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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328节

秦绍谦浑身酒气,长长的打了个嗝,片刻,也望向了宁毅:“我知道立恒你说的意思,然而我此时若退,我与那些我瞧不起的家伙,又有何区别?立恒,我是秦家的儿子,家父在朝中,那么多人盯着他,我不迎击,家父又要受到多少攻击?立恒你学识渊博,若真有正确之途,倒也不妨说来听听啊。”

他最后这番话,说的是有些讽刺的,女真人已经以如此速度杀至眼前,他迎上去,要说能胜,那是笑话。自己手下兵将五万,对方是十万人,自己统领武瑞营才一年,上面官最大的还是个文官,而光是一个郭药师,经营燕京数年,朝廷对他不仅没有节制,而且是以燕云六州全力向他输血。再加上女真人灭辽国时的战绩,对比曾经的武瑞营实力,这种仗,哪怕霸王项羽、战神吕布、白马陈庆之再世,恐怕都难有胜算。但他又能有多少选择呢。

这些事情,圈内人也都是多少能看到的。

“世事至此,做什么都不对,你不去,跟那帮家伙没什么两样,你去了,损兵折将,给人各个击破的机会,我的坚壁清野也一样,很可能因为这场迁移,被我饿死的人比被女真人杀死的人还多,但该做的还是要做。对二少你,你问我怎么才对,那我只说两点,能做到任何一点,你怎么样都行。”

宁毅也颇有醉意地挥了挥手:“第一!你能干掉它们一半人,第二!你能把女真大军拖在这边十天半个月。这两点有任意一点可以做到的,二少,麻烦你死在那里,如果做不到,你死了,我当你是懦夫!”

他叹了口气:“杭州有钱老,如今有周侗,我很敬重他们,但钱老做学问,是务虚之人,周侗是自己一个人。二少你是将军,忍辱负重,也得活着。就像我说的,重要的不是人命,不是零,而是你得制造正数,才能帮人把债还了。”

秦绍谦神色严肃起来,他望向远处的军营,再望向天空,没有说话。宁毅的这番话,恐怕跟他最初的打算是不一样的。

然后,到了第二天的凌晨,武瑞军拔营转向寿张县方向,预备阻击完颜宗望的西路军。

宁毅站在草坡上看着五万多人浩浩荡荡地过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回来。

而此时,摆在他的面前的,也有着足够严重的问题。那是关于正式展开的坚壁清野工作的。

女真南侵,有人惶然避开,有人逆流而上,但随后他们就发现,他们都要被那轰然而来的洪流波及、裹挟进去了……

就在宁毅与秦绍谦的这场谈话之后不久,最大的混乱就以谁都无法抵御的狂暴姿态,在中原腹地轰然爆发了开来。(未完待续。。)

第五八一章 兵锋掠地 难挽狂澜

日渐西斜的时候,太原的城头上,看见蔓延的兵锋从视野里往后方退去了。

远远近近的,都是升上天空的黑色烽烟,城头上下点点的火焰还在燃烧,人们将尸体推下城去,将狼牙拍等守城物件再度在墙头挂好,在女墙内堆起沙包。

下方的原野间,暗红色的鲜血与尸体交织成一片惨烈的图画,大部分的尸体属于被驱赶攻城的武朝平民,死者与未死者混在一起,痛苦的呻吟仍在持续,然而大部分的呻吟都已变得无力,无数尸体与将死未死之人躺在那原野上,更远处的,是虽然未死但已近绝望的平民俘虏与带着杀意以及野心的女真军队。

秦绍和站在墙头,眺望那一边的金军大营,大战之时,他作为主官同样也在城墙上参与了奋战,亲手斩杀了两名金兵,此时身上斑斑驳驳的血迹,官服的一角也已经被烧得焦黑。

连续一日一夜的鏖战未歇,当看见城墙上下的无数惨状时,人的情绪早已不再是悲悯。身体的麻木与战栗跟整片天地都在共鸣,嗡嗡嗡的声音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天地的每一寸,死亡的觉悟与潜藏其后的恐惧,嗜血的冲动与受伤后的心有余悸,全都会混杂在一起。

与这些东西同样过来的,还有某种凌驾于这些之上的更大的情怀,在眼前扩展开去——当然,或许也只有在秦绍和这种儒将的心中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十余万人的对撞和生死,痛楚和希冀。无数人的过去延伸至此,许许多多都要在这股怒潮中戛然而止了。

“也并非很难守。”望着那边可能是完颜宗翰所在的方向,秦绍和以沙哑的声音低喃了一句,不过他的说话并非得到身后几位将领的认同。

由于之前女真人的战绩实在太过辉煌,当对方兵锋延烧至太原,守城的众人都不知道能否在第一波的攻势下守住城池。也是因为心中的担忧和自觉,秦绍和作为主官之一,才会在第一时间亲自冲上城墙厮杀。此时虽然历经一日一夜终于等到女真人退后,大家心中也根本没有因此感到轻松。因为这样的心情影响,当秦绍和说出鼓舞士气的话来。后方几名将领竟没有第一时间表示附和。

当然。这也证明了,在秦绍和的调配之下,诸将之中并没有在后方偷懒,都已经在这第一次的碰撞里。结结实实的感受到了女真人带来的压力。

略略对望之后。表示附和的时机也已经过去了。其中一人才指向前方,低声道:“知府大人,金人第一次攻城未遂。未能一鼓作气,也是因为他们匆匆赶来此地,攻城器械并未准备妥当,他们此时收兵,绝不会退去,乃是要花上时日准备器械了,接下来再做攻击,必定更加猛烈,咱们不可掉以轻心。”

“韩将军说得对。”秦绍和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们也已经知晓,女真人的凶悍已到了何等程度。看看城墙下的那些人,自今日始,摆在我们面前的,唯有据守一途。但好的是,之前未曾交手,大家都在心中臆测女真人的实力,此时硬碰过后,总能知道女真人虽然厉害,却也并非三头六臂的鬼神,是有个限度的。诸位,此后太原数十万人命,都交在我们手上了……努力吧。”

他拱了拱手,其余将领便也沉重地拱了拱手。秦绍和笑道:“不过也好,据说完颜阿骨打陷上京,只用了三个时辰,咱们已经守得不错了。”他这样说着,走到一旁,拿起一副弓箭来,去到城墙边。望着下方的呻吟,瞄准片刻,发了一箭。

下方的尸体之中,一名手脚尽折但仍未死去的武朝平民心口中箭,终于断气了。

秦绍和拿着弓,站在那儿怔怔地望了下方的尸首好久,才终于退后一步,摆了摆手:“传我命令,让神弓队、军法队选择下方重伤已能确定无救的平民,太痛苦的,就送他们一程吧……”

他走下城墙,不远处,名叫成舟海的男子朝他这边走过来,虽然他的衣冠整齐、一丝不苟,但无论袍服上的灰尘还是面上的容色都能看出对方连日以来的劳累。走到面前时,成舟海拱手一揖:“秦大人,战事既然告一段落,该让我组织的青壮轮流上城去看看了。”

秦绍和点了点头:“派上去吧,也该让他们看看城外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告诉他们,城池若破,他们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女真人虽然退后,但很难说是否佯退,人派上去时,不要太多,谨防女真人的细作混杂其中,另外,若女真人再次攻城,立刻就要撤下来……”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随后感觉到似乎太啰嗦,秦绍和的表情定了定,然后苦笑出来,拍了拍成舟海的肩膀。在相府之中做了那么久的事,若说谋事之细腻严谨,成舟海是要胜过他的。微微一笑,成舟海也只是答了声:“是。”然后望了望身边的副手,那副手便点头去了。

成舟海望向城墙,拍着他肩膀的秦绍和望向前方,太原接近城墙的外围房舍正在被拆除,军人与民夫忙碌在视野当中,奔走来去,更远处,太原城鳞次栉比的房舍延绵开去,战争已经打响,数十万人的生活,仍然要以紧张的形式继续。

城市外的原野上,八月的秋风呼啸着吹过满是血腥与烽烟气息的野外,尸体、伤者与集结的、躁动的大军一路延伸,等待他们的,同样是未知的命运。

这是太原之战的开始……

不久,秦绍谦率领武瑞营于寿张接敌,迎上他们的,是完颜宗望与郭药师率领的军队。两支军队在坚壁清野已成焦土的寿张附近来回厮杀了一天的时间。秦绍谦并未令武瑞营与对方正面对抗,他将武瑞营分为了五支近万人的队伍,藉由地利的优势使其在寿张附近与郭药师周旋,时时摆出佯攻的态势。而大量的侦骑与分队时时在周围爆发小规模的战斗。

在这种有来有往的战斗中,郭药师选择了相对保守的推进,以确定事态。这样的佯攻与小范围进攻态势中,秦绍谦所率领的最精锐一部化虚为实,直扑张令徽所率领的部队,双方在寿张北面细枝村附近爆发了激烈的厮杀,他试图在第一时间的攻击里吞掉实力较弱的张令徽。但是只占到了部分的上风。

而郭药师已经在另一侧与一支负责牵制的万人敌展开厮杀。万人队在半个时辰后被击溃了。

被击溃的队伍往四面八方逃窜,随后被秦绍谦早已安排在周围的许多联络军官再度集合起来,接下来,整个寿张战场似乎化为了一片巨大的散沙。周围似乎全是对手。厮杀变得激烈。却哪里都不是主力。秦绍谦率领着那支善战的万人队潜伏在了周围,同时以最大的力量维系着战场的运作,伺机给郭药师等人最为猛烈的一击。而郭药师则开始收拢部队。扑向万人屯守的寿张县城。

这种混乱的战局持续了一天,小规模的厮杀爆发数十次,大规模的战斗则发生了两次,却也使得郭药师等人根本无法专心攻城。一天以后,完颜宗望的主力到达了,万人在寿张会师,与武瑞营碰撞之后,浩浩荡荡地碾过了寿张县城……

原本应该呈三路夹击态势狙击宗望部队的武威、武胜两支军队据守济南、大名,从头到尾并未出现。而主动出击拦截女真军队的武瑞营,在这一战中除了那种散沙般的调配中表现出来的、秦绍谦的高超整军技巧外,并无多少可提之处……

这一战之后,完颜宗望杀入中原!

大量的伤兵、溃兵与寿张附近的平民自前方退下来。混乱的声音弥漫了天空。

宁毅与闻人不二站在路边,看着这战败的一幕。

“虽然早已知道秦将军会败,但这样一来,时间可就真的没有了。”

闻人不二吸了一口气,低声叹了一句。过得片刻,他们迎向一名撤过来的受了伤的将领:“秦将军呢!你们秦将军呢!?”

那将领看了闻人不二与宁毅一眼,随后摇头:“不知道!不知道啊!只是命令让我们撤回东平!你们问别人啊!”

那将领混在人群里远去,闻人不二看了面色严肃却又平静的宁毅一眼,宁毅偏了偏头,看着这一片人潮:“你说这算不算是从容转进?”

“什么?”

“看这些人,平民撤出来的,说明走得不算仓促,不是吗?”

“……是吧。”闻人不二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但女真人也过去得太快了,坚壁清野的原计划肯定是跟不上了……”

“跟不上也得做。”宁毅闭上眼睛,片刻之后才睁开,“毕竟这是下棋,总不能期待别人按照你的步调来走……”

他说完这句话,走进人群,拉住了一名溃败的武将,对方伸手就要拔刀,被宁毅按住了手腕:“这位将军,秦将军呢?你们秦将军在哪里?”

对方惊魂甫定,上下打量宁毅之后,猛地一挥手:“老子怎么知道!”

天空弥漫着不祥的气息,远远近近的,这只是混乱的一隅。而女真人的长驱直进,意味着整个坚壁清野的计划,在一开始,进度就要落后了。

景翰十三年八月初七,由皇帝周喆乾纲独断,朝廷发出了河东东、河东西、京东东、京东西以及河北等五路坚壁清野的命令。但整个朝堂间以及社会上的舆论,其实还处于一种十分微妙的状态。

女真人来得太快,整个社会上还没有被战争的惶恐所笼罩。就在宁毅等人与相府这边执行坚壁清野的同时,整个朝堂上下的参劾折子是如雪片一般的往周喆御案上飞的。

在一场战争当中,使用坚壁清野这样的手段,实在是太过决然的措施。上千万人迁移和毁坏物资涉及到的利益是个天文数字,更别提此时还在秋收前后。反正坚壁清野的大多数人基本抱持两种态度,其一是源于利益,要坚壁清野,要迁移人口烧毁田地房舍,受影响最大的还是北面的大地主、士绅,而能够支持他们这一立场的,则是另一种相对理性的态度,那就是:坚壁清野根本无济于事,他只会让大量的平民死在我们自己人的手上。

这个论据是很站得住脚的,在最直观的层面上,女真人南下的所有军队不过二十万,他们一路战斗又能扫荡多少地方?杀死多少人?更多的地方,还是不会被兵祸波及的,这些人是有可能在战争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的。而就算真的坚壁清野了,当这二十万人想要粮食,他们打下一个地方,就能轻松地满足自己的需要,上千万人生存的土地上,你清野清到什么程度能够让所有的粮食消失?

“哪怕朝堂挡不住女真人,也该留百姓一条活路!”

在儒生们的言论里,这条措施引起的反弹难以言喻,但真正支持着这一措施运行的,是皇帝周喆的态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周喆这人就是魄力的代名词,唯有他的支持,能够让这件事情在如此之多的口诛笔伐中岿然不动。而作为武朝的上层,无论是蔡京、童贯,还是李纲、秦嗣源等人,或许都已经隐隐看到了这次事态的严重性,当中下层激烈地争吵起来,这些实权派的态度,还是惊人的一致的,他们只是沉默着看着这件事情,这对于李纲、秦嗣源,毕竟也是无法辩解的事情。

在黄河以北底层官员的运作下,坚壁清野的初期,取得了庞大惊人的成果,但宁毅等人工作的真正重心,其实从一开始就放在黄河以南。他们引导大量的难民南下,渲染战争气氛,宣传坚壁清野的必要性,恐怖的气氛迅速的累积,但如同闻人不二说的一样,女真人来得真是太快了。

京城朝堂上的口诛笔伐,弹劾大战还在混乱地进行,书生文士们在酒楼中、青楼间说着战争的慷慨激昂,前方的壮烈英勇。八月二十,完颜宗望的部队开始渡黄河,周喆在金銮殿上大叫:“京城附近为什么还没有开始清理!”

就在这一天之前,京畿附近的部队就已经在将附近大量的粮食往城内转运,而后终于开始大肆的驱赶平民,搜刮粮食,庞大而混乱的民乱开始爆发。一名县令在要求民众撤离的时候被愤怒的民众用石头给活生生的砸死了,而后军队开始与民众爆发冲突。在这迅猛的态势下,对于坚壁清野的争论在京城中戛然而止,恐慌的气氛开始笼罩城市的每一处,大量的人涌入京城,又有大量的人往南面涌出。

八月二十三,黄河防线崩溃,女真人东路军全线越过黄河。

宁毅等人之前的筹划为开封附近粮食的搬运、人口的迁移制造了一定的章法和便利,但大量的人,仍旧被战火卷了进去。两百多年来,战火第一次延烧至黄河南岸,对于整个战争的开局,谁也没料到它会延伸得如此之快,似乎才一开始,就到了底定一切的结尾。

八月二十八,距离女真人开战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完颜宗望杀过了上千里的距离,开始围城东京,然后发起进攻。

武朝京城的防御力量已经全线收缩至城内,东京保卫战开始的同时,周喆的命令已经发了出去,各地超过三十万的勤王军开始往东京汇集,这其中,也包括了在寿张之战里按兵未动的武威、武胜两支军队。更加庞大而混乱的战争即将在东京城外展开。

宁毅随着军队向南而来的同时,太原城已经在完颜宗翰疯狂的进攻中,抵御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未完待续。)

第五八二章 泽国江山入战图(一)

惨白色的天光里,汴梁城外围,正陷在一片杀戮之中。

薛长功吐出一口血沫,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响,他推开旁边给他包扎额头的大夫,拿起刀站起来时,身体还是晃了晃。

“走开!洒家没事了!没事!城墙上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推门而出,光芒照射下来,厮杀声顿时就变得猛烈起来,前方是新酸枣门附近的高大城墙,喊杀的声音正在城墙上蔓延。而后亲兵赶了过来:“姐夫、姐夫,你怎么样了!你没事了吗!”

“你怎么敢下来!”薛长功一把揪住前方小舅子的衣襟,“给我上去!上去!”

“姐夫,你从城墙上掉下来!你从城墙上掉下来了啊!姐夫你没事吧!”

薛长功微微愣了愣:“老子没事!”

从九月初三这天的上午开始,女真人对汴梁城发动了大规模的攻击,攻击点定在陈桥门、新酸枣门和新封丘门三点,其中新酸枣门遭受的攻击最为激烈。薛长功乃是捧日军中一名部将,手下有四百多号人,就在不久之前,宗望麾下将领赛剌率领的攻城部队已经渡过城壕,往城墙上架起云梯,薛长功带领部下防御时,与一队冲上城墙的女真人展开厮杀,他推着一名女真将领从城墙上摔了下来。

七八丈高的城墙就那样掉下来,两个人摔在一张大车的棚顶上,那女真将领给他做了肉垫。他昏迷一阵醒过来后竟然没事,此时想来,也是命大。

不过眼下并非是感到侥幸的时候,他几乎是拖着小舅子便往城墙上冲过去。捧日军虽然是武朝当中最精锐的几支部队之一,拿着最好的俸禄,受着最好的训练,但这个小舅子乃是他亡妻的弟弟,其实加入不久,一手刀法是他亲手所教,实际上却并没有见过多少血。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让小舅子往后退。

城墙之上,有人抬着滚油往墙外泼下去,箭矢飞舞间,火焰呼啸而起。薛长功走进自己的手下之中。放声大喊:“爷爷回来了!爷爷从墙上掉下去。一点事都没有。看到没!那个女真的兔崽子已经成肉泥了!老子还吃了两口!石头、油,给我往下扔,给我烧了他们。烧熟了他们!”

箭矢从女墙的上方飞过去,落入城里,他几乎是毫不闪避地走在城墙上,周围的士兵眼见主官的凶悍,也拿起城防的器具更加猛烈的往下砸。而在不远处,一架云梯幸免于猛烈的防守,便有女真的精锐冲了上来。薛长功提着大刀便叫了小舅子等人冲过去。

白刃战在城墙上陡然间厮杀在一起,薛长功是祖传的刀法,与一名高大的女真汉子拼了两刀,将对方刷的斩杀在刀下,周围的亲兵也与女真人激烈的对拼着。他那小舅子虚晃一刀,在一名女真人挥刀砍来的同时避让过去,而后“啊——”的一声吼,将钢刀直接刺进那女真人的肚子,然后红着眼睛推着那女真人后退。

薛长功猛地冲上去,格挡开另一名女真士兵的大刀,那肚子被刺穿的女真人还在后退,手中的长刀已经往小舅子的头上砍了过来,而后砰的一声被薛长功的钢刀砸开,他同时一脚将那女真人踢飞出去,然后抓住小舅子的衣领,往一边扑开,躲过了其余两人的攻击。

在城墙上滚起来,他啪的一个耳光打在了小舅子的脸上,周围全是喊杀之声,他冲着小舅子那狂热的脸吼了一句:“搅!我告诉了你,要搅——你不要命了——”这话喊完,他“啊!”的一声冲出去,一刀捅进一名女真人的肚子里,而后“啊——”疯狂搅了几下才猛然抽刀后退。

四周都是血腥的气息、烧焦的气息,他来不及看小舅子的状况,因为更多的女真人正在冲上来,旁边有鲜血洒在他脸上,那是他麾下一名亲兵的脖子被砍断了,尸体倒下去。他大喊着冲上去,刀光激烈的碰撞,火花、惨叫,血光四溢,一根铁枪砰的砸在他头上的瞬间,他看见小舅子从旁边扑了过来。

之后,听到隐约有人喊:“守住!守住!李相来了!李相带兵来了……”

金人的军队抵达汴梁之后,首先夺取的是汴梁城西北面的牟驼冈,这里原本是武朝人饲养军马的天驷监所在,三面环水,易守难攻,能够如此准确地找到这样的驻军点,自然是来过京城的郭药师对汴梁附近的了解所致。而后在八月二十八,金人顺水路对汴梁城西水门发动了进攻,这一次的试探性进攻在当晚被早有准备的李纲击退了。

九月初三这一天对汴梁三座城门的主攻才是正式的进击,陈桥门与新封丘门的战斗相对简单一点,大量的女真人止步于护城河,唯有新酸枣门的战斗猛烈异常,金人一度登上城墙。最后李纲在宫廷禁卫中召集了上千弓箭手,于城内驰援二十多里赶来,方才将金人击退,而城墙上负责防御的禁军,也有上千的伤亡。

薛长功醒过来后,时间已是傍晚了,周围都是惨烈的叫喊之声,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都混在一起。

这里乃是军中设的伤馆,参与了城墙战斗的大量伤员都被集中在这里。战阵上的伤势不比其他,断手断脚,眼睛没了,都是常事,有人在治疗中发出濒死的呻吟或是惨叫。薛长功的旁边有一个腿断了的伤者,睁开眼睛看着上方,正在发出无意义的声音,薛长功恍惚了一阵才能坐起来,然后有亲兵过来:“老大……”

薛长功一把抓住了他:“怎么样了?胜了?”

“胜了、胜了,李相带兵过来。将女真狗全都击退了。”

“哦。”薛长功将手放下来,而后又忽然抬起头,“侯敬呢?他去哪了!他怎么没来。”

侯敬便是他小舅子的名字。

虽然对于那过门不久便得了重病去世的妻子记忆早已模糊,但对这个被他带入军中的小舅子,薛长功自觉还是有一份责任。

手下那亲兵犹豫了一下:“侯敬他……受伤了……”

“受伤了!怎么样了?在哪里,带我去见他!”薛长功怔了一怔,猛地翻身下床,他身体晃了晃,然后扶着那亲兵的肩膀站稳了,拍拍脑袋。又觉得没事。于是快步往前方走去,旁边是无数如地狱景象一般的伤患,浓烈的气味,血结成了痂。哭叫之声。呻吟之声。断手断脚者对于往后生命的绝望,有人哭着大喊:“我看不到了,我看不到了……”那些大夫一个个的脸上也是神情惨白。他走出这片营房,一名大夫正趴在地上呕吐。

好在他那小舅子受伤不重,如今呆的是不远处的轻伤营房,薛长功走过去看见他,才放下心来,而侯敬已经从床上下来,准备走人了。眼见薛长功过来,便道:“姐夫,姐夫,我杀了三个,我杀了三个!”

薛长功看了看他,然后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冷下来:“你小子命大,跟你说过要搅,刀捅进去,要立刻搅,不然死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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