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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39节

“你一定会死的比他更惨!”

“但他是你儿子!”

房间里的三人如同对峙的三个端点,偶尔移动一下,保持着距离。

彼此的语速都极快。杨翼持着弩弓挡住门口语气看来坚决,弩弓晃动着试图对准宁毅的要害,面目狰狞的杨横则火爆凶戾,宁毅安静而快速地说话,盯着这房间里的两名巨汉,怒喝当中杨横甚至还作势欲扑,宁毅微微调整了方向,他便又退了回去。

“我不会再跟你讲条件,你不会放我儿子!”

“他绝不敢动手!”

“你们动我就动!”

“今天谁都别想出去。”

“看我撑得久还是你儿子撑得久……”

“啊呀——”

杨横陡然暴喝一声,挥刀似乎就要冲上来,宁毅背在后方的左手刷的拿出一样东西,点点火星在房间里晃动:“来啊!”那是从厨房里带出来的一根火折子。杨横面目狰狞,止住步伐,口中喊道:“扔啊!”

“我当然会扔。”

“那就扔过来!”

“有种你过……”

杨横冲出一步,宁毅手一挥,他陡然止住朝后方退去,然而火折子也没有真的扔出去,如此重复了好几遍,这铁塔般的巨汉似乎是豁了出去,不断试图朝宁毅靠近。他也是笃定了不在最后关头宁毅根本不敢杀人质,制造混乱与破绽,宁毅右手持刀挟着人质也在转移着位置,不远处杨翼持着弩弓警惕着,某一刻,杨横与杨翼交换了一个眼神,杨横陡然扑出来。

房间里本就紧张到了极点,三个人都是绷紧了精神,宁毅挥了挥手,杨横再度转移,接着又是一声大喝,杨横与杨翼彼此的位置交错了一下,火折子脱手而出,朝杨横飞了过去。

那边杨翼的速度更快,一脚踢飞了一张凳子,火折子被打飞出去,杨横再无保留地冲过来,宁毅反手一抓,抓向侧面柱子上的那盏油灯。下一刻,油灯没有拉动,那灯盏竟然是钉在了柱子上的。杨横靠近了!出手抓向搁在侄子脖子上的尖刀。杨翼踢开挡路的凳子,同时发力逼近!

宁毅的左手刷的操进油灯之中,裹着煤油飞溅出来。

房间里暗了一瞬,杨横的左手悍然抓住了那把尖刀,用力拉开,下一刻,暗了的火光在宁毅与杨横之间亮起来。

轰——

火焰升腾绽放!朝着两个方向扑出去!

这一瞬间,宁毅籍着灯芯与煤油点燃了对方的身体,同时,点燃了自己的左手!

暴绽升腾的火光中,杨横的惨叫声中,手却仍旧将尖刀拉离了侄子的脖子,宁毅用力抽刀,血光飚起在火光里,另一侧,杨翼逼近了,伸出手将弩弓对了过来,宁毅放开人质,朝旁边一冲,挥刀直劈杨横的头顶。

“啊啊啊啊啊啊……”

“呀啊——”

“啊——”

弩箭从宁毅背后飞了过去,杨横身上燃起火焰的惨叫,杨翼的喊声,宁毅奋力挥刀的声音响在一起,人影在这片刻间交错,光焰狂然肆虐。杨翼看紧机会,抓住儿子的肩膀往旁边推了过去,试图抓向宁毅时,才扑了个空,宁毅原本是往杨横冲过去挥刀的方向,此时却随着他儿子一同冲了出去,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看着兄弟身上燃起火焰,头上深深地嵌了一把尖刀,再追向宁毅与儿子那边时,才赫然发现两人之间竟然绑了一条绳子。

那浑身是血的书生几乎是推着儿子到了房间另一边,随后一转身,右手从背后拔出一根铁钎再度抵在了儿子的喉咙上,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杨横退后几步,在火焰中轰然倒地。火焰不是致命伤,如果冲出去跳进河里还不至于致命,但宁毅趁他陡然慌乱,不依不饶地在头顶砍的一刀,却足以致命了。

谁都在算计,方才杨横杨翼露出些许破绽,引宁毅将火折子扔出手,若当时宁毅不是走到了油灯边,恐怕也不会那样轻易扔出。这房间毕竟是杨氏兄弟的,那油灯被固定了他们知道,书生却肯定不知道。杨横以身犯险,便是要趁着这一瞬间的迟疑悍然破局,谁知那书生在一瞬间反应竟能凶狠到这种程度,直接点燃自己的手去点对方。

此时房间那头,他仍旧是将人质勒在了身前,左手原本揪住对方的胸口,此时火焰还在熊熊燃烧,杨翼目光悲怒地转过来时,他也冷冷地与对方对望着,燃烧的左手在人质身上拍打了几下,随后又在自己身上拍打,煤油沾上了他的手臂手腕,一时间无论如何都灭不掉。杨翼看着他的手在空中又挥了挥,随后陡然握紧成拳,反手用力一挥。

轰的一声。

后方原本是个黑瓦的酒坛,酒坛大,坛壁也就烧得非常厚,这一下也不知道豁出了多少力气,一拳将那酒坛打破,估计手上也已经骨裂甚至骨折。酒液轰然间奔涌而出,他将那左手手臂在酒液中灭去火焰,滋滋作响,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看起来,已然废了。

然而那冷然望过来的眼神与抵在儿子喉咙上的持铁钎的右手,却连动也没有动过,只是皱起的眉头,微微抽搐了好几下……

第七十六章 心如猛虎(三)

夜风呜咽,杨横的尸体在地面上燃烧着,在房间里照出了浮动的光影。破碎的酒坛中酒液还在缓缓的流,火焰刚熄的那只手在黑暗中缓缓颤动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即便受了这样的伤,那书生的目光仍旧冷然而锐利,从头到尾,没有变过。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书生一字一顿,“踏错一步,你就死了。”

后半句这是他方才所说的话,杨翼看看周围,濒死却依然被挟持的大儿子,没了音讯的家里人,就这样死了的兄弟。这样的肉票他绑过数十了,从没遇上过这样的事情,文弱书生、文弱书生……那目光根本就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他在最自诩亡命的凶徒眼中也没看见过那种凶戾果决到极点的目光,那只还在发抖的手跟那目光混在一起,这个人不仅对敌人狠,在这时候甚至对自己都是狠辣到了极点。

就像是他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将一只小白兔绑回了家,仅仅是一个空隙,那只小白兔就露出了獠牙,在他完全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他的家里完完全全地肆虐了一番,当他回过头时,只能看见满地的血泊与小白兔那变成了血红的眼睛。

他磨了磨牙关:“二郎——”这喊出来的声音响彻整个窗屋,在夜空中回荡着,然而没有回音,片刻后,他又喊了一声:“他娘——”声音穿过去,没有回应,他红着眼睛笑了笑,吼出最后的名字:“大郎——”手中放开了弩弓,目光凶戾地望向一旁地面上杨横的那把钢刀。

“我剁碎了你……”

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便要往那钢刀走过去,也在这个时候,他看见那边的钢钎缓缓地离开了儿子的喉咙,失去了那只手的固定,他儿子的身体踉跄摇晃着,或许是因为他方才那声暴喝,他儿子的意识似乎也有了些微的清醒。视野中,那书生解开了绳子,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将绳索放开。

精神在瞬间,拔升到巅峰。

那书生退后了一步,陡然间一脚用尽全力地踹在了他儿子的背上。

火光摇曳,他的儿子在踉跄间脚步踏踏踏踏的往这边冲过来了,视野那头,书生挥起手,铁钎扬起在空中。

“呀——”

“啊——”

喊声之中,书生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将铁钎掷出来,杨翼也在陡然间发力,直冲前去,一把将大郎拉向一边,铁钎飞舞中在他手上带出一蓬鲜血来,书生的身影转眼间近了,手中挥起一只酒坛!

砰——

杨翼躲也不躲将书生撞了出去,酒坛结结实实地砸碎在他的头上,他刷的一把抹掉酒液,那书生已经被撞在几米外的柜子上,口中吐血。他此时心中只是杀意,没有丝毫的迟疑,轰然向前,一拳挥了起来。

书生的右手,探向身后。

“踏错一步,你就死了……”

砰的一下,杨翼大概迟疑了一瞬间的挥拳轰在了空处,那书生眼中闪过一次得意的笑,几乎是拼了命的躬起身子,随后朝着一旁奔跑过去,他取的是门的方向。杨翼这时哪里会让他跑掉,挥起一只柜子轰然砸过去。那柜子砸在门上散了架,书生也是踉跄几步转了方向,地上那把钢刀,距离他仅有几步的距离了。

酒坛呼啸而来,轰的一下砸在了正在燃烧的杨横的身体上,火光被酒液浇得陡然暗了一暗,书生也因为一块碎片朝前方滚了出去,杨翼直冲而上,转眼间已经跨过了半间房的距离,那书生也是顽强,用力爬起来,抓起身后一只空酒坛砸过来,杨翼避也不避,直接缩短距离,左手抓向对方胸口,右手朝后方挥舞了起来。

书生在慌乱间抓向后方的另一只空酒坛,这一下没抓到边沿,他又抓过去第二下!拳风呼啸而来!

“我撕碎——”

噗——

他的身体在那瞬间晃了一晃,拳头轰上对方肩膀,还是将书生打倒在了后方的地面上,跌出了一米多的距离。

身影定在了那儿,几秒钟后,杨翼的身体才动了动,踉跄朝后方走出两步,眼神有些茫然,他的头顶上,带有棱角的生铁秤砣敲碎了他的天灵盖,如今就那样嵌在上面。

书生踉跄了好几下,方才用右手攀住旁边的柜子,爬了起来。

酒坛对如今怒火攻心的杨翼没有威胁,空酒坛也没有,往背后探过去的那一下暗示已经让他怒火中烧。这一下不中,死的或许就会是自己,但狭路相逢,劣势之下,能做的只有这么多,自己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杨翼还在摇摇晃晃地站着,宁毅深吸了一口气,感受这反映上来的疼痛,目光冷然地走到杨横的尸体边,拿起那把钢刀,在杨翼望过来的目光中,一刀劈在了倒在地下的大郎的脖子上,随后反手一刀直劈杨翼头脸。

鲜血噗的飚射出去。

“你们应该第一时间杀了我的……”

他轻声地说完这句话,第二刀、第三刀用力而连续地劈出,终于,杨翼的身体倒在了地下,他又在屋里每个人的身上补了几刀,方才跄踉退后,靠在了墙上,身体颤抖着,虚弱无力:“哈……”

恐惧和紧张感这个时候才能毫无保留地涌上来,他死过一次了,但并不代表就真的随时可以接受再死一次,恐惧、慌忙、紧张,这些终究还是有的。即便在上一世,遇上这种狭路相逢刀刀见血的情况也不多,算计之类的东西只是尽人事,绝大部分,仍然是听天命,几乎是与死亡的威胁贴着走的。好在,终于还是过来这个坎了,这才能有稍许的时间,心有余悸地庆幸一番……

他在屋内的血泊中走动着,然后端起一个酒坛,砸在了杨横的身体上,酒液熄灭了火焰,随后又是一坛。房间里的光芒,渐渐的熄灭下去……

◇◇◇◇

光又亮起来,油灯如豆点般的光,尸体、鲜血,狼藉一片的屋子,那身影坐在灯光下,旁边是摆开的许多跌打伤药,他用牙齿咬着绷带的一端,右手捏住另一端用力扯了扯,已经将左手包裹了起来。

可惜,没有余裕问出对方背后的是谁。

那样的情况下,什么事情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他以冷静压抑住心头的一切,所做的目标,原本也仅仅是以杀死对方为极限,若不能打到,至少要拖住了他们然后逃跑。后来这对兄弟的凶悍也的确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在自己挟持住人质的情况下,仍旧不断的表现出强烈的侵略性来,令他根本不可能以人质为威胁进一步的打听情况。

有端倪的威胁好应付,可这次确实一点端倪都没有。

背后有人盯住自己,却不知那人是谁,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手臂上,肩膀、胸口的痛楚还在传过来,他喝了一口酒,站起来再度环顾着整个房子,然后捡起那弩弓放在桌子上,推门而出。这是位于荒僻河床边的房子,下方的水流看来倒是不深,一条简陋的木制走道通往岸边的道路,岸边有树林,远远的一座矮山,天空中晨星闪耀。

宁毅站在那儿,望着远山、近水,前方的树林与背后的船屋,思索着,看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回头走去。

房门关上,光线再度暗下来。

子时……距离子时,还有多久呢……

◇◇◇◇

江宁城,苏府。

小院子的客厅里灯光晃动着,苏檀儿正在看书,娟儿与杏儿在一旁下着棋,房门那边,小婵有些无聊地跳一下,又跳一下,来来回回的,偶尔扶着柱子,往院门那边看。若有人经过,更会在陡然间回过头,发丝在空中舞动一下。

苏檀儿喝了口茶,看着门口的眼中闪过一丝狭促:“婵儿,在看什么呢?”

小婵怔了怔:“呃……小姐……没、没有……”

苏檀儿笑了笑,随后叹一口气。

“不过……姑爷今日出门,确实有些晚了……”

◇◇◇◇

亥时将近,城门外的驿站里一场送行宴到达了尾声,顾燕桢与一帮好友道了别,随后与随从老六一起,朝附近的一个小庄子里过去。

这次去饶州他准备带的随从不多,几名心腹中,也只有老六知道的事情最多,其余的人,大概隐隐约约会猜到一些,但自然也会保密。

他去庄子里检查了上路要带的东西,一共有三辆马车,中间的那一辆,他稍微检查了一下,打开车帘之后,里面根本是一个大笼子,看起来像是可以用来关囚犯。

略看了看,他冷漠地点点头。

“先在新林浦附近的宅子里呆一个月,然后动身去饶州,之后,就当她是疯了死了,不管她。”

随后他又去检查那些到了乐平要用的东西,要送的礼品,虽只是刚刚动身,但他大部分的心思,已经放在了乐平与未来的计划上。

至于已经做了决定的,无需多想,已经是小事了。

“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去看看那杨氏兄弟有没有将事情办成。”

“想是没事的,他们兄弟俩,之前没有失手过。”

“任何事情,亲眼见了,再说成功。”

顾燕桢摇了摇头:“我不做想当然之事。”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心中其实也没什么担心的因素在,事情要确认只是他的习惯,确认之后,就能考虑对云竹下手。若是这边失了手,自己把云竹抓来,结果怕也只是大丢面子,他最受不了那样的嘲弄,如同在街头的那个耳光一样。至于接下来,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什么书生、风流才子,在刀锋之下都是一个样子,给那女人看过,然后自己也不会再对那女人起半点怜悯,一个月后……此事便完全结束,自己去乐平,斩却心魔,不留半点牵挂。

一路上与老六商量着乐平的事情,给谁谁谁要送礼,送多少,要做些什么事情取得民心。老六拿着火把走在前面,接近那山头时,停了下来,那山上也有火把,左绕三圈右绕三圈,这边也作出了回应,然后山头上那火把朝后方示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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