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功十八法 第11节
钟堡主端桌上茶杯啜了一口,润润喉咙,又道:“不过,他老人家在临终之前曾叮嘱为父,说他迟早都会揭发这件秘密,要为父严加防范。”
“爹,现在事隔多年,不是一直平安无事么。”钟家信提问道。
“平安无事。”钟堡主道:“那不是他不揭发,而是不愿,因为说出来对他并无益处。”
“爹这样说,是否说他出了什么事。”钟家信反应灵活,立即联想到其他因素。
“不错。”钟国栋点头道:“他就在你祖父仙逝不到二个月,因练功不慎而走火入魔,据传说只是下肢僵硬,不能行动而已。”
钟家信还想说什么,却被乃父摆摆手阻止了:“信儿,为父知道你想什么,你祖父生前他不揭发,算是知恩图报了。死后来说,那是他已走火入魔,纵然在金蜈门争得较高职位,也只是餐尸索位。不过,有一点必须补充,也值得我们警惕的是,欧阳鸣在走火入魔,下肢瘫痪后突然失踪,金蜈门门让普如尘也相继逝去,骆孤帆顺理成章以师弟身份接掌了金蜈门。”
“爹,依你看,那欧阳鸣是死是活。”
“依照为父的猜测,他应该还活着。”钟国栋说道:“这也是一直以来,为父暗中加以防范之故。”
钟家信沉思片刻,说道:“爹,孩儿认为欧阳鸣有可能被骆孤帆隐藏起来,一则为了拢络金蜈门的人心故施恩惠,明为保护,以防仇家报复,实则收安抚之效。另一方面,死马当活马医,以内功疗治那瘫痪的下肢,能治好,还怕欧阳鸣不死心塌地为他所用么;不能治好,也就收到收买人心的效果了。”
钟家信不愧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分析得条络分明。
“信儿,为父正是这样想的。”钟国栋赞许的瞧着么儿,不停的点头道:“你们祖父的眼光一直很准,决不会看错人,为父一直兢兢业业时加戒备,也就是这点。”
“爹。”钟家信忧虑的说道:“若是今晚夜行人探堡的目的与程姑娘完全无关,那就极可能欧阳鸣武功尽复,也只有他知道我们的居住地。”
“这是极可能的事。”钟国栋说道:“因为知道钟青枫即是浩天的人,就只有欧阳鸣一人。”
钟家义插嘴问道:“大伯,他会不会亦像祖父一样,一时口疏,告诉了别人。”
“应该不会。”钟国栋肯定的说。
“爹。”钟家信道:“依你看,那位程姑娘有没有嫌疑。”
这位年轻人的确不简单,他立刻将问题转到了程如萍的身上。
“这一点,爹不敢妄下断语。”钟国栋怔了一下,随即问道:“珍丫头,你跟惠琴经常与程姑娘粘在一起,可否看出她的武功程度。”
“爹,孩儿看不出来。”钟惠琴不假思索的说。
钟家信却沉吟着说道:“爹,不管她武功深浅如何,她来到咱们堡中不久,南尔镇便出现了金蜈门的人,同时也发生了夜行人的事,多多少少她难脱嫌疑。”
钟国栋沉声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咱们一家大小及钟家堡的安危,说不得要暗中对她多加留意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堡主夫人,此刻却突然问道:“国栋,咱们所决定的事,是否有所改变。”
钟国栋瞧瞧天色,长长一吁道:“照原计划行事,现在你们回去准备,明晨五鼓启程。”
而就在准备举家远离的当晚,金蜈门即发动了大规模的血洗行动。就在钟家堡不远的山神庙,战斗极为惨烈。
庙门外,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已飘了进来:“钟大堡主,任你长了三头六臂,也难逃出本门所布的天罗地网。”
钟国栋霍然起身,利用山神庙的阴暗,悄悄掩到门后。微弱的星光下,他看见外面影绰绰的晃动着六七个人,全身黑色劲装。金蜈门的行动原则多以十人为一组,每一组的成员各以武功高低作平均编排,极少分割调配。现在,以庙外的人数来判断,大概只有一组的人马。
钟国栋比较放心下来,他清楚敌方的编组如何,每一组中因有好手领导,但真正上得了台盘的不过一二个人,除非是特意有所安排,加派他们的首要人物参予,否则,单以一组之力,他有自信可以摆平。眼前的形势极为明显,金蜈门一定是派出大批追骑搜索他,由于崂山山区辽阔,地形复杂,搜索的人马便免不了较为分散。要不然,以常理而论,金蜈门决不敢以一组人来冒险,也不知道这一组人的运气是好是歹,倒是中大彩啦。
庙门外,原先那个阴恻恻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像飘进来的一阵妖风:“钟国栋,在钟家堡那个窝里,你可是太上皇,提起九归剑的名字但也是响叮当的字号。你虽然很少涉足江湖,但每年总是以做生意的形式出外游历,管管闲事,会晤老友屈元苍,这件事你能瞒过天下人,金蜈门对你却了如指掌。怎么着,如今你这号大人物竟变做缩头的乌龟啦,连个屁也不敢放。”
钟国栋想不到对方竟将自己行动打听得如此清楚,他贴身门侧,声音吵哑的递出去:“金蜈门里你又算老几。”
那人冷冷一笑道:“我不算老几,只是十三把头中的老七。你要是看我不顺眼,何妨出来比划比划。”
这时,钟国栋已经闪到庙门的另一边,他在估算这场搏杀应该采取什么方法才能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时间对他来说,是一项极重要的因素。
忽然间,有一种非常轻微的声音从神案后方传来,那种声音就像猫儿在蹑足行走,又似落叶飘坠,要是不注意,很容易就会忽略过去。但钟国栋不是容易忽略任何细微末节的人,尤其在目前的情形里,他更不可能忽略每一桩不该忽略的事。
没有出他的预料,就像掩饰在神案后的声音,那位金蜈门的第七号把头又在开腔了:“姓钟的,平日里看你作威作福,神气活现,万想不到节骨眼上你竟是如假包换的窝囊废。你以为这座破庙是铜墙铁壁,能保住你的老命吗。你要再不现身,看我一把火烧不烧得你出来。”
一抹青森森的芒彩,便在外面那七把头的说话声中闪向钟国栋的背脊,但是钟国栋面庞贴着门框,恍若不察。当这抹青光以极快的来势刺上钟国栋的背部,发出的却不是锋尖入肉的“噗嗤”声,而是另一种怪异的钝闷声音,就像是刺进了什么厚实的木块中一样。
不错,这柄青芒灿亮的长剑是刺进了一块木板,一块厚三寸的木板。木板原是神案前端摆置的跪垫,钟国栋临时借来挡在背后,三寸厚的木板足够顶上这一剑了。
当时阻击者发觉情况有异,却都已迟了。钟国栋的厚剑闪电般出了剑鞘,几乎剑锋出鞘的同时,狙击者的半个头颅已斜飞而出,死亡来得真快,甚至不给这人一声最后呼唤的机会。
喷洒在钟国栋脸上的鲜血还带着温热,他连抹也不抹一把,全身上下早被一层层的血渍糊满了,有自己的血,也有其他许多不知何人的血。直到现在,他才惊异地发觉,鲜血的味道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的。
尸体仰跌在五步之外,四肢摊开,寂然不动,犹如一具残缺不全的大型玩偶。不必细加辨认,钟国栋也知道这个的身份,金蜈门的四卫之一青霜飞虹李川霸,先时在钟家堡那个用剑攻他的角儿,亦就是这一位。李川霸在金蜈门的地位高过十三把头,而这一组追兵的发言人竟不是他,却由那七把头代表,显然他们是有意掩藏自己的实力,企图诱使钟国栋产生错觉,以达成图杀的目的。
情况发生这样的变化,钟国栋的戒惕已更为提高,他在盘算,敌方这一组追兵里是否还另外隐伏着什么高手。
山神庙外那位七把头又在出声,不过这次却透着几份心虚,字里言间仿佛不怎么落实:“钟国栋,你还在那里么,怎的又闷着头不说话呢。”
钟国栋抬头打量着庙顶的高度及供附攀的位置,根本不理会外头那位七把头的试探,纵身拔跃,人已上了横梁。他轻轻掀开业已腐蚀的瓦片,一个倒翻伏上屋顶,也只是刚刚伏下,左边的檐角处两个人头倏忽冒出。
这两个攀上屋顶之人亦是一成不变的黑色劲装,不用说都是金蜈门的喽罗。他们的行动十分小心,光景像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举手抬脚尽量放慢放轻,生恐惊动了下面的钟国栋。
问题是钟国栋已经不在庙里,正好也要屋顶上,而且恰巧比他们俩早了一步。于是,双手猛挥,两枚追风神芒已破空飞出,仿佛索魂者的泣号,那两名金蜈门死士骤觉腹部一麻,当他们的目的光慑及金芒,目光已经瞥见自己的肚腹不知何时已经剖开,花花绿绿的肚脏争先恐后的朝体外溢出。
当瘰疬的肠脏刚刚拖泻地下,他剑出如电,“澎彭”声响中已击翻了五面皮盾,镝锋打横,三名悍敌的咽喉同时绽裂。不错,网破了,一条人影便在这时由火光中飞来,这人手中用的不是星状利器,也不是尖矛利斧,而是柄长剑,一柄尾芒流烁盈尺,青森森的长剑。
剑尖从钟国栋的头顶闪过,他曲背弓腰倒挫一步,身子尚未及挺立,青光一抹,又像流星的曳尾般直射而来。剑花骤起,犹如白莲交叠,于刹那间涌现浮沉,一阵密集的金铁磕击声里,长剑斜荡,剑锋却已透过一面皮盾,把那执盾者活活钉死于盾后。
又有两个人影大鸟似的急掠而至,焰光跳动下亦可看出两人的手中家伙,他们一个舞动着流星锤,另一个上举红樱枪,显然是金蜈门的高手来增援了。
钟国栋猛然一个虎扑冲上,却在扑腾的须臾贴窜于地,厚剑掀起冷芒如波,又似砸地铺起一面光耗,九只人脚,立刻飞弹向九个不同的方向。其中一个躲着快,好歹保住了一只脚。
包围的阵形已经凌乱,这五人一倒缺口顿现,钟国栋剑展如风,面容狰狞若鬼,人剑相连,势同奔牛破篱,锐不可当的突围而出。利刃砍劈人间的声音带着沉闷,锋口入骨的音响反倒脆落得刺耳,这样的声音渗合着挤迫自肺腑的嚎叫,引发于丹田的吼喝,持续不断的此起彼落,似永无休止。时间拖下去,便不必星刺刀戳,光被这种声音也会被逼疯的。
大堡主钟国栋此刻已是浑身浴血,他披头散发,手上一柄十七重的厚剑更是染满血迹,赤毒的火焰照映着他棕色的面庞,将他轮廓鲜明的五官幻映得更为突出,隐藏在眉心当中那颗珠沙痣,鼓涨得似乎要崩出来一般。二十余名金蜈门的弟兄围绕着他,地下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另外二十余名,看情形躺下来的都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钟国栋的脚步不停的移动,他喘息粗浊而急促,双目圆睁如铃,死盯着围绕他团团打转的二十余名敌人。星状的利器伸缩,彷似一朵绽开的金菊,又如天际一曳光而过的流星,而利刃的挥斩劈刺,寒芒锐气笼罩成了面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