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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231节

林冲顿了顿:“此次宋大哥他们的事情我是知道的,虽然未曾叫我,即便叫上我,我也未必会去。但总是情有可原……我自上山以后众兄弟待我不薄,林某无德无能,却不想负了兄弟之情。这次……我想去杀了那人。若是成功了,再回京寻仇。”

他这样说着,笑了一笑。施恩等人倒是愣了愣,鲁智深倒是明白他的,喝了碗酒:“洒家陪你一道。”林冲的血仇梁山上许多人都是知道的,他之所以聚义梁山,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打进京城。但梁山垮了他就只能自己选择寻仇了。但事实上,单枪匹马,别说行刺高俅,就算想要在这边行刺那宁立恒,恐怕都是有难度的。

不过说到这里,鲁智深也笑了起来,压低声音:“其实那人麻烦未完,宋头领他们,也是在做这些事惰。”

“嗯?”

“林兄弟不知道么?早几日宋头领便让人朝各地传话了,将梁山之事传扬出去……这人用计狠毒,有伤天和,他过来寻仇,原本杀人也就杀了,但他以人心为引,令得几万人自相残杀、反目成仇,这种事情,自然有人看不下去的。之前我等梁山聚义,有些绿林大豪或许是不想来,但此事之后,他们或许便会出手杀人,除此一害。此次战事不论如何,那人的麻烦,都在日后。”

几人吃喝甚快,谈了一阵,又让小二打包酒肉干粮。这期间,里侧的红裙女子吃了好几碗糙米饭,将一碟咸菜都吃光了,外面的两个江湖男子却没有急着结账,恐怕是有些忌惮梁山的九人,他们若是先走,对方从后面跟上来便麻烦。梁山等人却没有这等忌惮,结账离开,出门时目光冷冷地望了这两名男子好几眼,意思是“记住你们了”。

离开食肆,沿着前方一条小河的河道边再度前行,施恩表示愿跟鲁、林二人一道去刺杀那宁立恒。樊瑞、项充两人则有些迟疑。正说话间,后方河道上,一道身影撑着竹筏从那边追上来,回头看看,是那红裙女子,她吃过了饭,看来也是启程了。

鲁智深等人走得不快,对那女子也不甚在意,想来不久之后她便会去到前面。然而走得一阵,那竹筏却是速度渐缓,始终缀在几人身后。众人都是老江湖,自知不妥,互相使个眼色后,朝河边草滩上过去,然后等在了那儿。

竹筏渐渐过来,到众人面前缓缓停下。筏上女子此时已经戴上斗笠,朝众人看着。施恩道:“这位姑娘,不知因何事跟踪我等?”

那女子偏了偏头,倒也不做迟疑,拱了拱手:“我是有些问题,想问问几位。”

“哦?”这女子从容洒脱,看来也没有太大的敌意,众人对她印象还好,施恩道,“有何问题,姑娘请问。”

“几位是梁山上的好汉?”

“我等便是梁山人,只是眼下这等情况,姑娘是来认亲的,还是来寻仇的?”

“那得问过了才知道。”

她之前说话坦然,众人对她还有些好感,但这句话一出,几人才真的皱起了眉头,樊瑞沉声道:“哦,你还要问什么?”

“我想问问,你们真的要去找那血手人屠寻仇吗?”女子认真地望着他们,“我听说,你们梁山人去到苏家,杀了他家中上百人,所以他杀来了。你们理亏在先,现在却要去找他寻仇,这是为什么?”

“……你与那血手人屠认识?”

“认不认识都没关系,我方才听见这位姓林的大哥在说‘江宁苏家之事,我亲自去过他家中,这种事情,那人杀过来了,到现在这一步,我无话可说,觉得你们可能是明理之人,但后来他又说什么江湖中人光明磊落,为何你们杀人全家就是光明磊落,人家杀过来就是手段狠毒,我不太明白,因此想要问清楚一点。”

女子的这句话问得严厉而认真,几人却是互相望了望,有人冷笑:“还以为来了个什么人,原来是个疯婆子。”

“我等不杀女人,你若与那宁立恒真的认识,早些滚蛋。”

施恩拱手笑道:“姑娘,你说这话,分明是来找茬来了,此事说清楚如何?不说清楚又如何?大家身在江湖,你问的什么蠢话!?”

“我也知道是蠢话,本是不该说的,杀了你们就好。也是听你们说了那句话,所以觉得,或者可以问一问,你们若真是明事理之人,今日转身离开,不再记仇,我便放了你们。若是不愿说,或是说不清楚,我当然也会杀了你们……”

“今日遇上个疯婆子!”几人在北地绿林,都是有名号的人,似鲁智深、林冲这类顶尖高手,到哪里别人不高看一眼,眼见这女子一本正经说些疯话,鲁智深看了一眼,转身便走,林冲倒是拱了拱手,一行九人朝道路上过去。后方施恩等人对这女子本来或许还有些心动的,笑道:“姑娘休要再说些玩笑话了。见过尸体再来混绿林吧,也是我等心情好,你今日若遇上旁人,可讨不了好去!”

众人转身走,那女子摇了摇头,也已经从木筏上下来。走得几步,最后方两名小头目停了停,其中一人拔刀皱眉:“你这女子真不识好歹,速速离去,否则……”这女子毕竟长得还可以,他或许是本着这样的心态回头理理对方,然而长刀所指,女子却已经走了过来,眼见刀锋便要指向女子的胸口,但对方还是丝毫不停地迈出了哪一步。

陡然间,寒气上涌,凶戾的杀气从后方铺天盖地地袭来,林冲、鲁智深等人脑后的汗毛都在刹那间根根竖起,他们猛然间回头。下午的阳光里,草上的蜻蜓,水中的鱼群在刹那间惊散开去!岸边,女子一步跨进那刀锋的范围,随着这一下跨步,双掌成刀,由上而下挥斩。

砰——

就像是双拳挥砸牛皮大鼓的声音,那小头领只是拔刀前伸,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而看在鲁智深等人的眼中,这人的身体有那么一瞬像是浮起在了空中,整个身体都膨胀了一下。他们虽然下山,但身上仍旧穿着甲胄,这小头目的外衣里就穿着一件皮甲,在这一双掌刀之下轰然惊起的无数脆响,就是甲胄上绳索崩断,木片成粉的声音。

那小头目的身体在河滩上飞出了八九米远,摔在地上滚出去,血浆从他的口中、衣服里浸出来,他的整个胸腔,恐怕都已经被打碎了。

“我手下杀过的人,恐怕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多。”红色衣裙的女子只是停了一下,再度举步前行,“所以我现在杀你们,莫要再掉以轻心了。”

她语气平淡,只是一句简单的陈述,林冲拔枪准备前冲,而距离女子最近的那名头目想要后退,然而,纵然只是几米的距离,眼下恐怕也真是太远了一点。

“你是何人!?”

到得此时,众人才正式地问出这句话,然而随后得来的,除了刹然绽放的鲜血,只有一声叹息。

“……不重要了。”

第四二九章 红衣倾城 横舟一顾(下)

风过山野,下午的阳光安谧,空气中,树叶晃动,阳光似也随之晃动了一下。山野间的河滩上,钢枪跳出束缚,刹那间破风而出。

鲜血与友人的尸体还是迎了上来。

那是距离红衣女子稍近一些的另一名头目,当那女子走上前来,他的第一反应,其实已经是后退,然而看似急促的脚步却躲不开女子的信步前行。当林冲抖起钢枪在第一时间斜刺而来,这头目拔出刀来的那只手也被红影逼近,整个身体被甩飞在空中,然后那身体朝着林冲飞了过去,随之而来的,是洒出去的血雨与碎肉。

刹那间夺刀,扔人,单刀劈斩间推了一掌。林冲本是发力狂奔过来,枪尖朝下方一沉,自那头目飞在空中的身体下方刺了过去,他整个身体也顺着钢枪的势子沉落,刺过那尸身后,猛然抬向上方,乒的一下,两人刀枪相换,林冲滚在地上朝着那红影连刺三下,然后横枪奋力一扫,枪身结结实实地扫中了那红衣女子,但看起来,就像是打中了一只皮球,红色的身影滚了出去。

这时候,飞出去的第二个小头目才被施恩等人接住,那红衣扑向大步踏来的“混世魔王”樊瑞,因为被林冲的枪势扫来,速度太快,樊瑞也不及避开,挥起长剑朝着下方地面上一斩,这一剑斩中了半只斗笠,陷进泥土里,那身影朝着他胯下已经滚了过去,在过去的那一瞬间,抢来的钢刀朝着上方挥了一刀,那刀光刷的带了过去。

穿过樊瑞身下,红影扑将起来,冲向三米外的另一名小头领,身形交错,刹那间换了一招,小头目拔刀挥斩但胸口中了一拳,刀也飞离了手掌,被那红衣女子握住。空气中陡然传来沉声怒喝,一记禅杖凶猛地劈来红影推着那小头目后退,转身,当鲁智深第二禅杖再挥过去的时候,对上的已经是那小头目的后背。

鲁智深猛然收招,仲手要去抓那小头目背后的甲胄,小头目面对的那一边,双刀已经挥了起来。

刹那间那小头目的头顶、面门、颈项、胸口、小腹犹如狂龙飞舞,不知道被女子以双刀连斩了多少下,鲁智深揪住那甲胄后方只能感到对方的身体不断在震动。鲁智深停了一下那边,持双刀的女子朝后方退了一步,因为项充的三把飞刀连续飞了过去,林冲冲了过来,施恩冲了过来,项充也冲到侧面站好了位置。

“混世魔王”樊瑞还保持着长剑挥下的姿势站在那儿,整个人已经不能动了,因为鲜血正在从他双腿之间不断地流下去。双方的交谈才停止不到五次呼吸,随着女子的出手第一名小头目被她打碎了胸膛,第二人被她扔飞出去顺手斩裂了头颈,而在这边鲁智深从背后抓住的那名小头目,鲜血却在他身前不断地喷出。

刹那之间,死了四人。

这中间或许还有一部分是有心算无心带来的战果然而有些事情,从第一个小头目飞出去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已经能够知道了。

在一击之间,能纯以发劲的方式将人打成这样的,在林冲一生所见之中,唯有周侗。

虽然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练的,但这女人不是什么疯婆子。她之前的停船询问不是一般人为求公平的讲道理,而仅仅是给她觉得明理的人一条路走这种宗师级的人物,也都是有傲气的,她可以跟人讲道理,然而讲道理不是教学生,不管这道理因为什么原因而讲不通,当她开始出手,一切就是真是“无所谓了”。

给了你路走,你可以不知道,我也不需要跟你交代,你放弃了,我就做我该做的事。这才是对方一切行为中的潜台词。

林冲鲁智深等人,根本不可能预测到会忽然遇上一个这样的人物,然而在这忽然将将所有人都打得有些懵的攻势之后,鲁智深的身体也颤抖了起来,眼看着那中了双刀狂斩的兄弟终于倒下,他拔起禅杖,一声怒喝之中,朝着前方手持双刀往侧面走去的女子扑了过去。

项充射来飞刀,林冲、施恩合围而上,剩下的一名小头目也拔刀冲过来。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轻敌,转眼间形成真正的五对一的形势。

这几人之中,林冲的武艺修为算是最高,而鲁智深的乱披风杖最为刚猛霸道,鲁智深与林冲的配合也是最好,其余三人虽然武艺稍低,但项充以飞刀支援袭扰,施恩与另一名头目也是经历过不少战阵,就算支援不大,在一般军士当中也决不至于是庸手。然而面对着无人冲来的威势,手持染血双刀,目光已经变得冷漠的红衣女子,陡然间选择的却是让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应对方式。

面对着发狂扑来,旁边有林冲掠阵的鲁智深,女子双刀一顿,朝着鲁智深便径直扑了过来。

鲁智深此时大喝出手,正是气势到达巅峰的时候,眼帘之中,刀光一绽,竟是在刹那间寻到破绽,斩向他的头颈侧,林冲的枪锋猛然刺来,被女子单刀格开。!

河滩上,几人在转眼间战在一起。然而以一敌五,女子冲向五人的最强处,以双刀相迎时,响起的声音竟然不是狂风骤雨般的兵器相交,听起来乒、乒乒、乒乒乒乒的声音竟如打铁一般,充满了诡异的韵律,她以单刀防守林冲的攻击,林外一柄钢刀砸开或是暗器,每一刀挥出,却是攻敌必救,当鲁智深以最疯狂的姿态扑过来时,她每出一刀,竟然都是朝着前方跨出一步。甫然交手几次,鲁智深退了三步,惊出一身冷汗。

随后倒是林冲将她逼得退后一步,鲁智深大喝着一铲铲出去,眼前女子身形一矮,地趟刀朝着死人的腿弯斩出。众人稍稍退后,那边项充飞刀连使,同一时刻,有什么东西自那片红裙中飞出,与飞刀在空中擦过,飞舞而来。

项充朝着旁边跃了出去,躲过一把飞来的钢刀,还未落地,另一把飞旋的钢刀刷的在他胸腹上转过一圈,那钢刀飞向后方树林,项充的身体在空中转了两圈,飞落地面。同一时刻,金眼彪施恩挥着钢鞭跨出一步,要打地上滚来的女子,一道锋芒顺着钢鞭与手臂绕上来,在他的颈项侧面点了一下。

随着这一剑,女子顺势扑了出去,与四人换了个位置。鲁智深持杖横扫而过,三人追上去,那红衣女子飞退间再度出剑,点向林冲的枪,点向鲁智深持禅杖的手。转眼间便是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来,鲁智深也是果断,“啊”的一声,将禅杖猛然扔出,朝着女子砸了过去,那女子转身翻滚,林冲跟上去,鲁智深也跟着前冲,一个跨步,僧袍随着手臂在风中鼓舞起来:“吃我一拳”这一拳朝着那片红云当中打了过去,与此同时,红裙后方翻滚起来的女子古剑换在左手上,反手上撩林冲的长枪,右手一拳,破风而出。

砰砰两下,女子在地上飞滚出去七八米远,站了起来,她吸了一口气,然后从口中吐出来,望向这边。鲁智深的身体顿了顿,走出几步捡起禅杖,拄在地上,接着,一口血从嘴里吐出来。方才那两拳,鲁智深打中的是女子的肩膀,女子的一拳也是打在他差不多的地方,但红衣女子顺势卸力才抛出七八米远,鲁智深在冲势之下,却无法后退,这一击的力量生生受了,内伤先不说,骨骼受伤、吐血的情况下,手上的力道,便不会有方才那般足。

而在他们后方,“金眼彪”施恩伸手捂着脖子站在了那里,血液一直在从指缝间流出来。喉咙被一剑刺穿,这也已经是他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了。

并不算多的时间里,九去其六,林冲等人甚至连愕然的心情都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升起来。

他们也已是绿林上一流的高手,但这女子吃鲁智深一拳而不伤,武艺修为已臻化境,只是短暂的交手间,她的风格与绿林间其他的好手,又实在太不一样了。

“铁臂膀”周侗乃是很长一段时间内被推崇的天下第一,他在御拳馆教拳期间,虽然也曾教过各种地趟刀,护身搏命无所不用其极的招法,但实际上的出手,还是颇为自持的。武朝习惯,讲究文人风尚,一旦有点身份的人,就讲究个气度,绿林中的人也是一样。像这女子拥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却还向地下滚,甚至从人胯下钻过去劈一刀的事情,其实是很难看到的。

他们自不明白,眼前的女子是自小经历饥荒肚饿,又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她的一身武艺,是为了让自己和身边的人能够吃饱饭,而不是因为习了武艺,就去寻求什么光明磊落杀人打人的“意义”。

此时那身材高挑的红衣女子再度将古剑换回右手之上,目光沉了沉,再度朝这边走来。林冲吸了一口气,大喝间迎上前去,随后鲁智深也跟着冲上。这一次,那女子手中剑法变得沉稳古拙,几剑之下,锋芒便在他的脸上划了一道血痕。

倒是鲁智深,受伤之后似有越战越勇的感觉,舞杖如疯魔,铲得草石乱飞。只是武学境界的差异在这时已经不是蛮力可以补上来的,相对而言,师从方七佛的陈凡一拳打出,就可以在她面前将蛮力的优势发挥出来,而鲁智深这边哪怕有倒拔垂杨柳的力道,一招打出,对方却只需找到破绽便能将之逼退,若非有林冲在旁,他就算悍勇,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这次换过几招,旁边那小头目被一剑划开喉咙倒下去,再接下来,鲁智深的手上、肩上先后中剑。女子的剑法以杀人为准,也是因为林冲在旁拼力抢救,鲁智深本人也已拿出跟人同归于尽的劲头来,这两剑才没有刺中要害。

他们从梁山上败下来,原本以为还有许多事情可以做,还有些时日可以过,冷不防遇上这样一件事。眼见着绝望的感觉越来越甚,道路那边的林子里,却有一队人走了出来,其中一人眼见这边的打斗与尸体,陡然冲来:“谁敢伤吾兄弟!”!

那年轻人身材高大,持一根铁棒,从旁来助。女子皱起眉头,交手几下,才陡然飞退上竹筏。这新赶来的男子武艺高强,后方又来了二十几人,她便也不恋战,竹竿一撑将竹筏驶离岸边。手持铁棒的年轻人与其余几人都已追过来,冲向那竹筏:“想跑!”只见那竹竿已经刺了过来,几下交手,竹竿砰的炸开,十余条竹签一扫,将好几个人扫倒在地,其中一人便就这样被割了喉咙。

阳光明媚,竹筏朝着河岸那边荡过去,有人拿飞石乱砸,但根本砸不中对方。林冲叫着“别在追了”的时候,有两名水性好的已经下了水,眼见那竹筏飘到河中央,一人陡然从竹筏下方的水底刺出一刀,那女子身体跃起在空中,单手持剑,凌空朝着竹筏刺了一下,落在众人眼里,竟如同姿态翩然的水鸟,看准鱼儿,只以长喙刺下水面便飞走。这一剑之后,女子落下来,水底已经逐渐涌出红色的鲜血。

尸体浮上来的一刻,竹筏一头用于绑住竹子的绳索陡然爆开,却是另一名梁山兵卒在下手了。那女子还剑归鞘,俯身抓起其中一根长竹,横在空中,一次呼吸之后,朝着水底砰的刺了下去。水下人影挣扎不停,然后是更多的鲜血涌出来。那红衣女子撑着长竹,在竹筏完全散架之前,上了那边的岸。只回头看了一眼,朝那边林间走去,消失不见了。

事情至此,岸边的众人才从讶然中反应过来,那持铁棒的年轻人回头看了看:“林大哥,鲁大哥,这是……怎么回事,那女子……只有一个人?”

林冲点了点头,回身看看施恩、樊瑞、项充等人的尸体,眼中含泪:“史兄弟,亏你来的及时……”

眼下过来的,却是“九纹龙”史进,方才虽然只是交手几下,他就已经打得心惊,眼下若真只是那女子一个人出手,岂不是说她差点一人杀了九名梁山好手,一时间,也是问道:“那她是什么人?”

林冲将方才的事情,那女子的问题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看来是与那血手人屠认识的,她原本提问,可能是想放我等一条生路……这女子武艺的可怕,我一声所见,唯恩师周侗可堪比拟……史兄弟你未跟朱兄弟、宋头领他们一道?”

这次梁山的事情,朱武是与吴用一道操持的,而神机军师朱武又与史进关系最好,林冲却想不到史进为何会出现在这边。史进便也摇了摇头:“朱兄弟之前与我说过,这次的事情,最好能够置身事外。而且他们那样挑人,我本就不喜,所以便护了些兄弟下山,后来听说林大哥、鲁大哥你们在这边,便想来寻寻,还好到得及时。”

他说到这里,陡然想起一事,扭头望向对方的树林:“对了,那女子……会不会再来。”

林冲道:“恐怕安顿了几位兄弟之后,我们还得赶快走,这女子出手果决,走时也毫不犹豫,我怕她不是会善罢甘休之辈……”

这样一说,众人都是头皮发麻,一般人要离开、退走,多半会留下几句什么话来,但那女子方才却是干脆利落,一句话也没有说,到这时,已经不可能有人能够找到她,以这女子以一敌九都能战胜的身手,她若是衔尾杀来,自己这边二十几人的阵容,未必就真能撑得住。这样一想,便赶快在河滩上挖坑,准备祭奠了便走。

另一边的树林间,陆红提走出不远,穿出了林子,在一条小溪流边用湿巾擦了擦脸。她看了看天光,便再度折回,坐在一棵大树下拿出简陋的地图来看了看,然后安静地休息,盘膝打坐。到得黄昏时刻,她才又回到那小河边,拿出半只硬饼一边吃,一边查看河边的几座坟,以及周围留下的脚印线索。

吕梁山不太平,打劫、杀人,为了不被人杀,又得躲人,没东西吃时当猎户,辽人打草谷时,被追杀也得漫山遍野的转。她这一路过来,听得苏家的惨剧,有些难过,听得他在山东做的事情,又有些为他高兴。但实际上想想,自己过来,真能替他做的事情,恐怕也不多,眼下遇上,就也该顺手处理掉,梁山也好,好汉也罢,只有二十多人,衔尾杀掉,应该是不难的。

夕阳之下,古剑红裙的女子拿着手中的硬饼,沿着脚下的痕迹朝林子里过去,心中的情绪,俨然像是在冬天的山岭中,追杀几头野猪。

而与此同时,在数十里外的小河边,宁毅正没心没肺地吃着大鱼大肉,跟身边的一些人研究有关宋江逃亡的情况……

不久之后,两人或将不期而遇……

第四三零章 抽丝结网 焚水涸泽

梁山大战之后的几天时间,宁毅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赶路与吃饭中度过的。赶路的途中整理各种讯息,吃饭则多是应酬,与一地的知县、知州又或是这样那样管着后备、物资调拨的官员来往协商。忙碌之中,难有停歇。

当然,虽说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多属后勤,但宁毅的应酬却并非为在对付梁山的这整个过程中,巧计剥离分解了可以去掉的五万余人,在旁人看来,已经是难以估量的成绩,但对宁毅来说,事情才做了一半。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自己的计策可以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到得最后,打是一定要打的,但关于打仗,他自知不熟。虽然方督行那边与独龙岗如今都愿意向他询问最后的定计,但关于指挥权,宁毅是全盘放开的,官兵的归官兵,独龙岗的归独龙岗,他只是以学习的心态看着一切,偶尔对自己不解的方面提问,但绝不质疑对方的决定。

在梁山先前的战绩打底的情况下,他如有质疑,对方不听也就罢了,如果动摇,恐怕才是最麻烦的事情。想要做事,便必不能由外行指挥内行。

梁山一战,有关战绩、军功、金银所得如今已能定下,宁毅算是与人为善,将整个事情在舆论上做成了周围几个州县与武瑞营联合围剿的大事。在这期间,他一方面要协调各方,分配利益,将整个事情请功的问题往右相那边报,另一方面,则需要督促几个州县的官员,不要三心二意,如此一家家的拜访过去,籍着灭梁山的声势,秦嗣源的虎皮,对周围的官员不光利诱,其实还有威逼。

“如果可能的话,我倒是也不想整天把苏家的血仇挂在嘴上……但现在只能这样做,免得有人拖后腿……”

几天的时间里,宁毅在郓州、济州等地来回,一拨一拨人的见,除了分配利益和请人做接下来的协助,酒席之间,每每也会说到有关苏家的事情。这说话看起来无意,但只有随着一道的王山月、苏文昱等人明白,那几乎是每一顿饭桌上的固定戏码,宁毅见人时看来与人为善,只有说到苏家的事情,又或是他曾经教过的孩子时,会眼眶微红,目光冷冽,甚至于在众多官员面前往桌子上轰一拳,然后再反应过来,与人道歉。

第一次说起的时候,王山月也是心生恻隐,苏文昱本就是苏家人,想起那些孩子亲人,也差点要哭出来。但持续几次之后,他们才知道,这段看起来无意提到的话语,才是宁毅每一次要输出的重点。甚至于要求独龙岗的人出去宣传梁山溃败消息时,他也曾强调,自己这边不仅仅是朝廷派过来做事的,而且是因为血仇过来的,这一点必须强调。

而经过了几日的奔波与饭局,只有返回来与独龙岗的两千多人碰头时,宁毅才会将整个事态,一五一十地告诉栾廷玉、祝彪、扈三娘等人。在他口中,这个是政治层面与军事层面的通气,只有知道战略的方向,领兵的人才能更好地决定战术。

独龙岗的大战之后,关于梁山的一战,栾廷玉等人并未参与。但安抚庄户,救治了伤员以后,他们还是集合了三千多人,按照宁毅的指示往这边衔尾追来,这三千多人中,最能打而且又与梁山有血仇的庄户,作为主力的大概两千出头,而且扈三娘带的扈家庄人还要稍微多些。至于另外一千来人,却并非为出征队伍准备的后勤人员,而是按照宁毅的安排,以大夫、账房、管事为首的众多执行琐事的人员,专为收拾宋江留下的烂摊子所做的准备。

这天中午,宁毅已经去与武瑞营的长官通了气,最后才来到独龙岗人一路尾随着宋江而上,暂时驻扎的名叫夜鸦岭的荒山,对栾廷玉等人交底。

“……打仗我是不会了,但梁山一战之后,宋江他们能选的一共是两个方向,说白了其实也简单,要么拖要么降,至于第三条路,离开山东投靠田虎王庆他们,应该不会。”

夕阳西下,夜鸦岭上扎起的营地中,宁毅将带来的诸多美食摆开在草地上,一只野猪正在篝火上烤,却是祝彪等人在路上的收获了,此时油滋滋的滴下,不断地传出香气。栾廷玉等人聚在这一块,若有年轻人过来瞧,宁毅便也跟他们打个招呼,让他们拿一盒饭菜,切一块猪肉。

“拖很简单,山东这边,官府的力量本来就不强,很多事情是陈规了。周围荒山野岭到处都是,他们虽然失了梁山,但武瑞营不可能两万多人全军出动陪着他们到处跑,梁山的利益已经到手了,大家是要分的,分到手上后就没什么人愿意再拿出来,整个后勤上,武瑞营不能拖也没心情拖。他们只要拖得武瑞营没了想法,找个山头再扎起寨子,没个几年,又能东山再起。”

“当然单纯靠拖也不容易,所以他们一边跑,一边拿村子,烧人家房子。杀人不多,是为了留下怨言,你是个县令,这件事里也许能拿到一些功劳,但是下面几个地方全被烧光之后,人又没死光,说不定在今年的考绩上,功劳就补不过来。这是比较麻烦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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