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收容专家 第549节

　　被刮胡子的男人立刻身子站得板正，微微扬起下巴。

　　“不是在军队里，不用这么绷着，你这样会让另外的同事紧张的。”林日昃笑了笑，利索地给对方刮好胡子，然后走到皇甫作仁面前，“你也来吧。”

　　“哦，谢……谢了。”一直低头阅读推理笔记的皇甫作仁也抬起了头，表情有些不好意思。

　　推理笔记上记录着刚刚对那个叛徒部长的表现，内容已经不少，通过不断记录观测目标的行为，推理笔记就能给出的相应的预测，记录的行为越多越详细，给出的预测也就越是精准。

　　并且推理笔记的预测非常严谨，当笔记用肯定的语气给出答复，那么结果就必然发生，但其他时候，笔记都会用“可能”、“或许”这类不确定的词汇形容自己的推理，这就是推理素材不足导致的结果。

　　可以看到笔记上已经有了相当多的预测，随着这一个月来的不断记录，推理的结论也在变得越来越准确，用词正从模糊，逐步向精确靠拢。

　　当然，推理笔记的推理证据是完全不可信的，这个诡异的封禁物只负责结果正确，至于推理过程完全错误都不令人意外。

　　皇甫作仁一边仰着下巴，一边抽空翻看之前推理笔记给出的分析：

　　【这个背叛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看他的表情，他的目的似乎已经达成？但林日昃并没有死，难道说他的偷袭效果还没有完全显现？又或者……他的目标不是杀死林日昃？】

　　……

　　【我们出不去了，原来连通血窟的通道完全封死了。看这个可恶的叛徒的表情，这个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大概率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

　　【这家伙如此享受拷问的酷刑，难道说他引起的真正变化，是在无间炼狱内？是了，肯定是在无间炼狱里了！这家伙在受刑时，居然还会笑得出来，肯定和炼狱里的恶鬼一样是受虐狂，他会放出地狱里的恶鬼！】

第807章 安全着陆

　　而刚刚记录下来的观察文字，也让推理笔记得出了最新的结论。

　　笔记上新出现的内容是：【这个人好像并不担心自己的下场，并且他似乎非常开心，仿佛等待着什么有趣的事发生，这种心态很像林中马的信徒，渴望着某种戏剧性的事态发生。】

　　“这个人有可能是林中马的信徒。”皇甫作仁说道。

　　林日昃点了点头，把手按在胸口，那里是他被那个叛徒偷袭的地方，当时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扎进了他的身体，然后一瞬间感知到了时间与时间的连接，当他的注意力放在那连接上时，那个连接……断裂了。

　　现在，他已经完全忘了那一刻的奇妙体验，脑海中所剩下的也只有文字勉强描绘的极小部分，但他切身感觉到自己裂分的力量变强了很多，对自身力量的掌握精度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

　　以前他可不能用两根手指完成完美的剃须，但现在轻而易举，而一直被他小心翼翼维持在LV3的异常等级，也被突破了，现在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飘散的细微的咒力通过毛孔缓慢渗透进他的身体。

　　这个过程非常缓慢，但切实存在，足以证明他已不是三级超凡者。

　　不过，仅仅是单纯的施展异能，并不会造成咒力泄露，也就是说他虽然超过了三级，却没到达五级，所以他目前的等级是LV4。

　　“他是想借用我的力量切断时间，那时我真的切断了时间吗？”林日昃不确定地自言自语。

　　那一刹那的体验如电光火石，根本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像闪电在视网膜上留下的光影印记，发生的时间很短，印象却很深。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呢？”林日昃思索道。

　　红月之下，远处有巨大的长蛇状身影爬行通过，动静如火车般轰轰巨响，又似一队队的挖掘机连续通过，小丘般的巨影像起伏的波浪，在阴远处建筑的废墟空隙间穿行滑走。

　　那是孟婆，阴曹地府与现世相连，就是她把两者缝了起来。

　　她是负责重塑完整黄泉路的人，也是导致血窟事件的直接原因。

　　同样，她也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四级异常体。

　　虽然听起来只有四级，但她带给地府临时分部的威胁性，却超过阿鼻地狱中被钟馗看管的那几只鬼王。

　　当一个异常体，能将时间以空间的形式缝在一起，那么异常等级这种评判标准就变得像盲人摸象般片面，且无参考性。

　　“很久没有见到孟婆了。”皇甫作仁说道。

　　“她这是在干嘛？她不是一直都绕着地府的边界走的吗？怎么跑到这来了？”林日昃疑惑道。

　　如今地府的状况，再度形成了微妙的三足鼎立，随着葬仪院的全面退出，阴差势力、恶鬼势力、管控局势力变成了互相制衡的关系。

　　阴差鬼帅们因为阎罗王的失踪法力日益衰弱，想要连通阳间将恶鬼释放，缓解地府的镇压压力，而恶鬼们则一直想着反客为主，将这群狱卒赶尽杀绝。

　　而身为现世的守护者，管控局肯定不能让阴曹地府彻底连接现世，但也决不能放恶鬼突破管制，成为这个地方的主人，因此成为了这个天平的调平者。

　　林日昃他们既不站在恶鬼那边，也不是阴差们的同盟，更像是一个会适时出手的旁观者。

　　虽然像孟婆这样的地府原干部，如今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理智和逻辑，早已无法沟通，但他们在最初尝试过对管控局进行袭击后，就再也没干涉管控局的行动了。

　　虽然孟婆和马面的第一次攻击，就让管控局承受了极其惨重的人员伤亡，但他们也让这群异常体意识到了管控局的威胁性，在令对方折损大量鬼卒后，双方没有沟通便达成了某种默契。

　　本来他们的任务这样就算达成了，管控局从来没想着完全掌控整个地府，也没有精力管理，所以这种第三方平衡者的角色，就是性价比最高的收容措施。

　　如果他们这个分部部长没有叛变，那么林日昃应该在一个月前就返回现世了，但现在，他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没有任何补给。

　　没有总部的输血，现在这个半成品的分部，是不可能长期胜任调平者的角色的。

　　不管是恶鬼还是阴差，任何一方的误攻就会让他们损失一部分战斗力，随着时间推移，外强中干的真相一定会被双方识破。

　　这些地府官员在漫长的岁月里，早就变得癫狂，哪怕之前明白了不该进攻他们，现在突然冲过来大闹一通也不令人意外，如果孟婆朝他们来的话……情况会非常棘手。

　　过了一会，耳边隆隆的爬动声渐渐远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林日昃突然察觉到空气中的咒力，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就像复杂的地窟深处突然吹来一阵新鲜的风，有些东西被连通了。

　　同一时间，身后的屋门被猛地推开，几个拷问员冲出来，激动地说：“他说了！”

　　“说了什么？”林日昃焦急地问道。

　　“历史坠落！他说他的目的是让历史坠落！”

　　林日昃冲进屋子里，盯着地上那个面带笑容的男人。

　　他什么都没问，但男人却自顾自说个不停。

　　“精彩的好戏终于要来了！我已经看到了，阴曹地府已经安全着陆了！”男人边哭边笑，嘴里喷着血沫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您的观众席上将有我的席位。”

　　然后，他又摆头看向林日昃，表情无比复杂，可怜得像在哀求，但又带着胜利者的得意洋洋：

　　“林队长，你杀了我吧，要不放了我吧，我什么都会说的，凡是我知道的都会说的，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了，不要让他们再折磨我了。”

　　“那个时候，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林日昃冰冷地问道。

　　“你是裂分之剪的眷顾者，我把你当作媒介，剪断阴曹地府和现代的连接，让这个失落的时间向下坠落，这就是我的任务。”男人看似坦诚地说道。

　　然而，并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

　　皇甫作仁将对方的回答和对方的表现，写在了推理笔记上，就和之前他做的一样。

第808章 两个时代的相遇

　　随着皇甫作仁将对方说的话，和对方的表情写在了推理笔记上，笔记很快给出了预测。

　　【没人能够在承受如此可怕的酷刑后，依旧守口如瓶，甚至欺骗拷问者，所以这个人说的一定是真的。】

　　虽然理由非常好笑，但推理笔记的论证过程本来就没有任何参考价值，推理笔记保证的只有推理结论的正确。

　　现在这个结论，笔记用上了“一定”这样的绝对词，就是说……他真的没有撒谎。

　　当听到历史坠落这个所有人只在教材中接触过的词，每个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林日昃——他是现在活着的人中职位最高的人，接下来该怎么做，取决于他的想法。

　　历史坠落，在场的人里当然没人经历过，但所有人都在管控局的常识教育中了解过这个名词，如果要在普通世界中找一个名字和历史坠落划上等号，那就是世界大战。

　　“你们留在这里，我去周围转转。”林日昃交代道。

　　林日昃离开了阎罗殿的范围，随便选了一个方向走去，他的脑袋里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历史坠落会带来的后果，想到了他们继续在地府这样硬撑下去的下场。

　　但他想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弟弟。

　　天东怎么样了呢？

　　距离和总部失去联络已经有差不多一个月了，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话说这段历史在坠落的时候，没有经过时间流速异常的区域吧？如果像烂柯人一样，等他们这边搞定一切，回去后现世已经过了一百年，那可就太糟糕了。

　　他想到了变成鱼饵的母亲，想到了他们兄弟当年经历的真相，有点担心那个笨蛋弟弟，但当他想到夏守也在现世时，就立马安心了许多。

　　林日昃一直觉得夏守和自己在有些地方很像，他一直知道自己和其他人在思维上有很大的不同之处，这一点上校也和他说过，那个充满威严的老人对他说：“无法想象没发生的糟糕局面，让你很适合做一个军人，但让你更难成为一个优秀的领导者。”

　　在丧尸之城的守城战里，林日昃知道他们很可能守不住，但有一个说不出来的更加强烈的预感告诉他，这座城可以守住。

　　在与同伴深入地下三千米的黑窟，在那看到此前派去的所有调查员的尸体后，他知道他们应该再也无法离开，但他却想象不出自己被困死在那里的未来，反而是从黑窟中生还的画面，在脑海中栩栩如生。

　　林日昃一直知道自己脑袋有点问题，他代表逻辑思维的理性，和自己的感觉分得太远，对那些没有发生的糟事，无法产生足够的真实感，更不能产生丝毫的移情。

　　反而是美好的未来，当他想象时，便在脑海中栩栩如生。

　　即便现在知道历史已经坠落也是一样，哪怕这段历史正在向着漆黑的深渊坠落，但在林日昃的感觉中，这与以往任何一次狮子军的战争一样，他想不出失败的细节。

　　所以他不怎么怕，也不怎么焦虑，他的恐惧和压力来源于周围的人，那种所有人都压力重重的，实实在在的氛围令他难受。

　　他能够理解大家的恐惧，也仅仅是因为常识的判断让他能够理解，但这并非感同身受的理解，就像无痛症患者知道他人的痛楚，当看到对方皱起眉头，嘴里喊出声时，知道他们被自己没有的痛感折磨着，但他本人并不理解痛觉本身。

　　林日昃赞同上校的说法，他是一个最好的士兵，但却不能做好一个将军。

　　别人都以为，他被裂分之剪眷顾是在地下三千米的黑窟，但实际上他出生便有了，那眷顾把他的脑袋里的一些东西分开，也让他能够把基因携带的欲望和真正的自我分开。

　　和天东相比，自己当然幸运，这或许是神明要他肩负起兄长的责任。

　　“不知道天东怎么样了，有夏守在，应该没问题的吧。”林日昃穿过地府的废墟，不断往边界的方向前进。

　　他知道，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他“担心”林天东，但这担心是思考的产物，并非感情的结果。

　　但这也不代表他不爱弟弟，只是他几乎大部分事都会往好的方向想，虽然他也很清楚，林天东的情况或许并没这么良好，但他就是无法想得那么糟。

　　另外他对夏守充满信心，这信心不仅仅是他天生的“正向思维”。

　　他能从夏守身上感觉到和自己相似的地方，那个人在面对危机时，和身处日常时，几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林日昃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和自己一样的感觉：夏守有两套思维，当工作时他会变得非常的冷静，哪怕自身被负面情绪所干扰，但步调却一直踩着自己计算出的最优解。

　　这家伙就像打游戏时，哪怕基地已经快爆炸，所有人都已经放弃挣扎，连他自己都认定会输，但双手却仍不会停下极限操作的人。

　　但在日常的时候……林日昃有点拿不准，因为他只在工作结束后和夏守见过一小会，但对方给他的感觉却是相当的随性。

　　那时候，夏守给他的印象，是那种永远无法早起的赖床者、发誓早睡却会熬夜的人，一个被普通欲望就能左右的人。

　　假如说工作时的夏守，是紧绷的弦，那平常的夏守就是一根松散的棉线；工作时的他是一块铁，平常的他就是一团棉花。

　　林日昃做不到这样，但从夏守身上，他能感觉到一点相似的东西。

　　忽然，一抹白色的光亮出现在赤红的月光下，在林日昃的视野中央若隐若现。

　　林日昃收回思绪，在原地伫立了片刻，便往前走去。

　　他看到远处有一个悬浮在半空的裂口——空间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