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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213节

几人议论中,上方那大将站了起来:“答应了也会打!”他挥了挥手,“辽人已经被金人打得没有办法了,这次童枢密率军北上,此地军队已有二十余万,岂会一箭不射就走?肖婆典聪明,诸方称降想要拖延时间,给我们东西,信里便是说,我等归附武朝之事,绝不追究。武、辽二朝乃兄弟之邦,我等便是去了武朝,也只是去了兄长那边,信里还说,只要我等这次肯坐望其变,不参与其中,来日必有重谢……”

脱离辽国,降于武朝,这将领便是常胜军的郭药师,他此时笑了笑,吐出一口口水,走到桌边:“当我是傻子么,东西我要,武朝的功名,我们也要!此时既已投靠武朝,首先我便要拿下燕京!这件事,当今圣上那边,也想很久了……对了,今晚宴席准备好了吗?前几天来的那位官,咱们得伺候好了。”

“准备了。”其中一名将领点头道,“歌姬、吃的、表演,都准备好了。不过那家伙文绉绉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对咱们还唯唯诺诺,不明白大哥你干嘛这么看重他,每次见他都自贬身价……”

“你们知道什么。”郭药师笑了笑,“人家官大着呢,你看他现在敬咱们,那是因为咱们炙手可热,要是这热乎劲过去了,我告诉你们,南边,官比武官大!人家过来,是来节制我们的,不要没有自知之明……”

他说着,低头将一面小旗子放到地图上去,自言自语道,“反正……那也是有大学问的人,敬着点总没坏处。今晚把萧干送来的东西送一半给他……另外一半给童枢密、刘统制他们送过去,顺便我们自己贴点土产……哎,你们说这些读书人送礼,会不会有点什么讲究啊……咱们北方人,别让人说成是土包子……”

他说着这话,其余几人面面相觑,自然不知道读书人该怎么送礼才好。有人迟疑道:“既然这样,大哥,咱们干吗选武朝啊……”

其余人附和:“对啊。”

郭药师抬起头来看他们一眼:“一点点的麻烦而已,哪里没有。我问你们。锦上添花好呢?还是雪中送炭能被人记着?”

他顿了顿:“金人现在都快把辽国打下一半了,女真那帮人,谁他妈不是疯子?我们过去,你能干过他们,能干过几个也不会被他们重视?武朝就不同了,燕云十六州,他们想收回去想了两百年了,咱们一去,他们立刻收回两个。谁敢不重视咱们。接下来,咱们首先就攻燕京,萧干腹背受敌,根来不及回援,燕云十六州。帮着扫一片。武朝人,会记得咱们的。”

“叫我们过去的人,早就来了。知道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武朝之前大败,十万人输给一万人,这种事情,不会太多了,可是他们那边人的信心还是已经被打掉。童枢密率军北上,没取得胜仗之前,咱们就是雪中送炭。这之后,借这二十万人的势。扫荡整个北方,收燕云十六州。就算功劳大部分给童枢密,告诉你们,名气大部分可是我们的!”

他笑着。将旗子一堆堆地拨在地图上:“以后的事情,我也替大家想好了。二十万人压过来。辽人目前是挡不住的,可他们肯定没有咱们能打。伐辽之后,女真人有多凶你们不是不知道,他们人少,打不到南边去,可是想要守住燕云十六州,一定要有能打的人。各位兄弟,你们负责打仗,有什么压力我替你们顶住,但咱们常胜军,要打成武朝军队里最能打的一支,以后在这里开牙建府,挡住女真人!大家都能光宗耀祖,只要咱们一直有用,那些臣就节制不了咱们,也没人能给你们气受……辽东男儿,富贵刀上取。”

他这样一番说辞,众人都兴奋起来。常胜军前身怨军,来是辽东饥民中选拔组建出来,建成之后,虽然能打,但一直受辽人忌惮,过得也并不是很舒心的。倒是在投降武朝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真正享受到了香馍馍的待遇,这时候想不到老大已经为他们想得如此之远,开牙建府?光宗耀祖?

一群人议论纷纷之中,郭药师又笑着摆了摆手:“还有、还有,之所以投武朝呢,因为咱们在这边,对于南方繁华,早就听说过了,一直羡慕,也没怎么看到过。咱们之前辽国五京,说是什么花花世界,告诉你们,差远了!南朝那才是真正的繁华,什么汴梁、江宁、姑苏、杭州……那边的地方啊,东西漂亮得……还有姑娘,身子都跟水一样滑……”

对男人终究说起这个最有共鸣,众人哈哈大笑,一阵猥琐。郭药师正了正容色。

“到时候有机会,大家伙兄弟,都到南边娶个姑娘成个家,生出来孩子,便不在这边饿肚子了。从小啊,读点圣贤书什么的……老了呢,打不动了,到南边宅子里养养,算是像读书人嘴巴里说的颐养天年,那这辈子,真的就值了……”

他说着这些,低头笑了笑,然后砰的一拳轰在桌子上,抬起头时,目光凶戾:“那在这之前!打仗!打胜仗!最能打!这就是咱们要做的事情!我也已经跟燕京城里几个帮主老大联系了。接下来只要能说服童枢密和刘统制,立刻可以出兵,先以轻骑破城!肖婆典反应过来时,城已经是我们的!拿下燕京,就是我们的进身之阶!今晚我宴请那位大人,说服童枢密他们,也得他帮忙。他不敢辱你们,你们也不要给他脸色看,知不知道?”

“知道。”

“知道了老大。”

“我们把他当亲爹一样。”

“哈哈哈哈……”

众人笑着打闹,口中还在说以后的远景。郭药师随手拿了个东西往他们扔,笑骂道:“滚!心里多想想燕京的事情,多练兵!打仗大家上,杂七杂八的事情,我这个当老大的自然会摆平!走吧!”

将一帮小弟从营帐里赶了出去,大帐之中便安静下来了。郭药师站在那里,想着这整件事,右手握起拳头,砸在了左手手心上,微微抬起了头,目光傲岸。片刻,拳头又砸了一下。他们降武还未久,常胜军进入顺境之中也还不久,无论如何,做出这样大的决定之后,作为最高将领,带着这么一大群人吃饭,也并不安稳。但想来是不会有问题的。

他如此想着,点了点头,踌躇满志。

砰!

拳头握在掌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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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八章 蜜语忠言

与锦儿的事情,能够在去山东之前打成谅解,获得解决,对宁毅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最近这段时间三件事情总算解决其一,这天下午,锦儿便一切如常地回复了状态。晚上跟做完事情的小婵在院子里说话:“小婵,先前教你的那些,你不练习了吗?”

“啊,但是……那个很痛……”

然后小婵便在这样的迟疑中被拉走了。

太过明显的态度改变,大概便能让家里人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与云竹在檐下坐着休息时,云竹的笑容里便包含了这些东西。晚上被锦儿折腾了一阵的小婵当然也能够明白,只是眼下这一阵她知道宁毅正处于困扰之中,诸事缠身,能够将这点烦心事解决,她甚至看起来还有些高兴。

这天晚上两人睡到床上去了之后,待夜深了,小婵依偎在他怀里,宁毅伸手搂着她,抚摸着她脑后的发丝:“待到……檀儿上来,你便把这里的这些事情,如实地说给她知道吧。”

小婵抬起头:“嗯?”

“聂云竹、元锦儿的事情,这些事情说起来,我有些对不住你们。”

听宁毅说了这句话,原只是偎依在他怀里的小婵伸出手,用力地抱住了他,脑袋埋在他胸膛上,像是要将自己跟他联接起来一样,片刻后,在他怀里笑了笑:“其实……锦儿姑娘的事情,弄得相公有些为难了吧?”

“呵……是有点措手不及……”

“聂姑娘、元姑娘,其实都是好人……”小婵在他胸膛上说话,“不过有些事情,不是好人就会没事的……以前在苏家,一些老爷娶回来的妻子、小妾。一开始也都是好好的,和和气气的一家人……但时间慢慢的过去,有些事情就变了……”

月色朦胧,偎在怀里的这个小妻子说的话,也是轻轻巧巧的,听起来,没有太多的情绪:“高门大户的,这样那样的言语。老爷们……在外面受的气,生意场上积累下来的心事。从外面带回家里来。慢慢的,疏远了谁,亲近了谁,差别就出来了。心里面的事情,是慢慢堆起来的。然后……好人坏人心里,都有怨气,都有得意……这些事,姑爷知道吗……”

怀中的小妻子抬起头来,目光晶莹。这些事情,大概也是她的心事,宁毅点了点头。抱着她,将嘴唇亲在她的眉宇间,小婵闭着眼睛,如此相拥了好一会儿。

“这些事情。有些其实是小姐说的……特别是聂姐姐的事情出来以后,她说,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都是这样,总有例外的。总是要夫妻间互相体谅才做得到了。小姐说,姑爷是个奇怪的人。宁愿扔下外面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扔下我们。小姐这么觉得,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婵将脸蛋在他身体上拱了拱:“小婵……只是个通房丫头,有些事情,来是不该在姑爷面前说的,可……姑爷是个怪人,可能是把小婵宠坏了。小婵想跟姑爷说的,不是聂姑娘和元姑娘的坏话。小姐说了,这些事情,其实是夫妻间体谅才能做得到的……”

她伏在宁毅怀里顿了顿:“小婵……这辈子其实遇上过很多好事儿了,在苏家当丫鬟是好事,遇上小姐是好事,有娟儿杏儿她们当姐妹是好事。可小婵觉得,最好的事情是遇上了姑爷,能够把身子给了姑爷,而不是其他的人,这是一辈子里最好的事情了。可有时候想到,如果小婵以后也可能变成整天呆在黑房子里,又嫉妒又恶毒的女人,心里就会很难受……”

她说到这里,声音甚至也有几分哽咽:“小婵……只有姑爷了,会做的事情也不多,给姑爷叠叠衣服,倒到茶水,收拾收拾东西。小婵只希望……姑爷不会不要我,开心了抱抱我,不开心了骂骂我,只要姑爷还在身边,小婵就不会变成那个又嫉妒又恶毒的女人的,反正姑爷是个怪人,这些事情,姑爷能记得就好了……只要记得,就不会变坏的……”

她这些话语,大概也已经在心里想了很久,这时候说出来,宁毅沉默了许久,道:“我知道了。”妻子的这番话,对他而言,也是令人警醒的箴言,过得片刻,补充道:“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小婵却在他怀中笑了笑:“这个……可就难说了……”

“嗯?”对于小婵这么小看他,摆明将他当成花心大萝卜,宁毅有些不爽。

“我的姑爷啊,是个很有定力的人,一般的女子,就算对他有好感,他也不会为之所动的。江宁的绮兰姑娘,那么多人,都是一样。可是,姑爷对别人发自真心的好意,又拒绝不了,锦儿姑娘就是这样了,不是吗?”怀中的小婵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了有些睿智的笑容。

宁毅皱了皱眉头,对于这样的指控无法辩驳,过得片刻,小婵道:“就好像……那个大刀西瓜公主一样,姑爷跟她,往后会怎么办呢?”

小婵与宁毅一同困在杭州,是知道宁毅与刘西瓜之间的整个过程的,她说起这个,宁毅倒是笑了笑:“刘西瓜啊……她干的是造反和解救全人类的大事,当初在霸刀营,那些事情都是一时权宜,还谈不到这个份上来,小婵你想多了……”

“呃……”小婵略微迟疑,她其实也只是觉得宁毅与刘西瓜之间有些暧昧,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有事,“没有吗?”

“不算有。”宁毅回答一句,又想了一阵,“而且……相忘于江湖,恐怕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了,又哪里有那么多事情,我只希望……她不至于被朝廷抓住,将来能得个善终吧……”

对于那位霸刀营的女寨主,虽然一开始也害怕,但后来的来往中,小婵还是挺喜欢她的。听宁毅这样说起。意识到对方此时正在造反的立场,小婵也不免有几分惆怅,过得片刻,方才说道:“反正……姑爷只要一直是现在这样怪怪的姑爷,那就行了……”

“我哪里怪了。”宁毅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过,我会一直记得的……你们才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来到武朝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明确地在人面前,说出这句话来。或许也是因为在小婵的面前。才能如此坦率地说出来。

这天晚上与小婵谈过这事。第二日,宁毅出了门,再去秦府拜访了一次。他来到汴梁,原是一件事,后来变成三件。有关锦儿的暂时解决了。第二件是有关整个竹记计划的雏形,但老实说,此后还有大量的时间可以做,至于对付梁山的准备事宜,则属于不用刻意去做就能水到渠成的一件附带小事,虽然也是正事,但不用特意算进去了。

至于第三件事。是节外生枝的有关高衙内的问题,为了这件事,他还可以再多留几天,但老实说。目前看来,并没有太多解决的可能。

有关这件事的主要麻烦是,他在汴梁没有太多的情报消息网,如果要避开密侦司对高衙内做调查。能够利用的,只有李师师。可李师师对自己虽然不错。但真能信任到什么程度,是很难说的。如果宁毅真露出想要杀高沐恩的想法,很难确定她会不会掉头就跑去太尉府报告,以求把自己摘出去。

宁毅擅长运筹帷幄,也擅长资源运作,但在没有太多可运作资源的情况下,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不是神明。各种书上所谓多智而近妖的人,也都是资源才能堆出来的。要对高衙内动手,对他身边的人是不是十分清楚,对太尉府的底细、能力、风格,又是不是有概念,这些事情,都非常重要,也是一切阴谋阳谋的前提。

如果一定要杀掉高沐恩,眼下不是没有办法,甚至可以有许多备选。但是杀掉他想不被追查到,那就难了,特别是在自己刚刚与高沐恩发生了摩擦的现在,不管任何事情发生,自己一定会被怀疑。而自己若真的被太尉府给盯上,只会让整个事态变得愈发糟糕,不杀高沐恩,至少有秦府的保护,云竹小婵这些人不会有事,若杀了高沐恩,那边要报仇的话,就真是连秦嗣源都未必保护得住,自己还去什么山东,马上带了人跑路更好。

因为这样的原因,眼下他也基放弃了干掉那高衙内的计划。来到秦府,则是为了将其他的诸多事情,再确认一次。

檀儿北上后,布行连同竹记需要受到的帮助和照顾,有关于与竹记配套的几个小计划,例如,希望相府帮忙收购一家造纸作坊、印书局,希望密侦司能帮忙安排一个师爷对绿林间的各种轶闻、消息做收集和归档。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之前就跟众人提过,这时候算是正式确定下来了。

对于秦嗣源、尧祖年这些人来说,恐怕他那个《武林百大高手榜》的想法有点儿戏,但既然宁毅花钱,他们也没必要做出阻止。而在竹记的计划真正展开之前,宁毅也知道这事情的作用是不大的。一个人编了什么百大高手榜,谁会知道?只有竹记扩大,能在街头巷尾都流传起来的时候,才真正有可能出成果。但在目前,也得开始做准备了,总之,在他自山东回来之前,放在这里再说。

端午节前后的这几天里,汴梁城内外热闹,实际上朝堂内外,也同样的热闹。童贯大军到位,常胜军的投诚被完全落实,辽人被金人打得落花流水,当常胜军投靠武朝,辽人对两边都选择了投降称臣。

对这样的事情,有脑子的都知道是辽人想要拖延时间。朝堂内为数不多的主和派还在拼命发表自己的看法,认为武朝其实可与辽国为兄弟之邦,却不能与金人为邻。但这样的言论已经弱得不成样子了,谁都知道桃子不能不摘,大战一触即发,但怎么打,还有着诸多值得讨论的地方。

因为这箭已上弦的气氛,秦嗣源近来也是十分忙碌,他从推动北伐以来,更多的是在协调后勤,当郭药师率常胜军携两州归武,各类琐事就更加多起来了。这天临近傍晚,秦嗣源才从外面回来,对于宁毅这两天便走的事情,倒是之前就知道的了,这天晚上,留在在家中吃饭时,倒是有些遗憾。

“立恒来京这些时日,看起来大家事情都忙,想让你参加几个诗会,凑凑汴梁的热闹,立恒你也没有兴趣。看来,只能等你从山东回来了。”

“总是有机会的。”宁毅笑道。

“别的也就不说了,倒是在端午节后,有关你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唐钦叟几次跟我说,既有人才,不该让你这等明珠蒙尘,你便是有什么想法,也该让你入国子监读书,走科举正途才好。另外蔡太师那边听说也有意见你一见,你若肯去,说不定能够得付好字。”

太师蔡京,秦嗣源说起这个如今似乎已经淡出权力圈的名字,宁毅心中倒是微微一动。他来到武朝两年多的时间,虽然偶尔能听到这个名字,但他之前对武朝政治圈也没什么兴趣,也就听不到什么评价。这次来到汴梁,稍微补充了一点知识,大概知道对方早几年便已致仕,目前保持这太师的身份,在汴梁城中颐养天年。不过若是再往深挖,就能知道,这位已经七十多岁的老人,才是如今汴梁政坛中,最有底蕴的boss人选。

第三九九章 怨气与阴谋

“……民间如何说起归一类,人口中怎样,又归一类。蔡太师作宰十余年,有些好事,有些坏事,不过也不是那样简简单单就能评价的。如今朝堂,武臣之首当属童枢密,而说说到臣,执天下之望的,不是老夫,也并非李相,而是这位在家中写字的老太师。老实说,此次北伐若真有什么问题,我与李相撑不住的话,真压得住场面的,只有他老人家了。”

吃过晚饭,秦嗣源与宁毅说着话,领着他朝相府后方的园子里过去,便也顺口说起了蔡京。这位作宰十余年的老人,在此时底层的风评并不好,人当中则毁誉参半,到官口中,大部分则能够明白他的地位。秦嗣源也是六十的年纪,说起对方来,仍然要称其为“老人家”,想来李纲、秦嗣源若被罢,对方恐怕就是第一时间复起稳定局面之人。

好在这次李纲出相,正逢北伐的最好时机,秦嗣源内蕴如海,虽然没有蔡京作宰十几年的积累,但也绝非省油的灯,足堪与之比肩。这等状况,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出现。

秦嗣源对此也是随口说起,并无深意。几名护卫随行之下,两人散步到后方花园,秦嗣源叫人拿来围棋,如在江宁之中一般准备与宁毅对上一局,闲聊几句之后,老人却是问起来:“立恒于治国有何看法?”

这问题真是太过正式了,宁毅有点意外,迟疑一下,笑道:“右相大人……有些问道于盲了吧?”

他这句右相大人说得有些古怪,秦嗣源笑了起来,也是在说话间。有人随家丁过来,却是到相府来拜访的成舟海。与老师行礼之后,秦嗣源挥挥手示意他在旁边坐下。

“此次北伐,颇多艰难之处,但眼下童枢密已屯兵辽境,与萧干对峙,常胜军投诚。辽人在金人的进攻下,节节败退。若是一切顺利,今年之内结束战事。克复燕云也是有可能的。仗打完了,接下来就是安置之事……”老人落下棋子,“所以立恒倒也不妨随便说说嘛。”

“随便说?”宁毅失笑。

老人笑着点头:“嗯,随便说说。”

“好啊,那就随便说。”宁毅看着棋局。想了想,落下棋子后,挥了挥手:“秦相每天在这里,看着这城市,看到了什么?”

此时两人所处的凉亭在相府后花园的一处假山上,地势稍高,虽然不可能俯瞰汴梁。但城市里夜色结成的光芒,那热闹的气息还是能够感受得到。成舟海往四周看看,秦嗣源笑道:“这个问题有些大了吧?立恒不妨直言。”

“有没有看到怨气?”

“嗯?”秦嗣源皱了皱眉,“何出此言?”

“若要说治。便要看到怨气吧。”宁毅拿着棋子在指尖,手指搓了搓,“这世道之上,每一个人生下来。必然与周围人发生来往,来往必有碰撞摩擦。大大小小的怨气,便也由此积累而来。”

“今日与邻居吵了一架,是怨气,与别人打了一架,是怨气,买东西被人骗,是怨气,无缘无故被人砍了一刀,也是怨气。告官,官官相护,这里有怨气,审案不公,有怨气……这些怨气,大大小小的记在心里,有些可以消弭,有些消弭不了。到死,一笔勾销,秦相说的治,我觉得往实际一点说,治的就是这怨气。”

秦嗣源愣了愣,落下棋子:“立恒此言,倒是颇有新意。”

“会说瞎话的不见得会做,我也就是纸上谈兵。”宁毅笑笑,继续说下去:“治怨气也就两个方面,教化与司法,教化便是道德、化、习俗,孔圣人说天地君亲师,排个座次,管圣人说,士农工商,列一列重要和不重要,想一想若是一个农民,从未念过书,求的不多,一辈子生活范围不过一村一镇,这类人,就算遇上被人欺负,自己觉得平常,晚上就忘了,怨气便不多。我这样的,读了些书,走的地方多些,觉得自己了不起,与人碰撞摩擦也多,谁瞧不起我,我心里就生气,这辈子估计怨气也多……”

他说到这个,秦嗣源与旁边听着的成舟海都笑了起来。宁毅接着笑道:“这世道上,道德水准好些,彼此有礼,都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摩擦便少些,产生怨气的机会也就少些。人因受到的教育程度不同,明理的程度也不同,而且人对自己的定位不一样,遇上不同的事情,产生怨气的可能性也不一样,书生会因为旁人的不重视而生气,老农便不会。”

“风化与习俗告诉每个人,你在这里是个什么位置,应该得到的尊重有哪些,道德使这社会得以润滑,你回到家,乡邻和睦,兄友弟恭,妻子温婉善良,这些东西,都会让怨气得以缓解。而司法,是最后解决的手段了。”

宁毅落下棋子:“我与成兄起了摩擦,产生怨气,解决不了,怎么都不舒服,那就只能告官了。司法若得人信任,官府照章办事,公正严明,上方一判,他与我都心服口服,怨气便得以消解。可若司法不能公正,世上人都觉得官官相护,律法无用,我与成兄,去报官,首先想的,是到处找关系,到头来,他的关系或许能压我,但我趋避一时,心中怨气仍然不能解除。而他财雄势大,就算我一时服了,他仍然会觉得我这人竟敢招惹他,定要让我后悔,甚至连他心中的怨气,都无法消除。那司法也就成笑话了。”

他摇了摇头:“这怨气一时半会没有什么事,但人一辈子,发生过的事情,都会记得,慢慢的怨气加剧,若在死前怨气太多……人就要杀人,就要造反,有的人不敢,但他更容易被他人煽动,更容易成为祸害。人们性情怪异,彼此之间再无人情信任可言。一个社会,最重要的总是要消除这怨气,令其……症状更轻,人数更少,世道也就更好。”

他说完这话,秦嗣源与成舟海沉默了片刻,成舟海笑道:“照如此说来,岂非不行教化之世是最好的?大家都是农民。没有读书人,便没有怨气了……”

“但人性追求更好。”宁毅笑了笑,“你追求吃得饱,追求穿得好,吃饱穿好之后想要有个姑娘。有姑娘以后想要传宗接代,中间也还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有些事情是不言自明的,社会发展,要消弭怨气,使其不至于崩溃,消弭怨气也是为了让社会走得更稳,只是说治这一项。应该是以消弭怨气为中心原则,治疗与发展是并行的。发展这东西,挡不住,就好像变法一样……”

他顿了顿:“历朝历代。每一次变法,不是什么聪明人想到了好办法,所以推动了这世道。而是世道发展,到了关卡处。才有人出来推行变化,因为大家看到。必须要变了。自商鞅变法开始,推行教化,读书人渐渐增加,想往上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若走不了,怨气就增加,增加到一定程度,就得推行一种新的方法,使所有人都有个盼头,每一次变法的目的,调整朝堂、社会结构的目的,大都是如此,有人不满,便要让他们满意而已。世上之法,从来是人们有用了,才会出现,而并非它出现了,人们照着做……”

他说完这个,成舟海想了想:“如今这世道,读书人确实是越来越多了,看起来过不多久又得变?”

“希望有得变吧。”宁毅随口答道,“其实商人也越来越多,他们有钱,有往上爬的心思。如今许多高官,不也是被商人影响到了么?现在他们可以慢慢影响,到了一定程度,一定会推着变的……呵,我这也算是在商言商了……”

成舟海皱起眉头,片刻之后,才点头同意:“会死一大批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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