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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芳华 第77节

皇宫庭院非常宽阔,东堂外面的砖地就像个广场。橙红的太阳光辉、与太极殿东堂的红色黄色柱子相称,古朴霸气中多了几分绚丽。几年新修的宫室,确实不错,有一种开阔和光辉的气质。

今天有不少人主动上来见礼寒暄,即便没有说话的大臣、也会注意一下秦亮。以前秦亮来上朝就是个透明人,现在好像不透明了,他还有点不太习惯。其实被人无视、有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表叔令狐愚看到秦亮时,神情挺激动,不及揖拜,便在远处唤了一声:“仲明!”

秦亮揖拜道:“表叔,许久不见。”

令狐愚这才向王广与秦亮揖拜,然后便径直一掌拍到了秦亮的膀子上,转头说道:“表兄的贤婿,这下名满天下了!”

秦亮一边向路过的官员拱手回礼,一边笑道:“表叔说得有点夸张了罢?”

王广却毫不客气地说道:“汝表叔没说错。费祎是蜀汉大将军,兵带了数万,寻常人连抵挡的胆量也没有,却遭仲明几百人挡在了秦川山谷。这已经不仅是在大魏朝廷闻名的事了。”

令狐愚也点头道:“吴蜀两国的士人都会谈论,尤其是蜀国人。”

他接着饶有兴致地问道:“仲明是怎么做到的?”

秦亮道:“战役不大,地形复杂。回头再与表叔细说。”

其实秦亮觉得,他在芍陂之役中的表现更能体现水准,毕竟包括的练兵、战术、天时地利各方面,而且战争规模更大更庞杂。

而秦川中的阻击战,其实都是些细节性的问题,大量的精力都在猜费祎的心思上了。干的事就跟赌搏似的,连猜带琢磨。

当时费祎被堵在地形十分不利的山谷里,不管是五万、还是五十万都没鸟用,根本摆不开,费祎只能靠添油战术,纯耗魏军体力兵力,被迟滞两天很正常。秦亮真正的难点、其实是猜路线,可能还会猜错。

不过世人就喜欢关注有噱头的事,什么五百打五万、开口一说就觉得很莿激。秦亮此时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善战者常无赫赫之功。

令狐愚笑道:“我以前还羡慕仲明那个‘儒虎’名号,如今方知,还是仲明当得起阿。”

秦亮道:“因为是外祖父的认可,我确很高兴。”

王广兴致勃勃地说道:“该进朝堂了。过几天我再设宴庆贺,贤弟也来。”

令狐愚道:“一定到。”

到了东堂,秦亮依旧站在队伍的末尾。但今天时不时就有人转头看,还指指点点地说话。秦亮微笑对视,若对方拱手,他也会还礼。

没一会,司马懿父子在十几个大臣的前呼后拥下,也走了进来。

秦亮在庙堂里见过司马懿许多次,但从来没说过话。今天司马懿竟然转过头、特意看了秦亮一眼,司马师照样是拱手,随意做了个礼。秦亮也揖拜回礼。

司马懿那个眼神,比郭淮更加锐利,真正像是能看破人的内心似的。而且司马懿的目光,有时候又有点浑浊无神,并不会一直都给人压力。

秦亮从直觉就能感觉到,此人不仅更加老谋深算,而且各种状态的演技特别好,可以说根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入戏。

但司马懿那一眼的压力,秦亮仍旧扛住了。

司马懿是有丰富带兵经验的人,他肯定能推演得出来,秦亮这回的战斗虽然名气大、但也有运气成分;不会觉得秦亮就有多神。司马懿关注秦亮、应该只是因为最近谈论的人多,或者有别的意思。

这时郭太后与皇帝已就位,众人便稽首如故,高呼万寿。

现在魏国的权臣在朝,郭太后的权力有限,但依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当今大魏,至少她的名分是无人能及。所以不管是司马懿、还是谁,都得给她下跪。

很快秦亮就明白、司马懿关注自己的原因了。原来有官员专门点到秦亮,要他禀奏伐蜀之役的见闻。

今天秦亮想轻松苟在后面旁听、看来已是不能。他只得上前向陛下殿下揖拜,谨慎地禀奏。

秦亮的眼睛看着捧在手里的竹板,据说大臣们奏事的时候、可以写提示的词在上面,免得忘记内容。但秦亮的竹板上,一个字都没有,只好慢慢说。

兴势山的情况,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秦亮在曹爽跟前、也是像现在这么说的。

谈到太白门西的阻击战,他才编造了一点细节,毕竟是在冠冕堂皇的庙堂之上、需要将立意稍微升华一下,跟写经文一样。

秦亮说道:“时贼军费祎部数万众来袭,臣部下劝曰,贼势甚众、我部兵少不能挡,请退兵。然大魏国家社稷重如泰山,臣等之性命轻如鸿毛。臣感皇恩浩荡、朝廷待遇甚厚,正应勠力抗敌,遂不敢轻退。

战不利,全军溃散,臣欲以死殉国以报皇恩。部下救起,臣等奔入山林,方得侥幸苟全性命,回朝继续为陛下殿下效犬马之劳。”

众臣听罢稍微有一阵扰动,几个人悄悄回头、看了过来。

郭太后的声音也隐约压制着情绪,在帘子后面说道:“秦仲明忠勇可嘉,真乃国之良臣。待曹昭伯率军归来,朝臣商议之后,应论功行赏。”

这时秦亮心道:等到封赏下来,多半会有不少绢布。到时候便把绢布送到长安去,当众交给马述的上峰将领,分给那些阵亡的将士家眷。

秦亮拜道:“臣谢陛下殿下之恩。”说罢他便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站的位置上。

郭太后的声音还是那么端庄从容,带着克制情绪的辅音、甚至更加好听。秦亮一时间倒忍不住有点好奇,郭太后究竟长什么样子。

去年底甄氏说,如果秦亮立了功受人敬仰,“那位夫人”仍有可能同意密事。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不知道那位夫人改主意没有。

那位夫人出门、走到哪里必有一大群人护卫,确实风险不小。她的胆子似乎又比较小,不见得愿意冒险。何况她的身份和名声、都非常有分量,秦亮觉得,此事仍然悬。其实若非有别的期许,秦亮也不太愿意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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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五十章 不敢再来

次日清晨,秦亮再次经过了那个小土地庙。马车刚驶过去,里墙上一段损坏的双坡檐顶、便如期出现在眼前;下面里墙中间,一道墙缝里、塞着半块砖。

这细枝末节,与昨日的情况已有不同。

于是秦亮去了甄夫人的别院,与之见了一面。

安抚完甄夫人的焦急之后,秦亮马上便得知,原来“那位夫人”郭太后同意要见面了。而且那位夫人已暗自选定了随从,安排好六月十五、就是这个月的行程,她要先去郭家祭祀,供奉夏季的蔬果。

甄氏与郭太后似乎还担心秦亮不愿意赴约,一来是因为上次郭太后爽约,二来大概是担心秦亮猜到身份、不敢再去。毕竟以郭太后的身份,事情真的很严重,几乎没人愿意冒那么大的险。

其实现在的情况是,秦亮与郭太后、似乎都觉得对方没胆子。

甄氏还说,很多人都在谈论秦亮,说他用兵如神、忠肝义胆。她只能听着,不好搭腔。

初时秦亮以为,是自己最近的名声、让郭太后有了更多兴趣。

接着甄氏才解释,“那位夫人”是以为他死了、伤心得不行,现在秦亮几乎是死而复生,“那位夫人”才下定了决心。那位夫人还怨他,不该去冒险拼命。

秦亮真不知道、郭太后是什么心思。

人都没见过,只是有过两次简短的对话,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她连语气也是端着的。秦亮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

而且就算甄氏说了、郭太后伤心得不行,秦亮仍然不太容易理解。毕竟彼此间的交流、几乎没有。

反而是吴心的伤心,秦亮还多少能猜一点。

毕竟秦亮救过吴心的命,然后平时对她也很温和;而且隐慈也说过,吴心是那种,对她好一点、她就舍得性命的人。

但秦亮依旧无法真正体会到、吴心心里的感受,有些东西不说出来,别人不太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也可能是秦亮习惯吴心之后,有点不够关注她。一个不爱说话、大多时候也没什么表情的人,实在不容易经常被人留意。

至于郭太后,秦亮更是连长相都不知道,了解她更是无从谈起……

到了六月十五那天,秦亮上午就离开了校事府。他径直回到秦家院子,叫董氏给给做点膳食,不然中午他也没地方吃饭。

今天秦亮无事,不如上次那么赶。但忽然之间他倒觉得,赶一点可能还好些;有眼前的事情忙着,不会一直在心里惦记、整得一直心慌。

吃饱了饭,秦亮又喝了一碗茶汤。董氏煮茶喜欢在茶里放姜,喝起来有点辛味。

秦亮猛喝了一口,腮帮鼓着、让茶汤在口中含了好一会,然后才“咕噜”一声吞下去。或许他一口喝得太多了,又有点走神,没注意一下子便吃呛了,立刻“咳咳咳”地咳嗽了几声。

放下碗,秦亮便径直去了里屋。把红色官服、印绶、小冠等物都放在卧房里,换上一身灰色的单衣。然后他戴上斗笠,自己赶车出门。斗笠稍微压低一点,行人便看不见他的脸。

秦亮的马车很普通简陋,路上戴斗笠草帽赶车的人也不少、主要是为了遮阳。

今天早上曾下了一场阵雨,雨下得很大,但此时已经晴了、太阳当空高照。路面上的光线依旧非常刺眼,不过湿热的空气,气温已远不如昨日。起风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阵惬意的凉爽。

时间还比较早,各处里墙后面、不时能看到炊烟缭绕,有些家户估计还没做好午饭。

秦亮此时的心情确实复杂。

可能还是因为对方身份太高的原因,他心里忍不住紧张、担心之余、却又觉得莿激而期待。心跳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不少,虽然谈不上什么山盟海誓的情意,但郭太后本身、就让他觉得新奇而严重。

偶然间他甚至感到了些许的恍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干的事是真的。而且郭太后上次就放过一次鸽子,给秦亮留下了印象,他此时便有一种见不到人的预想。

确实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他又会在上次那密闭的房间里、干等一个下午。

马车进了那条小巷子,这边空无一人,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十分潮濕。因为下过雨,“呱呱……”的蛙鸣还没天黑就响起了、与蝉虫的叫声一起此起彼伏,夏日的大自然十分吵闹,让人莫名觉得焦躁。

秦亮把马赶到马厩,然后闩上院门。他站在大门后面,深深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以及湿热带来的些许烦躁,便仔细地做着琐事,不留下一点纰漏。

他四处看了一番,接着走进了里面的上房,依旧像上次一样关闭两道木门。

外面的噪音忽然就小了。许久没人居住的房屋内,稍微静谧下来、有一点荒废陈旧的气味。秦亮只觉自己不像是在室内,倒像身在荒郊野岭的破庙下面。

屋中光线有点阴暗,但因外面的阳光强烈,眼睛慢慢适应之后,其实视线非常清晰。

秦亮做了一会琐事后,跪坐在了筵席上,从腰间取下水袋。他仰头大喝了一口,“哈”地叹出一口气来,仿佛是想把内心纷乱的情绪给呼出来。

其实不仅是秦亮、即便古人也会觉得跪坐的姿势费劲,但跪坐是一种端正的礼仪,随意放松的时候有绳床、床等坐具。现在这屋子里没有别人,秦亮依旧跪坐在这里,一时间心里确实放松不下来。

需要点时间,如果等了很长时间,郭太后仍不来,他自然就会慢慢放松,并逐渐降低期望、直至接受结果。

安静而无事可做的时间里,那里衬的幽香、夹杂着复杂清淡的气味,渐渐再次进入了秦亮的想像中。

他又好似听到了郭太后的声音,那端庄从容的字句,仿佛是从天上传来、带着威仪,娇美的辅音、又好似如水的妩媚柔情。

然而那种端着的庄重感,一旦让秦亮起了亵渎之心,他便会莫名地产生一种破坏慾,想让她放下伪装,想听听真实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感觉。

而甄氏的描述的容貌视觉,反而不直观。秦亮只能想像出一个高挑的古典美人形象,朦朦胧胧,如同身在云端,好似笼罩着烟雾,若隐若现,看不太清楚。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估计已经是正午了,秦亮渐渐觉得心里不上不下、十分难捱。主要还是无法确定,对方究竟会不会来。

就在这时,忽然地板上的洞口传出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来了!

秦亮侧耳倾听,果然有动静。木梯也响起了细微的声音,来人的动作比较缓慢、很轻,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没一会,地板上的洞口、便先出现了一把精美的绸面大执扇,执扇后面只能看到挽鬓一角的乌黑秀发。确实是她!因为甄氏不会是这样的动作。

秦亮身体没动,但袍服一下子就动了,他甚至连呼吸都有点不畅,仿佛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似的。有时候气氛和心情到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做的事、就能让人憿动,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东西。秦亮不动声色地侧目,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她的身体、逐渐从地板下面上来。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但秦亮的心跳等声音仿佛很大,充斥着整个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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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原野风景

这间上房有阁楼,内外两道门、两层墙,没有窗,所以非常密闭。

先前院子里外的各种蛙“呱呱”拼命叫唤、蝉虫也在撕声力竭,其实非常吵。但此时屋子里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自然噪音,空气中宁静却不死寂。

直到此刻,秦亮已经看到人从地洞入口出现了,他仍然有点不敢相信、殿下真的来了?他甚至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想掐自己一下。

但是如此清醒的中午,空气中的陈旧气味、小虫飞舞的细响、木地板上的损坏小缺口、眼前的郭太后手脚并用的生动姿态,一切景象与感受都如此清楚,做梦不可能做得这么细致。

这时郭太后一只手撑住木地板,一只手仍然侧举着执扇,人便默默地站到了地面上。

秦亮一下子看清了她的身段,感觉脑子隐约“嗡”地一声。

甄氏说郭太后的年龄比她稍大,秦亮估计郭太后超过了三十岁,但她的身材确实好得不像话!

从紫色的长裙估摸,她的腿挺长、身材高挑。那垂到了髋的宽袖浅桃红上衣、还算比较合身,但腰身的绢布仍有些宽松飘逸之感,隐约中能叫人察觉到那布料下、柔韧的小蠻腰。皷囊的哅襟,甚至让绢布料子也綳得很緊。

她应该是换了外面的衣裳才来的,首饰也取了、隐约闪了一下应该还剩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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