母亲不同,才听得了事情大概的康昌晞看向自己父亲的眼神之中却全是崇敬之色。
现下三人成虎之下,外界都传,康大宝这番在杨家嫡脉围杀杨宝丰的过程中是出了大力,便连那黄黎上修若不是康大掌门用命援护,说不得就要身首异处.
这消息虽有些夸大之言,但勿论真假,被人提及时候康昌晞也觉长脸得很。
不过康大宝显是对儿子的这份热络不怎么领情,便算是回来了,康大掌门也未在院中留驻太久,便就去探视先行回来宗门养伤的蒋青去了。
后者这回伤势不轻,若不是杨家二位上修怕担干系、及时施以灵药,说不得蒋青这伤势都已要耽误道途了。
但饶是如此,依着丹书所言,蒋青这伤势亦要好生将养个几年,才能得快些好转。
蒋三爷在往后几年能不能谨遵医嘱、不动刀兵、安心养伤,康大掌门不抱乐观,但至少在自己能有暇看顾的日子里头,还是要多盯着点儿。
只是才行出不久,后头的康昌晞却又撵了上来,急声催道:“父亲,阿娘叫你回去,是有要事!”
“怎么才走这几步路便就有要事了?”康大宝虽觉奇怪,但他却晓得自家正妻不是个甩性子的人,便就还是随着康昌晞回转而去。
康大掌门再次迈进院中的时候,费疏荷手中正拿着一封信符,上头寥寥几字,却是令得美妇人面生欢悦。
康大宝接过一看,目中也跟着生出些惊色:“哦,竟是伯岳要莅临本宗了?”
这事情可真不算小,费南応这几年少有露面时候,甫一出门,奔得便就是重明宗,这便足以令得秦国公府辖内好些人家好生思索了。
俗事缠身的叶正文被康大掌门唤过来听过过后,便就暂时舍了手头那些活路,带着弟子们开始张罗布置起来。
又是三天过后,重明宗的一番精心布置皆做了无用功,费南応未有登门,而是传信叫了康大掌门出外一见。
待得康大宝驾着奎星梭行到费南応言述地点,便就见得了这位上修身影。
许是久未见到费南応的缘故,康大掌门这番见面,却觉其身上气质愈发渊渟岳峙。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品金丹所有的好处也开始一一显化出来。
假以时日,费南応怕是也能如蒲红谷、项天行一般,在同阶之中横扫无忌,如果未遇得自家天勤老祖这般的妖孽的话。
“小子拜见伯岳!”
听得康大宝出声,本在负手望天的费南応便将眼神落在了前者身上,开口时候语气中有些惊疑:
“杨宝丰的本事可是不差,早年我曾去一趟、与其交过手,但便是我与他二人独斗,胜负亦在两可之间。你这小子居然真能生扛他一击无甚伤势、也是难得。”
康大宝并不多言,只是静待费南応再次发话。后者结丹过后,人确是变得清冷了些,似也无有要与康大掌门多言的意思,只是将一个储物袋递了过去。
“这是.”
“我让杨宝山他们从杨宝丰的储物袋里头拣了些东西放进去,”费南応语气倏然转硬了不少,看得康大宝面生疑惑,他先不解释,却还反问道:
“都说公府内便要算你康大掌门最会做生意,我看却是不然。此番冒了恁般大风险替叶州杨家绝了后患,你竟只换得一根长青藤和一枚筑基丹回来,怎就未讲些价钱?”
康大宝听过之后一愣,他自是晓得比起围杀杨宝山这件事情的风险而言,他所得报酬确是低了。
蒋青则更不用说,非但折了殊为趁手的极品飞剑,便连自身修行都被耽误了几年。
只是当时杨勇成语焉不详,康大宝都不晓得是为何事被抓了壮丁,且便算杨勇成不惧风声走漏、照实来讲,那他康大掌门又哪有本事与金丹讲价钱?
费南応见得康大宝不答,却是又开腔言道:“我自去了趟叶州,”
康大宝接过储物袋还不及翻看,听得费南応所言先是惊疑一声:“啊?伯岳去了叶州?”
“不去叶州,又如何能为你找补些回来?”费南応一甩大氅,继而言道:“本是看中了杨宝丰那柄混金鞭,奈何杨家叔侄都惯会说好话,这便只让他们捡了些尚算稀罕的灵物放进来。”
“多谢伯岳,”
“不消言谢,他们敢不打招呼便就寻到你身上,这便是坏了规矩。我颍州费家的嫡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催使的。
也就是老祖近些日子不在山南,若不然依着它这脾气,这杨家庶脉殒个金丹不久过后,杨家嫡脉的上修们怕也难都活下来。我这点儿动作,真是宽仁得狠了。”
费南応说到此处,又止住了康大宝的拜谢动作,只是又淡声言道:“往后若再遇事情便要硬些,你又不是那些没有跟脚、不值钱的货色,哪能这般容易遭人拿捏?!”
康大宝低声应道:“小子是晓得家中事多,才不想为伯岳招揽麻烦。”
费南応轻笑了一声:“区区一个叶州杨家,在山南道时、同殿为臣或还需得给他几分面子,但又怎够得上‘麻烦’二字?”
“小子知道了。”
“嗯,想来那杨家叔侄今番却也是握着要害事情,才敢来与你为难、便连疏荷的身份亦不顾忌。”
费南応言到此处,此番的场面话便算讲完了。
渐渐的,他面色一肃,指着那储物袋言道:“内中有截黄龙木,倒是辅助你结丹的上好灵物,当能与你道基十分亲和,自留着吧,记得此物喜阳,莫要一直放在犄角旮旯里头散了灵性。”
说完他又看过康大宝一眼,后者面上喜色不浓,确有静气,这也令得费南応觉得自己卖面子讨来的结丹灵物未有给错人。
不过他面上却还是那副无有表情的模样,又一抛大氅,淡声发问:“好了,某还有诸事繁杂,于此地留不得太久。且先与某来讲讲你那丹论,看看是否圆满,还用不用某来拾遗补缺。”
第491章 丹论 “清浊世”
康大掌门先是不答,反而出声问道:“小子敢问伯岳,伯岳当年是以何做丹论?”
费南応目中流出来些意外之色,他倒是未想过康大宝会在此时反问。不过后者到底也勉强算得亲近后人,便就只低声念了一句:“长生仙。”
“长生仙?”
“费家历代都有以此三字为论结成正品金丹的,我参悟此道,前途尽明、自是事半功倍。”
费南応面上无有什么异样,可康大宝却觉前者此言未必全是出自本心,他对“长生仙”这丹论知之甚少,是以也不急发问,只静待着费南応继续开腔。
待得这故城侯再开口时候,语中都似一丝道韵流转:“所谓长生非驻世,问道即永恒。暗合《黄庭经》中‘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之旨。是以此丹论虽带有‘长生’二字,其实非为求寿、求存,是为求道、求真。”
“求寿、求存,求道、求真.”
费南応言得殊为简单,但康大宝只是跟着念了一阵,心中似就有了些明悟出来。
“夫修士结丹之要,首重丹论。丹论者,非炉鼎铅汞之术,实乃修士自证之道也。其源自灵台妙悟、源自融修行所得。天地至理于一炉,以期凝做金丹之魂。”
费南応复又强调一声,见得康大掌门表情未变轻松,便就又补充言道:
“夫丹论之成,肇始于筑基之后。修士历劫波、穷典籍,融百炼之悟、汇万法之妙,取天地至理,凝一己心传。
非洞彻修行之道、深察阴阳之变者,不可得也。必当澄明灵台,勘破自身证道轨迹;观象于天,体认万物化生之理。
而后抽丝剥茧,撮其精要,熔铸为一,立丹道圭臬。此论既成,则结丹之际可引天地灵气为凭,后续修行亦得圭璋之导,若北辰指极,万流归宗。”
康大宝面容一肃,慎重十分地将费南応所言这几句话记在心中。莫看不过是寥寥百来字,却也是颍州费家数代上修凝练而成。
现下由这故城侯概述出来,堪称是字字珠玑,足够重明宗这等门户留作传家之物。
甚至连丹论不光是结丹之论、还是修士后续修行根本这件事情,康大掌门亦是头回听得有高修言得如此直白。
于是过往脑海中那混沌不清之相,也跟着慢慢化开。康大宝灵台一片澄明之际,一直掩在心中的念头即也清晰地化作三字、言讲出来:
“清浊世!”
“清浊世?!”费南応接话时候语中有些疑色,只是不待其继续发问,康大宝便就又顺着前者此前教诲、朗声言道:
“心浊则世浊,心清则世清,非天地生浊,乃人心自迷。”
费南応剑眉一抬,显是稍有意外,继而轻笑一声:“有些意思,继续讲。”
康大宝显是胸有韬略、大方言道:“夫结丹者,非金石之凝,乃性命之合也。人身如小天地,清浊二气隐于玄关。清气者,性之灵也,浮游于识海,如天际流云;浊气者,命之基也,蛰伏于丹田,若渊底潜龙。
恰如《悟真篇》云:‘休泥丹灶觅五行,若寻龙虎自交亲。’
欲结金丹,当明体内清浊流转之妙——清不可离浊而独存,浊不可弃清而自生,二气交感,方能孕化先天一炁。”
费南応将这话咀嚼一阵,面上笑意又浓许多,又催道:“再讲讲。”
“见得贪嗔痴如浊浪滔天、蒙蔽众生灵台,令得山河染垢、生灵涂炭,便执清光于浊世立照;当知浊浪中藏渡世之舟、尘埃里隐照世之光,故不避浊而畏心,不逃世而修己。”
听到这里,费南応便就笑了出来。
他却不是因了康大宝这丹论精妙而觉欢喜,而是觉得后者到底无有名师教导,值此时候出些谬误还不自知,着实招笑。
不过自家这侄婿到底无有名师教导,值此关键时候出些谬误,却是再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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