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军事历史 > 赘婿

赘婿 第437节

这个夏天,主动出卖济南的知府刘豫于大名府登基,在周骥的“正统”名义下,成为替金国守御南方的“大齐”皇帝,雁门关以南的一切势力,皆归其节制。中原,包括田虎在内的大量势力对其递表称臣。

对于杀死娄室、打败了女真西路军的西北一地,女真的朝堂上除了简单的几次发言例如让周骥写圣旨声讨外,未曾有过多的说话。但在中原之地,金国的意志,一日一日的都在将这里握紧、扣死了……

中原,大齐政权在女真人的协助下,不断地出击,抹平境内的反抗力量,同时,以可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坚决,搜捕仍旧存活的武朝宗室,大量的征兵开始了,刘豫的一纸诏书,将“大齐”境内的所有成年男子,全都征为兵源,与此同时,高于之前数倍的赋税被压了下来。为求钱财,军队在刘豫的授意下,开始大肆发掘武朝宗亲的陵墓,从河南到汴梁,武朝皇帝的陵墓、祖上的坟地被悉数挖掘一空……

江南,武朝的政权得到了喘息的空隙,在北面倒行逆施的过程里,拼命地开始稳固自己的阵脚。

而在西北,太平的光景还在持续着,春去了夏又来,然后夏天又渐渐过去。小苍河的河谷中,下午时分,渠庆在课室里的黑板上,冲着一帮年轻人写下稍显生硬的“战争”两个字:“……要讨论战争,我们首先要讨论人这个字,是个什么东西!”

“自古以来,人为何是人,跟动物有什么分别?区别在于,人聪明,有智慧,人会种地,人会放羊,人会织布,人会把要的东西做出来,但动物不会,羊看见有草就去吃,老虎看见有羊就去捕,没有了呢?没有办法。这是人跟动物的区别,人会……创造。”

“那战争是什么,两个人,各拿一把刀,把命豁出去,把未来几十年的时间豁出去,豁在这一刀上,你死我活,死的人身上有一个馒头,有一袋米,活的人拿走。就为了这一袋米,这一个馒头,杀了人,抢!这中间,有创造吗?”

“最近两三年,我们打了几次胜仗,有些人年轻人,很骄傲,以为打仗打赢了,是最厉害的事,这本来没什么。但是,他们用打仗来衡量所有的事情,说起女真人,说他们是英雄豪杰、惺惺相惜,觉得自己也是英雄豪杰。最近这段时间,宁先生特意说起这个事,你们大错特错了!”

“女真人是杀遍了整个天下,他们到中原,到江南,抢所有可以抢的东西,杀人,掳人为奴,在这个事情里面,他们有创造什么吗?种地?织布?没有,只是别人做了这些事情,他们去抢过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刀枪的锋利,他们想要所有东西都可以抢,有一天他们抢遍天下,杀遍天下,这天下还能剩下什么?”

“当他们只记得手上的刀的时候,他们就不是人了。为了守住我们创造的东西而跟畜生豁出命去,这是英雄豪杰。只创造东西,而没有力气去守住,就好像人在野地里遇上一只老虎,你打不过它,跟老天爷说你是个善心人,那也没用,这是死有余辜。而只知道杀人、抢别人馒头的人,那是畜生!你们想跟畜生同列吗!?”

房间里的声音,偶尔会慷慨地传出来。渠庆本就是将领出身,后来基本是当成参谋、政委在用。宣家坳一战,他左手去了三根手指,腿上也中了一刀,跑起步来有些许不便,回来之后,便暂时的带兵授课,不再参与繁重训练。最近这段时间,关于小苍河与女真人的区别的思想熏陶一直在进行,主要在军中一些年轻士兵或是新进人员中进行。

宁毅说的自然最有煽动性,但参与一段时间,渠庆也已经熟练起来。

讲完课,正是傍晚,他从房间里出去,谷地中,一些训练正刚刚结束,漫山遍野的士兵,黑底辰星旗在不远处飘荡,炊烟已经扬起在天空中,渠庆与士兵敬礼告别时,毛一山与卓永青从不远处走过来,等待他与众人告别完毕。

“你们训练完了,去吃饭。”渠庆与两人说道。

“侯五让俺们来叫你,今天他媳妇弄了顿好的,去他那吃。”毛一山笑道,“罗疯子待会也过去。”

“哈,也好。”

“这课……讲得怎么样啊?”毛一山看看课堂,对于这里,他多少有些发憷,粗人最受不了思想教育课。

“差不多了,慢慢来吧。”

“其实我觉得,宁先生说得没错。”由于杀掉了完颜娄室,成为战斗英雄的卓永青目前已经升为班长,但大部分时候,他多少还显得有些腼腆,“刚杀人的时候,我也想过,说不定女真人那样的,就是真的英雄豪杰了。但仔细想想,终究是不同的。”

“他们刚起事时,说是英雄豪杰,也是没错的,但现在……他们敢来,宰了他们就是!”渠庆的目光冷然。这些时日以来,西北局势安静得可怕,小苍河周围,触目所及,各种防御工事正一刻不停地构筑起来、工匠们一刻不停地制造着武器,训练的士兵则不断穿插于小苍河附近、一直延绵到吕梁山的群山之中。一切都在为接下来的碰撞做着准备。

黑暗的前夕,这孤悬的一隅当中的许多人,也有着昂然与不屈的意志,有着豪迈与伟大的梦想。他们在这样闲聊中,去往侯五的家中,虽然说起来,山谷中的每一人都是兄弟,但有了宣家坳的经历后,这五人也成了格外亲近的好友,偶尔在一块聚餐,增进感情,罗业更是将侯五的儿子候元顒收做弟子,授其文字、武艺。

夕阳的光芒将山谷之中染成一片澄黄,或三三两两或一队一队的军人在谷中有着各自的喧闹。山坡上,宁毅走向那处院子,傍晚的风大,晾晒在院子里的被单被吹得猎猎作响,穿白色衣裙的云竹一面收被子,一面与跑来跑去的小宁忌笑着,笑声在夕阳中显得温暖。

自去年打败完颜娄室后,红提与锦儿相继怀孕了,如今大伙儿都住在这里除了一直率领霸刀营在某处办事的西瓜谷中的事物按部就班下来之后,宁毅并未显得太过忙碌,他可以常常回来,陪着家人和孩子,聊聊天,说些闲碎的话语,在这个夏天,有星光的夜晚,他们也会在山麓间铺开席子,一面乘凉,一面悠闲地嬉闹。

宁毅每每想起江宁竹楼的那个小露台,檀儿未曾经历过那样的时日,那些时间里,她总是忙碌,忙忙碌碌地打理家中的生意,处理着与二房三房的关系,偶尔在夜里与宁毅在院中闲聊,是她唯一放松的时刻,此时听宁毅说起这些,她便有些嫉妒,云竹便在一旁继续抚琴给大家听,只是锦儿怀孕,已不能跳舞了。

月光澄净,月光下,云竹的琴音比之当年已愈发柔和而温暖,令人心情舒展。他与她们说起往昔,说起将来,很多东西大抵都说了一说。自从江宁城破的消息传来,拥有共同记忆的几人多少都难免的生出了些许惋惜之情,某一段记忆的见证,终究已经逝去,天下大变了样,人生也大变了样,纵然他们彼此还在一起,然而……分别,或许就要在不久之后到来。

怀孕后的红提偶尔会显得焦虑,宁毅常与她在外面走走,说起曾经的吕梁,说起梁爷爷,说起福端云,说起这样那样的往事,他们在江宁的相识,云竹去刺杀那位将军而身受重伤,说起那个晚上,宁毅将红提强留下来,对她说:“你想要什么,我去拿到它,打上蝴蝶结,送到你的手里……”

“来到这里之前,本想徐徐图之。但现在看来,距离天下太平,还要很长的时间,而且……吕梁多半也要遭殃了。”

“我们是夫妻,生下孩子,我便能陪你一道……”

“转机是有的,我说过的事情……这次不会食言。”

一如之前每一次面临困局时,宁毅也会紧张,也会担心,他只是比别人更明白如何以最理智的态度和选择,挣扎出一条可能的路来,他却不是全能的神仙。

他偶尔想起曾经那座仿佛建在水上的浮城,想起记忆已渐渐模糊的唐明远,想起清逸、阿康、若萍。如今他的面前,有着更为清晰的面孔、家人。

檀儿会在他的面前做出坚强的样子,在背地里咬紧牙关、微微颤抖。

云竹会将心中的热恋掩埋在平静里,抱着他,带着笑容却静静地留下泪来,那是她的担心。

小婵会握起拳头一直一直的给他加油,带着眼泪。

锦儿会肆无忌惮的坦率的大哭给他看,直到他觉得不能回去是难赎的罪衍。

红提会在他的身边,与他一道面对生死。

至于在远方的西瓜,那张显得稚气的圆脸大概会豪迈地笑着,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吧。

而孩子们,会问他战争是什么,他跟他们说起守护和毁灭的区别,在孩子似懂非懂的点头中,向他们承诺必然的胜利……

他想起死去的人,想起钱希文,想起老秦、康贤,想起在汴梁城,在西北付出生命的那些在懵懂中觉醒的勇士。他曾经是不在意这个时代的任何人的,然而身染红尘,终究落下了重量。

唉,这个时代啊……

****************

江南,新的朝堂已经渐渐有序了,一批批有识之士在努力地稳定着江南的情况,趁着女真消化中原的过程里竭力呼吸,做出痛定思痛的革新来。大量的难民还在从中原涌入。秋天到来后第二个月,周佩和君武等人,收到了中原传来的,不能被大肆宣扬的消息。

武建朔三年八月初七,大齐国聚集军队二十余万,由大将姬文康率队,在女真人的驱使下,推进吕梁山。

这是各方势力都早已预期到的事情,它的终于发生令旁观的众人皆有复杂的感触,而其后事态的发展,才真正的令天下所有人在此后都为之震撼、错愕、惊叹而又心悸,令此后许许多多的人一旦提起便感到激动慷慨,也无可抑制的为之悲恸怆然……

这一年的八月初十晚,二十万大军尚未接近吕梁山、小苍河一带的边缘,一场悍然的厮杀陡然降临了。由小苍河远奔而来的华夏黑旗军对二十万人发动了突袭。斯夜,姬文康大军炸营,二十余万人狼奔琢突,被华夏军衔尾追杀,斩敌万余,首级于山外原野上叠做京观。这场凶悍到极点的冲突,拉开了小苍河一带那场长达三年的,惨烈攻防的序幕……(未完待续。)

第七一六章 花开彼岸 人老苍河(一)

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南朝。

那是格外炎热的夏日,江南又临近采莲的季节了。恼人的蝉鸣中,周佩从睡梦里醒过来,脑中隐约还有些梦魇里的痕迹,成千上万人的冲突,在黑暗中汇成难以言说的怒潮,血腥的气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从那场噩梦般的大战之后,又过去了多久的时间呢?

女真人的搜山捡海,在江南的肆意屠戮。

她与父皇在海上飘荡的半年,留下弟弟,在这一片江南之地奔逃挣扎的半年。

时间,在记忆中过去了很久。然而若细细想来,似乎又只是近在眼前的过往。

贴身的婢女漪人端着冰镇的酸梅汤进来了。她稍稍清醒一下,将脑海中的阴霾挥去,不久之后她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廊道上,公主府的屋檐洒下一片阴凉,前方有走道、林木、一大片的荷塘,池塘的水波在阳光中泛着光芒。

天气太过炎热,架于池塘上的过道、亭台都不见人,只屋檐下偶见执勤的卫士,蝉鸣声中,隐约听见争吵的声音从廊道那头的隔壁院落传来。

周佩皱着眉头朝那边过去,长长的廊道延伸,那边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起来,也是这清晰的声音,令得周佩的心情愈发沉积下来。

她所居住的这个院落对着那大池塘,最是宽敞,十余房间列于水边,面对着那水边或是水上的园林、亭台,算是公主府的核心,周佩居住于此,每日里处理各种事情也在这里。旁边的院落则稍稍小些,院中一棵大槐树在毒人的日光中洒下一片阴凉,周佩过去时,便看见了仿佛正在对峙的两名男子——实际上倒只是一人找茬——驸马渠宗慧对着成舟海,骂骂咧咧的已经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见成舟海始终不予理睬,此时还冲过去推了他一下。

“……干嘛,不屑跟我说话?你以为当了小白脸就真的了不得了?也不看看你的年纪,你都能给她当爹了……”

面对着渠宗慧,成舟海只是低眉顺目,一言不发,当驸马冲过来伸双手猛推,他后退两步,令得渠宗慧这一下推在了空中,往前冲出两步几乎跌倒。这令得渠宗慧更是羞恼:“你还敢躲……”

“够了!”

周佩杏目含怒,出现在院门口,一身宫装的长公主此时自有其威严,甫一出现,院落里都安静下来。她望着院子里那在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眼中有着无法掩饰的失望——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强自压抑的两次呼吸之后,她偏了偏头:“驸马太失礼了。带他下去。”

她的话是对着旁边的贴身婢女宫漪人说的,宫漪人行礼领命,然后低声地招呼了旁边两名侍卫上前,接近渠宗慧时也低声道歉,侍卫走过去,渠宗慧对着周佩扬起脑袋挥了挥手,不让侍卫靠近。

“我会走的!”

这话傲然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成舟海,转身离开这处院子。

若只看这离开的背影,渠宗慧身材颀长、衣带飘飘、步履昂然,委实是能令许多女子心仪的男人——这些年来,他也确实依靠这副皮囊,俘获了临安城中许多女子的芳心。而他每一次在周佩面前的离开,也确实都这样的保持着风度,许是希望周佩见了他的傲然后,多少能改变些许心思。

然而他却从来不曾知道,眼前的女子,对于男人的这一面,却从未有过过多的憧憬,或许是她太早地见过太多的东西,又或许是这几年来她所负责的,是各种各样太过复杂的局面。渠宗慧每一次为挽回感情的努力,往往持续数天、持续半个月,而后又在周佩的毫无反应中恼羞成怒地离开,开始以“自暴自弃”的理由投入到其它女子的怀抱中去。

对于此时的周佩而言,那样的努力,太像小孩子的游戏。渠宗慧并不明白,他的“努力”,也委实是太过傲慢地嘲讽了这天下做事人的付出,公主府的每一件事情,关系成百上千乃至成千上万人的生计,如果当中能有放弃这两个字存在的余地,那这个世界,就真是太好过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这一年,周佩二十五岁,在她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时光里,已变成了大人。

“驸马无状,让先生受委屈了。”

“无妨,驸马他……也是因为喜爱公主,生了些,不必要的妒忌。”

“哦。”周佩点头,温和地笑了笑,“先生随我来。”

“嗯。”

耀眼阳光下的蝉鸣声中,两人一前一后,去往了大院落里议事的书房。这是许许多多时日以来照例的私下相处,在外人看来,也难免有些暧昧,不过周佩从不辩解,成舟海在公主府中数一数二的幕僚位置也从未动过。

继承了成国公主府的衣钵后,南朝几年的时光下来,如今的长公主府,在江南之地已经是比先前更为膨胀的庞然大物了。女真人的搜山捡海之后,武朝在实质上丢掉了整个中原。面对着乱局的官员们痛定思痛,收拾局面,周佩等人在这片混乱中重新整理起公主府的力量,也以走到了绝路的心态再度开始。

几年的时间,依靠着成舟海等人的辅助,周佩又努力而谨慎地学习着当初宁毅发展竹记的手腕,振兴各项实业。这惨淡的时光里,中原沦陷,大量失去家园的汉民从北地过来,社会混乱民生凋敝,许多人无遮体之衣无果腹之食,为了解决这些问题,以公主府在暗、朝廷法令在明的力量开始大幅度的发展商业作坊,试图给这些人以工作,最初巨大的混乱与窘迫过后,等到清醒下来,大伙儿才忽然发现,公主府的财力、影响已在社会的各个层面膨胀起来。

社会上的贫富之差正在加大,然而商业的振兴仍旧使大量的人得到了生存下来的机会,一两年的混乱过后,整个江南之地竟令人愕然的空前繁华起来——这是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现状——公主府中的、朝堂中的人们只能归结于各方面精诚的合作与知耻而后勇,归结于各自不懈的努力。

对于一些圈内人来说,公主府系统里各种事业的发展,甚至隐隐超过了当初那不能被提及的竹记系统——他们终于将那位反逆者某方面的本领,完全学会在了手上,甚至犹有过之。而在那样巨大的混乱过后,他们终于又看到了希望。

果然,没有那样巨大的灾难,生存在一片繁华里的人们还不会觉醒,这是女真人的三次南下打醒了武朝人。只要这样持续下去,武朝,迟早是要雄起的。

这是在不少诗会和文会上已渐渐开始流行的说法,而在明面上,靖平帝的巨大耻辱未去,但对于要洗刷耻辱的慷慨呼声,也在渐渐的起来了,这或许是社会以某种形式逐渐开始稳定的象征——当然,整个过程,可能还要持续很久很久,但能够有这样的成果,每一个参与者心中多少也都有着自豪。

公主府中并不提及这些,然而在一个个数据的交流里,一处处地方人们得以避免饥饿的汇报里,周佩或是成舟海等人,多少也能感受到心中某一方面的安定。

“……泉州方面,那八处农庄,地是收不了了,然而我已经跟穆员外谈好,此次收粮后,价格不许再超过市面均价。他怕我们强收庄子,应该不敢耍花招。蒲庆的棉纱坊,这一次进了两百人,估计用不完,有些麻烦,但任坊主跟我说,他有些新的想法……不管怎么做,我觉得,人先能有口饭吃就行。扬州那边,赈灾的粮已经不够了,我们有些安排……”

点点滴滴的平静语调,作为大管家的成舟海将这些事情说给周佩听了,不时的,周佩也会开口询问几句。在这样的过程里,成舟海望着书桌后的女子,偶尔心中也有着些许感叹。他是极为大男子主义的人——或者并非只是大男子主义——他功利务实的一面使他对所有人都不会无条件的信任,过往的时日里,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能赢得他的付出。

面前的女子并非惊才绝艳之辈,初识之际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秦老去后,宁毅造反,天地沦陷,跟随着周佩只能算是成舟海的一时权宜——她愈天真,也就愈好糊弄和操纵——然而这些年来,女子的艰难努力和战战兢兢却看在成舟海的眼中。她在许多个晚上近乎不眠不休地对比和处理各地的事物,不厌其烦的询问、学习;在外地奔走和赈灾,面对大量灾民,她冲在第一线进行处理和安抚,面对着本地势力的逼宫和对抗,她也在艰难地学习着各种应对和分化的手段,在极端难处理的环境下,甚至有一次亲手拔刀杀人,强势地镇压下矛盾,等待缓和之后,又不断奔走怀柔各方。

这些手段,有许多,出自成舟海的建议和教导。到得如今,成舟海未必是敬佩眼前的女子,却或多或少的,能够将她当成是并肩的同伴来看待。也是因此,他看着这位“长公主”在无数烦恼的事情中逐渐变得冷静和从容的同时,也会对她生出惋惜和同情的情绪来。

为人、尤其是作为女子,她从不快乐,这些年来压在她身上,都是身为皇室的责任、在有个不靠谱的父亲的前提下,对天下黎民的责任,这原本不该是一个女子的责任,因为若身为男子,或许还能收获一份建功立业的满足感,然而在面前这孩子身上的,便只有深深的重量和枷锁了。

有时候成舟海甚至会觉得,若她放弃认真,去接受那位作为驸马的渠宗慧,她或许还会获得些许幸福。这位驸马的本性未必坏,他只是年轻、自傲、软弱,他每每心怀憧憬地靠近过来,十天半个月之后,自觉受到了忽视,又去寻其它的女子——其实周佩若给他些好脸色看,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毕竟,此时的这位长公主,作为女子而言,亦是极为美丽而又有气质的,巨大的权力和长期的独居亦令她有着神秘的高不可攀的光彩,而经历许多事情之后,她亦有着沉静的涵养与气质,也无怪渠宗慧这样肤浅的男子,会一次一次被气走后又一次一次不甘心地跑回来。

他每一次无意间想到这样的东西,每一次的,在内心的深处,也有着更为隐秘的叹息。这叹息连他自己也不愿多想——那是无法可想之事——在某些方面,他或许比谁都更清楚这位长公主内心深处的东西,那是他在多年前无意间窥见的黑暗秘密。多年前在汴梁院落中,周佩对那男子的深深一礼……这样的东西,真是要命。

他将这些想法掩埋起来。

“……另外,昨天下午,见到了德新,他这两年在外游历,颇不一样了……”

正事聊完,说起闲话的时候,成舟海提起了昨日与某位朋友的重逢。周佩抬了抬眼:“李频李德新?这几年常听人说起他的才学,他游历天下,是在养望?”

“不太一样,他跟我说起,心中尚有疑惑。”成舟海看了看周佩,又是一笑,“我跟他提起出仕之事,或者干脆来长公主府帮忙,他拒绝了。不过,昨日他对我提出一些担忧,我觉得颇有道理,这两年来,我们手底下的各种店铺发展都很快,但这是因为北面流民的不断南下,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接下来也可能会出问题……”

“哪一天没问题了,我才奇怪……”周佩双手交握,靠在脸侧,目光朝一旁桌子上的重重一叠宣纸文档望过去,深深叹气。

成舟海便笑了笑,事实上,昨天他跟李频谈起的事情涉及的层次颇深,许多是儒道根子上的讨论,而周佩这几年追逐着某个男人的背影,逐渐务实起来。成舟海若要将他们所聊之事完全复述,周佩恐怕只会觉得无聊和浪费时间,他尽量简单地说了一下李频的现状,周佩叹息一声,也便不再理会了。

两人的谈话至此结束,临离开时,成舟海道:“听人说起,太子今日要过来。”周佩点点头:“嗯,说下午到。先生想见他?”

“倒也不是。”成舟海摇头,犹豫了一下,才说,“太子欲行之事,阻力很大。”

“他醉心格物,于此事,反正也不是很坚决。”

首节 上一节 437/790下一节 尾节 目录txt下载

上一篇:我,武松,开局迎娶潘金莲

下一篇:返回列表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