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度人经 第4节
“今儿早的时候,我躲在桥洞下,亲眼看见那看坟的去春风楼买了吃食儿!若是一贫如洗,他敢往春风楼跑的?
更何况,他在陵里卖纸人香蜡那么多年,又无大开销,多少攒了些钱财,足够咱们逃命去了!”
“刀哥聪明!”大壮咧嘴一笑,眼珠子咕噜一转,“正好,咱还想把那娘们儿挖出来,再看一看。”
“你个狗娘养的,真是杂种!”刀脸笑骂一声,也不阻拦,只是提醒道:“先干正事儿!”
他口中的正事儿,自然不用多说,就是劫了余琛了。
只是,二人并不知晓的是,一只灰暗的乌鸦,正在他们头顶的树梢上,将一切听在耳朵里。
清风陵。
余琛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心头,难以平复。
本来,那傻女人的遭遇,便让他怜悯同情。
如今这俩凶手,竟还打他一个看坟的主意?
余琛心头第一想法,就是报官,让他们午时三刻,人头落地!
但转念一想,这二人已经快要来到这清风陵上,而上山下山又只有一条路可走,若是自己下山报官,定然和他们撞在一起。
那不是自投罗网么?
而今儿自己掌握的纸人之术,徒有其表,而无神威,怕是也对付不了两个恶徒。
思索之间,一个主意,在少年心头萌发。
他向著门外陵墓的方向,轻一躬身,告罪一声:“姑娘,迫不得已,冒犯了。”
说罢,他手一挥,将杂乱的桌面清理干净,就此作法!
只见昏黄烛火之下,少年双手如影,纷繁往复。
以竹条为骨,黄纸为肉,浆糊作筋,朱砂凝血,黑墨成发,笔走龙蛇之间,勾画那森罗之物!
不多时,余琛望向桌上之物,凝聚心神,吹一口气儿!
刹那间,白烟环绕,幽光顿生!
一条白衣身影,自那烟雾中,飘然而出,朝夜色中去。
清风陵下,刀脸大壮二泼皮已临近陵门,吹灭了火把,插进白雪土里,就要闯入!
但正当那时,大壮感觉背后一凉,下意识转头望去!
登时,浑身僵硬,牙齿大颤,发不出声来!
刀脸死死盯著亮著灯火的余琛屋里,察觉大壮异动,压低声音:“傻货,作甚?”
大壮浑身颤抖,宛如筛糠,只僵硬地用手肘撞了一撞刀脸,仍未发声!
刀脸不耐地转过身来,正对上一张白脸儿!
那脸上苍白如纸,眼眶却是一片黝黑空洞,遍布血污,三尺红色垂下,披头散发!
仿佛正对著他,吹气儿呢!
那一刻,无法形容的恶寒,从刀脸心尖儿上升起!
他猛然后退,一个趔趄拌倒在雪地上!
那鬼魅之物,也完全显露真容!
扭曲的四肢异常诡异,背对著他们,脑袋却转了一圈儿,正对著他们。
那模样,不正是那个被他们折磨一晚上的傻女人?
缓缓靠近!
“啊!!”
“鬼啊!!!”
那一刻,刀脸与大壮虽然都是泼皮无赖,但也只敢欺软怕硬,哪儿见过这般恐怖之事?
当即吓破了胆,朝山下的方向夺路奔逃!.
翌日。
清晨,有百姓在大雪地上,发现了如呆傻一般的刀脸与大壮。
二人身上狼狈不堪,布满泥土与雪水,浑身淤青,似是跌倒所至。
嘴里还不住喃喃。
“鬼……有鬼……鬼来了……”
这异状,使得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靠近,立刻便报了官。
捕房很快来人,将两个泼皮无赖,一同捉走。
只是令诸多看客不解的是,这二人明明被捉了,却毫无反应,仍只是喃喃自语,浑身抖如筛糠!
后来,这事儿也被说书人记下,编作故事,在天桥上将给大伙儿听。
说是两个泼皮无赖,淫虫上脑,害了人命,遭冤魂索命报复,痴呆傻了。
末了,批一句,恶有恶报!
这故事一传开,当初那些占了傻女人便宜的老光棍儿们,纷纷吓得睡不著觉,去到清风陵上,点蜡燃香,磕头跪拜!
第4章 死不瞑目,谓之灵愿
这些个消息,都是在一个磅礴大雪的清晨,余琛听闻搬尸人所讲述的。
时间,已是刀脸与大壮被捉走后的第三天。
这天清晨,搬尸人又将一具尸首送了上来。
听闻他讲,这尸首乃是旱桥一带一卖鱼的老头儿,因为扛不住严寒冷冬,躺在家里,一命呜呼。
卖鱼老头儿无儿无女,唯有一身鱼腥味儿伴一生,还是邻居见他连日未曾外出,心头担忧,上前探望。
结果推门一看,却见老头儿躺在床上,已经僵硬,不知何时断了气儿。
老头儿没有亲眷,自然只有搬尸人出手,将其搬上山来。
但搬尸人走后,余琛站在坟前,望著崭新的木牌,怔怔出神。
他双眼一闭,直视内景,却发现那度人经沉浮不定,再没有那一晚的异象。
一刻钟后,余琛中午忍不住严寒天气,进了屋。
可直至大雪停息,日上三竿,那度人经也再没有浮现任何崭新的文字。
他闭上门窗,取出书卷,一展。
只见那无尽迷雾与怪诞之景上,烟熏一般的文字再度浮现。
【持书人∶余琛】
【司职∶无】
【道行∶无】
【神通∶纸人纸马】
与上一次相比,神通一处多了一项“纸人纸马”,代表著余琛初步掌握了那诡异的纸人纸马之术。
至于其后,那有关于桂鳕鱼的“遗愿”,却随那乞丐魂魄的度河,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当这第二具尸首送上山来的时候,也没有再出现什么别的文字。
坐在吱吱作响的板凳儿上,余琛垂目沉思。
如今,他基本已经理清了这所谓的度人经的作用。
——度化死者。
当余琛作为持书人完成死者遗愿后,书中会给予余琛一些奖励。
纸人纸马,便是他获得的第一个奖励。
也是让那刀脸和大壮铩羽而归的关键。
但这一次,那卖鱼的老头儿的尸首被搬上山的时候,余琛在他坟前站了良久,也没有看到所谓的死者遗愿。
这让余琛心头,有所明悟。
“莫不是只有怀有执念的死者,方才能形成所谓灵愿?方才能被那度人经摄入河中?”
这般猜测,尽管没有确定性的证据,但余琛心头把握,却是八九不离十。
但短暂的失落过后,他又洒然一笑。
“如此也好,至少证明这卖鱼老头儿死而瞑目了才是。”
这般一想,念头通达,余琛站起身,烧火煮饭。
但这世间事儿,巧就巧在,颇为无常。
当余琛执著于灵愿与度人经奖励时,它偏偏不来;可等他念头通达,心头舒畅时,那心悸之感,便又一次浮上心头。
余琛循感而去,推门而出,就看见一道幽光,在眼前一晃。
只不过这幽光源头,却不是那刚下葬的卖鱼老头儿,而是来自清风陵之外。
“有生必有死,人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抑扬顿挫的挽歌回荡在纷飞大雪之中,凄婉悲凉中带著对生死别离的不舍。
先闻其声,方见其人。
唱词萦绕耳畔,余琛抬头望去,只见陵外,纷纷扬扬的泛黄钱纸随大雪一同洒落。
一名道士模样装扮的老人走在前方,步履浮夸,体态奇异,开路前行。
在老道士身后,身著素衣的老妪白发苍苍,双眼通红,垂泪而泣。
她身旁,一个高大的方脸青年同样脸色悲戚,沉默不语。
再往后,便是几个黑襟大汉,扛著一尊黄木方棺,漠然而行。
在余琛的注视下,一行人走进清风陵中,那抬棺大汉放下棺木,开始挖土;老道士挥舞黄幡,打点鬼神,以求死者之路走得顺畅;那老妪与青年点香燃蜡,磕头跪拜,送别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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