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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557节

车队抵达梓州的时候,夕阳已经在天际降下,梓州的城头上亮着火把,城门开着,但出入城池的官道上并没有行人,宁曦带着一小队人在城门外的驿站边等待。

由于刺杀事件的发生,对梓州的戒严此时正在进行。

“对梓州的戒严,是借题发挥。”被宁毅召唤过来,上车行了礼寒暄两句之后,宁曦才说起城内的事情。

梓州初降,当初又是大量华夏军反对者的聚集之地,第一波的户籍统计过后,也正好发生了宁忌遇刺的事情,如今负责梓州安全卫戍的军方将领召集陈驼子等人商议之后,对梓州开始了一轮戒严清查。

“军队入城之时,对于城内百姓,并未为难,即便是当初与咱们有旧的,甚至是名单上列了号的,想要离开也是悉听尊便。如今登记的时间已经给了,离开的时间也给了,再不肯走也不肯去登记的,正好藉此机会清查一番,昨日上午到今日下午,躲在城内先前与华夏军有过血债的凶徒抓了六批,狗急跳墙,我们伤了几个人。”

马车前行,宁曦平静地跟父亲说着城内的事态,随后道:“弟弟的伤没有大碍,吃了对方的拳脚,又故意用手臂挨了一剑,流了些血,但静养数日便能好过来,我未告诉他父亲你要过来的事,他此时可能已经睡下了,这次的事情,是我太过疏忽所致……”

从车窗的晃动间看着外头街市便迷离的灯火,宁毅摇了摇头,拍拍宁曦的肩膀:“我知道这里的事情,你做得很好,不必自责了,当年在京城,许多次的刺杀,我也躲不过去,总要杀到面前的。世界上的事情,便宜总不可能全让你占了。”

宁曦低着头,双拳按在膝盖上,沉默了好一阵,宁毅道:“听说严师傅在刺杀之中牺牲了。”

宁曦点了点头,宁毅叹了口气:“严飚师傅以前在江湖上有个名头,叫做‘毒医’,但性格其实是极好的人,这一年多,我拜托他照顾老二,他也从不含糊。此后,他是我们家的恩人,你要记得。严师傅夫人早逝,在和登有一收养的女儿,今年……可能十岁出头,在学校中念书,往后该咱们家照顾了。”

宁毅说起这些,每说一段,宁曦便点头记下来。此时的梓州城的宵禁虽然已经开始,街道上只见军人走过,但道路四周的宅子里仍旧传出各种各样的人声来,宁毅看着这些,又与宁曦闲聊了几句,方才道:“听聂师傅讲,以老二的身手,原本是不该被抓住的,他以身犯险,是这样吗?”

宁曦微微犹豫,摇了摇头:“……我当时未在现场,不好判断。但刺杀之事猝然而起,当时情况混乱,严师傅一时心急挡在二弟面前死了,二弟毕竟年纪不大,这类事情经历得也不多,反应迟钝了,也并不奇怪。”

长久以来,宁曦都知道父亲颇为关心家人,对于这场突如其来后来却戏剧收尾的刺杀,以及刺杀之中表现出来的一些不寻常的东西,宁曦有意为弟弟辩解几句,却见父亲的目光迷离于车窗外,道:“江南传来消息,营救司家人的行动失败了,剑阁恐怕游说不过来。”

没料到父亲的话语忽然跳跃到这件事上,宁曦微微愕然,他往日里也只知道剑阁方面女真与华夏军两头在拉锯,但对于司忠显家人之类的事,未曾听说过。这时愣了愣:“……嗯?”

宁毅笑笑:“待会再跟你细说,先去看看老二吧。”

这句话定下了调,宁曦不再多问,此后是宁毅向他询问最近的生活、工作上的琐碎问题,与闵初一有没有吵架之类的。宁曦快十八了,样貌与宁毅有些相似,只是继承了母亲苏檀儿的基因,长得更加俊美一些,宁毅年近四旬,但没有此时流行的蓄须的习惯,只是浅浅的八字胡,有时候未做打理,嘴唇上下巴上的胡须再深些,并不显老,只是不怒而威。

不多时,车队在医馆前方的道路上停下,宁毅在宁曦的带领下朝里头进去,医馆里的院子里相对安静,也没有太多的灯火,月光从院中银杏树的上方照下来,宁毅挥手遣散众人,推开房门时,身上缠了绷带的宁忌躺在床上,兀自呼呼沉睡。

睡得极香,看起来倒是没有半点遭遇刺杀或是杀人后的阴影残留在那儿,宁毅便站在门口,看了好一阵子。

***************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造化,自己的修行。

若从后往前看,武建朔十一年九月、十月间,女真已经浩浩荡荡地征服了几乎整个武朝,在西南,决定天下兴亡的关键大战即将开始,天下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聚集了过来。

这一年,十三岁的宁忌位于这暴风雨的中心,内心之中,也有着不亚于这场风暴的变化在聚集和酝酿。或许对于整个天下来说,他的变化无足轻重,但对于他自己,当然有着无法取代的意义。

或许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也都会通过同样的途径,走向更远的地方。

相对于之前跟随着军医队在各处奔走的时日,来到梓州之后的十多天,宁忌的生活是非常平静的。

军医队征用的医馆位于城西军营的附近,稍加整修,依旧对外开放,许多时候甚至是对本地居民义务看病,除药品外并不多收钱物。宁忌跟随着军医队中的众人打下手,照顾药物,无事时便练武,军医队中亦有武者,也能对他指点一番。

嫂子闵初一每隔两天来看他一次,替他收拾要洗或者要缝补的衣物——这些事情宁忌早已会做,这一年多在军医队中也都是自己搞定,但闵初一每次来,都会强行将脏衣服抢走,宁忌打不过她,便只好每天早上都整理自己的东西,两人如此对抗,不亦乐乎,名虽叔嫂,感情上实同姐弟一般

兄长拉着他出去吃了两次饭,间中谈一谈最近时局的发展。接收了川四路北面各个城镇后,由不同方向朝梓州聚集而来的华夏军士兵迅速突破了两万人,随后突破两万五,逼近三万,由各地调集过来的后勤、工兵队伍也都在最快的时间内到岗,在梓州以北的关键点上构筑起防线,与大量华夏军成员抵达同时发生的是梓州原居民的迅速迁出,也是因此,虽然在总体上华夏军掌握着大局,这半个月间人来人往的许多细节上,梓州城仍旧充满了忙乱的气息。

这样的气息,倒也并未传到宁忌身边去,兄长对他很是照顾,许多危险早早的就在加以杜绝,医馆的生活按部就班,倒像是梓州城中无人发觉的安静的角落。医馆院子里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也不知生存了多少年了,枝繁叶茂、沉稳雍容。这是九月里,银杏上的白果成熟,宁忌在军医们的指导下打下果子,收了备做药用。

温暖怡人的阳光许多时候从这银杏的叶子里洒落下来,宁忌便蹲坐在树下,开始出神和发呆。

这是少年人渐渐学会想事情的年纪,许多的疑问,早已在他心中发酵起来。当然,虽然外界残酷、愚蠢、不可理喻,在宁忌的身边始终有着家人的温暖在,他固然会在兄长面前发发牢骚,但整个情绪,自然不至于太过偏激。

也是因此,到他成年之后,无论多少次的回想,十三岁这年作出的那个决定,都不算是在极端扭曲的思维中形成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像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九月二十二,那场刺杀的兵锋伸到了他的眼前。

在那有着金黄银杏树的院子里,有刺客歇斯底里的投出一把钢刀,严飚严师傅几乎是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这是一个过激的举动,因为当时的宁忌极为冷静,要躲开那把钢刀并没有太大的难度,但就在他展开反击之前,严师傅的后背出现在他的面前,刀锋穿过他的心坎,从后背穿出来,鲜血溅在宁忌的脸上。

此时,更远的地方有人在放火,制造出一起起的混乱,一名身手较高的刺客面目狰狞地冲过来,目光越过严师傅的后背,宁忌几乎能看到对方口中的唾沫。

他的心中有巨大的怒气:你们明明是坏人,为什么竟表现得这般生气呢!

就在那片刻间,他做了个决定。

对方冲杀过来,宁忌踉跄后退,交手几刀后,宁忌被对方擒住。

能够抓住宁毅的二儿子,在场的三名刺客一方面错愕,一方面欣喜若狂,他们扛起宁忌就走,亦用牛皮绳绑住了宁忌的双手。三人夺路出城,中途有一人留下来断后,待到依照计划从密道迅速地出城,这批刺客中幸存的九人在城外汇合。

他们原本就是在梓州经营了数年的地头蛇,计划周详以快打慢,虽然风险大,但终于让他们捞到了成果。宁忌被其中一名高壮的汉子扛在肩膀上,手上、身上绑得严严实实,身上长短双刀自然也早被拿下,九人自认做了大事,接下来便是在华夏军形成大包围前迅速脱离,这个时候,宁忌也陡然发难。

对于一个身材还未完全长成的小孩子来说,理想的武器绝不包括刀,相对而言,剑法、匕首等武器点、割、戳、刺,讲求以最小的出力攻击要害,才更适合孩子使用。宁忌自小爱刀,长短双刀让他觉得帅气,但在他身边真正的杀手锏,其实是袖中的第三把刀。

那只是一把还没有手掌大小的短刀,却是红提、西瓜、宁毅等人冥思苦想后让他学来傍身的武器。作为宁毅的孩子,他的生命自有价值,将来虽然会遭遇到风险,但只要第一时间不死,愿意在短时间内留他一条性命的敌人居多,毕竟这是关键的筹码。

宁忌自小苦练的,是藏于袖间、掌间的这把短刀,这中间还不只是武术的掌握,也夹杂了戏法的思维。到得十三岁的年纪上,宁忌使用这把刀,从袖间到掌间,甚至于拿着刀在对方面前挥手,对方都难以发觉。它的最大用处,就是在被抓住之后,割断绳子。

九名刺客在梓州城外汇合后片刻,还在高度提防后方的华夏军追兵,完全想不到最大的危险会是被他们带过来的这名孩子。背负宁忌的那名大汉乃是身高将近两米的巨人,咧开嘴哈哈大笑,下一刻,在肩上少年的手掌一转,便划开了对方的脖子。

人还在站着,鲜血喷涌而出,宁忌在空中翻下地面,飞到已全力掷出,直取对面一名女子的左眼,那女刺客身边还站着她的丈夫,下一刻啊的一声,脸上便是一片血光,她的左眼被刀光扫过,眼睛已毁,飞刀待过她的侧脸,人却未死。宁忌一落地,抄起一把钢刀便投入林中。

众人追将上去,宁忌步履飞快,带着众人绕了一个小圈,冲回原地。其时那对夫妻尚在处理伤势,宁忌从后方冲出,照着躺在地上的眼伤女人的肚子便全力劈了下去,那丈夫仓促间将宁忌格挡开,宁忌借势往地上滚落,便展开最为刁钻的地躺刀照着那女人杀过去。

地躺刀斩脚劈腿,本就难防,再加上宁忌身形不大,刀光更是凌厉,那眼伤女子同样躺在地上,宁忌的刀光恰到好处地将对方笼罩进去,女子的丈夫身体还在站着,兵器抵挡不及,又无法后退——他心中可能还无法相信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孩子心性如此狠辣——转眼间,双腿中刀,宁忌从他的腿边滚过去,直接劈断了对方的一对脚筋。

他们又哪里能想通,虽然在许多事情上宁毅都关心孩子的心理成长,但在这样恶劣的战争环境下,对于战斗与自保的事情,没有人敢有所保留。自小教授宁忌武艺的要么是红提、西瓜这等经历过战阵的高手,要么是杜杀这样的狠辣人物,再或者陈驼子一般的邪道高手,对敌人的弱点利用起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相对而言,似乎只有偶尔指点一下宁忌的陈凡,能带给他些许豪迈的气息。

至于宁毅,则只能将这些手段套上兵法一一解释:金蝉脱壳、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等等等等。

宁忌对这些兵法早已烂熟于心,只是这一次才终于遭遇到如此多的敌人,运用出来。他砍了这对夫妻的脚筋,也不杀人,在其它几人急忙赶回前又迅速逃离,于树林之中伏击落单者。

如此这般,待到不久之后援兵赶到,宁忌在树林之中又先后留下了三名敌人,另外三人在梓州时或许还算是地头蛇甚至颇有名望的绿林人,此时竟已被杀得抛下同伴拼命逃离。

从梓州赶来的援手大多也是江湖上的老油条,见宁忌虽然也有受伤但并无大碍,不由得松了口气。但另一方面,当看到整个战斗的情况,稍加复盘,众人也不免为宁忌的手段暗自心惊。有人与宁曦提起,宁曦虽然觉得弟弟没事,但思考之后还是认为让父亲来做一次判断比较好。

至于宁忌,在这件事后,反倒像是放下了心事,看过死去的严师傅后便专心养伤、呼呼大睡,许多事情在他的心中,至少暂时的,已经找到了方向。

**************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在睡梦中下意识地醒过来,扭头望向一旁时,父亲正坐在床边,籍着些微的月光望着他。

“爹,你过来了。”宁忌似乎没感觉到身上的绷带,欣喜地坐了起来。

宁毅便连忙去搀扶他:“不要太快,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了,睡了好久。爹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有多久,听说你出事,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不过没告诉你娘,怕他担心。”

“我没事,那些家伙全都被我杀跑了。可惜严师傅死了。”

宁忌说着话,便要掀开被子下来,宁毅见他有这样的活力,反倒不再阻拦,宁忌下了床,口中叽叽喳喳地说他睡得太久,睡不着了,宁毅吩咐外头的人准备些粥饭,他拿了件单衣给宁忌罩上,与他一道走出去。院子里月光微凉,已有馨黄的灯火,其他人倒是退出去了。宁忌在檐下缓缓的走,给宁毅比划他如何打退那些敌人的。

“听说,小忌你好像是故意被他们抓住的。”

某一刻,宁毅微笑着问出这句话来,宁忌微微一愣,过得片刻,却点了点头:“……嗯。”

“为什么啊?因为严师傅吗?”

“严师傅死了……”宁忌这样重复着,却并非肯定的语句。

“这些年来,也有其他人,是眼看着死在了我们面前的,身在这样的世道,没见过死人的,我不知道天下间还有没有,为什么严师傅死了你就要以身犯险呢?”

宁忌沉默了片刻:“……严师傅死的时候,我忽然想……若是让他们分头跑了,或许就再也抓不住他们了。爹,我想为严师傅报仇,但也不只是因为严师傅。”

少年坦坦白白,语速虽不快,但也不见太过迷惘,宁毅道:“那是为什么啊?”

“爹,我这些天在医馆,过得很太平。”

“你哥替你挡下了很多事。”

“但是外面是挺乱的,很多人想要杀我们家的人,爹,有很多人冲在前头,凭什么我就该躲在这里啊。”

少年说到这里,宁毅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只听宁忌说道:“爹你以前曾经说过,你敢跟人拼命,所以跟谁都是平等的。咱们华夏军也敢跟人拼命,所以即便女真人也打不过我们,爹,我也想变成你、变成陈凡叔叔、红姨、瓜姨那么厉害的人。”

“……”宁毅沉默下来。

“严师傅死的那个时候,那人张牙舞爪地冲过来,他们也把命豁出来了,他们到了我面前,那个时候我忽然觉得,如果还往后躲,我就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变成厉害的人了。”

“……爹,我就用尽全力,杀上去了。”

第八七四章 荒原(上)

午夜前后,梓州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雨势笼罩大地。

视察卫戍工地的一行人上了城墙,一时间便没有下来,宁毅通过城楼上的窗户朝外看,雨夜中的城墙上只余了几处小小的光点尚在亮着。

每隔数十米的一点点光芒,勾勒出隐约的城池轮廓。换防的士兵们披了蓑衣,沿城墙走向远处,渐渐淹没在雨的黑暗里,间或还有细碎的人声传来。

高墙的内围,城市的建筑影影绰绰地往远处延伸,白日里的青瓦灰墙、大小院落在此刻都渐渐的溶成一块了。为了卫戍守城,城墙附近数十丈内原本是不该建房的,但武朝承平两百余年,位于西南的梓州未曾有过兵祸,再加上地处要道,商业发达,民居逐渐占据了视野中的一切,先是贫户的房屋,后来便也有富户的院落。

即将到来的战争已经吓跑了城内三成的人,住在北面城墙附近的居民被优先劝离,但在大大小小的院落间,扔能看见稀疏的灯点,也不知是主人起夜还是作甚,若仔细凝望,近处的小院里还有主人仓促离开是遗落的物品痕迹。

两名更夫提着灯笼,躲避在已无人居住的院落外的屋檐下。

距离第一次女真人南下,十余年过去了,鲜血、战阵、生死……一幕幕的戏剧轮番上演,但对这世上大部分人来说,每个人的生活,仍旧是普普通通的延续,即便战乱将至,困扰人们的,依旧有明日的柴米油盐。

在赶来梓州之前,宁毅接到了从江南发过来的失败讯息。

自华夏军杀出凉山范围,进入成都平原之后,剑阁一直以来都是下一步战略中的关键点,对于剑阁守将司忠显的争取和游说,也始终都在进行着。

司忠显此人忠于武朝,为人有智慧又不失仁慈和变通,往日里华夏军与外界交流、售卖武器,有大半的生意都在要经过剑阁这条线。对于供应给武朝正规部队的单子,司忠显从来都给予方便,对于部分家族、豪绅、地方势力想要的私货,他的打击则相当严厉。而对于这两类生意的分辨和挑拣能力,证明了这位将领头脑中有着相当的大局观。

华夏军总参谋部对于司忠显的整体观感是偏向正面的,也是因此,宁曦与宁忌也会认为这是一位值得争取的好将领。但在现实层面,善恶的划分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单只司忠显是忠于天下黎民还是忠于武朝正统就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情。

总之在这一年的上半年,通过司忠显借道,离开川四路攻击女真人还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刘承宗的一万人也正是在司忠显的配合下去往徐州的——这符合武朝的根本利益。然而到了下半年,武朝式微,周雍离世,正统的朝廷还一分为二,司忠显的态度,便明显有了动摇。

这中间还有更为复杂的情况。

司忠显原籍浙江秀州,他的父亲司文仲十余年前一度担任过兵部侍郎,致仕后全家人一直居于平江府——即后世苏州。女真人攻破京城,司文仲带着家人回到秀州乡下。

七月,完颜希尹着女真军队攻秀州,城破之后请出司文仲,授与礼部尚书一职,随后便将司文仲派来剑阁劝降。其时江南一带华夏军的人手已经不多,宁毅命令前线做出反应,谨慎打探之后酌情处理,他在命令中重复了这件事需要的谨慎,没有把握甚至可以放弃行动,但前线的人员最终还是决定出手救人。

这场行动,华夏军一方折了五人,司家人亦有伤亡。前线的行动报告与检讨发回来后,宁毅便知道剑阁谈判的天平,已经在向女真人那边不断倾斜。

每到此时,宁毅便不由得检讨自己在组织建设上的缺憾。华夏军的建设在某些轮廓上模仿的是后世中华的那支军队,但在具体环节上则有着大量的差异。

从本质上来说,华夏军的主轴,源自于现代军队的管理系统,森严的军法、严格的上下监督体系、到位的思想管理,它更类似于现代的美军或是现代的种花军队,至于最初的那一支红军,宁毅则无法模拟出它坚定不移的信仰体系来。

宁毅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近代的中国存在太多无法复制的东西,那个时代,西方是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中国是落后的思维与政治体系,超过一百年深入骨髓的屈辱与痛苦,无数人不断地碰壁和寻找道路,最终才铸造出那样一支具备坚定无产阶级信仰的军队来。

武朝经历的屈辱,还太少了,十余年的碰壁还无法让人们意识到需要走另一条路的迫切性,也无法让几种思维碰撞,最终得出结果来——甚至于出现第一阶段共识的时间都还不够。而另一方面,宁毅也无法放弃他一直都在培养的工业革命、资本主义萌芽。

因为这些原因,华夏军才与老牛头决裂,也是因为这些原因,华夏军在某些方向上更像是后世的大公司大企业,尽管宁毅也进行大量的“华夏”理念宣传,但真正支撑起一切的,是超越时代的专业的体系,专业的办事方法,在经历了一次次胜利之后,军队中的办事人员们有着昂扬的斗志,也有了近乎骄傲的乐观主义精神。

对于这样的精神,宁毅进行过大量的整顿,但效果当然是有限的。没有百年屈辱,没有无数的失败,没有四一二大屠杀,也没有始终居于劣势的窘迫和这窘迫之中的深信不疑,培养不出那种深入骨髓里的坚持和严肃。击溃陆桥山轻松拿下大半个成都平原之后,部分华夏军人对于女真人甚至都有着蔑视的情绪。

这一年以来的对外工作,伤亡率高于宁毅的预期。在这样的情况下,慷慨与壮烈不再是值得宣传的事情。每一种主义都有它的利弊,每一种思想也都会引出不同的方向和矛盾,这几年来,真正困扰宁毅思维的,始终是这些事情的关联与转折。

如何让人们理解和深刻接受格物之学与社会的必要性,如何令资本主义的萌芽产生,如何在这个萌芽产生的同时放下“民主”与“平等”的思维,令得资本主义走向无情的逐利极端时仍能有另一种相对温情的秩序相制衡……

而司忠显的事情也将决定整个天下大势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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