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卷度人经 第52节
去年年关,周礼回来半个月的功夫,父子俩除了在年夜饭上碰过一杯以外,一句话没说。
都憋著气呢!
而周司簿喝夜酒的癖好,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愁啊!
虽然周礼不听他的安排,但毕竟也是血脉相连的亲儿子!
他心头咋能不爱,咋能不关心?
这般冷战,何曾是他想要的?
可父子俩之间,就是这样,没人愿意开口,一开口就是吵架,就一直闹了这好几年。
直到摔死,周司簿也没能再跟周礼说一句话!
夜里,昏死过去时,他还在强撑著,就是想在闭眼前,再看眼周礼!
病床上,弥留之际,他也想清楚了,什么衙门饭,什么商会干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孩儿能平安,家里能和睦,这才是应当追求的。
可惜啊!
晚了!
从州府到渭水,哪怕是快马加鞭,那也最少要十来个时辰!
周司簿摔了脑袋,哪儿能坚持那么久,终究是在今儿一早,双腿一蹬,走了!
到死,也没等到他孩儿周礼。
如此,死不瞑目,化作遗愿,被度人经摄去了。
看罢以后,余琛只觉得一阵悲凉。
父子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
周司簿自认为为了周礼好,一心想让他有个安稳的营生,却忽略了周礼自个儿的想法。
周礼呢,为了自个儿的想法,叛逆无比,跟他爹那叫一个水火不容。
明明不是啥生离死别的大事儿,却硬生生蹉跎了将近十来年,最后更是连周司簿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可叹啊!
摇了摇头,余琛看向度人经卷之首。
烟熏灰字,隐约沉浮。
【凡愿八品】
【最后一面】
【时限∶二十四时辰】
【事毕有赏】
那遗愿的内容,也在余琛脑子里明悟。
不过是一个老父亲,死了还想见儿子最后一面了!
看起来并不复杂,但余琛却犯了难!
你说这人鬼殊途,终是不同路。
而除了余琛自个儿,他还没发现渭水里有谁能真正看见“鬼魂”这样的事物。
也就是说,哪怕是他把周司簿的魂魄放出来,拄在周礼面前,这位金阳商会的干部定也是两眼一抹黑,啥都看不见。
咋办捏?
少年看坟人在屋里来回踱步,沉思了良久,这才脑袋一拍,有了主意!
他重新来到那方桌之前,拿起纸笔,调制浆糊,研磨朱砂与墨,便忙活起来。
竹条作骨,黄纸为肉,黑墨成发,朱砂当血。
不一会儿,一具周司簿模样的纸人儿便出现在余琛面前,栩栩如生。
就和真人儿,没有两样儿!
但这还没完。
——周司簿的遗愿,乃是再见周礼。
可不是让余琛像先前扮鬼一般,以纸人儿代替他去见周礼。
所以,便还有这最重要的一步!
——载魂!
就是将周司簿的魂儿,暂时寄宿在这纸人儿上。
当然,余琛也不晓得这到底可不可行,能不能成功。
但他想到,既然自个儿的精神能寄托在纸人纸马之上,那么周司簿的鬼魂,应当也是可以的。
于是,他打开度人经,对那黄泉河畔的鬼魂开口道:“司簿,人鬼殊途,你可见人,人却不可见伱,若要再相见,还请上纸身!”
那黄泉河畔的鬼魂,呆呆看了经卷外的余琛一眼,愣可良久,终是缓缓踱步而来,走出度人经卷。
而也正是从度人经中走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魂魄,就仿佛夏日残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余琛心头一急,把纸人儿往前一推。
那周司簿的鬼魂便与纸人儿融为一体!
那一刻,余琛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掌控之下的纸人儿,被一股阴冷的“念头”入侵进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人要进他的屋子一样。
余琛恍然,这时候只要他心生抗拒,周司簿的魂就上不了纸人的身。
但这关头,本就是他一手促成,又怎会抗拒?
于是,在他的默许下,那周司簿的魂,与纸人短暂地融为一体!
睁眼!
一个佝偻瘦削的老头儿,便出现在余琛面前。
有了“人身”后,魂魄不在浑噩,那双眼里,不再梦寐,恢复了清明,恢复了属于人的神智。
他看向眼前熟悉的身影,看向这个能把弄生死魂魄的年轻人,当即明悟过来,自个儿能暂时还阳,全靠了眼前之人咧!
不由感叹。
“是你啊……当初劳大人还请老头儿我照顾你,却不想……当初余铁捕的孩子,竟有这般通幽之能……”
余琛摆了摆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感受著纸人被鬼魂上身的损耗,又看了看天色,道:“司簿,时间不多,这纸身只能至多坚持十二时辰,还请随我来。”
周司簿一拱手,鞠一躬,道一声多谢仙师,便拄著拐,跟著余琛,下了山。
第53章 人鬼殊途,同桌夜饮
余琛尚未掌握那炼炁之法,无法赋予那纸人纸马神通伟力,所以别看这纸人儿栩栩如生,但本质上还是几十根竹条与黄纸结合的脆弱之物。
哪怕是周司簿的鬼魂上了身,也一样。
所以平日里从渭水清风陵到县城,寻常时候脚程只需要一个时辰的路,周司簿硬是走了两个多时辰。
风雪之下,余琛也不敢扛著他跑路,要不然风大雪急,还没到县城,怕是纸人就散架了。
到时候周礼见到他缺胳膊少腿儿的老爹,别说促膝相谈,怕是会直接吓尿了裤子。
总而言之,当余琛和带著兜帽隐藏模样的周司簿指著没人的路走,来到县城后,太阳已经下山去了。
一人一鬼在风雪里,望周家宅子门口一瞧,雪面平整,没有脚印,也却没发现门口有马匹侍从啥的。
这样一看,那周礼怕是,还没赶回来咧!
于是,他们来到城西门口的一家夜茶酒铺,就坐在那儿等。
渭水城西门,是前往州府的必经之路,周礼要从州府的金阳商会回来,一定要经过这个地儿。
另一边,整个大夏疆土,天寒地冻。
官道上,一匹烈马踏碎风雪,飞驰而过!
这马鞍上的,是一中年男子,样貌中等,体型中等,只有那穿一身的长裘证明价值不菲,神色焦急,不住地用鞭子抽打著马屁股!
马儿吃痛,更加卖力地跑起来。
可这马有力竭时,跑不动了,中年男人便在驿站换一匹,快马加鞭,一刻不停!
终于在那夜深时分,骑著马回到了渭水来!
在城门口,翻身下马,狂奔著往城里赶去!
“爹!您可坚持住啊!孩儿回来了!”
“孩儿以后不出去了!正好娟儿要生了,正好把她接过来,咱们一家三口就在渭水照顾您!”
“……”
男子著急忙慌,心急如焚,嘴里不住地念叨著。
看那模样,竟与周司簿七八分相似,怕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周礼了。
这个年代,通讯并不发达,哪怕是有钱人家,也只能靠信鸽传递消息。
所以周礼在受到自家老爹不省人事的消息后,快马加鞭赶回来,这一刻,他还不晓得,他爹已在清早就咽了气儿了!
快步踏过城门,周礼就要往家赶,却突然瞥见,城门楼的夜茶酒铺前,一个佝偻又熟悉的身影,正拄著拐站在那儿。
打眼一看!
哎!
这不是正是他爹吗?
周礼当时就感觉自个儿脑袋里嗡嗡的!
不是是爹摔了一跤,不省人事吗?
咋这么大雪天的还在外边儿?
他停下脚步,试探性走过去,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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