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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621节

她说着这话,目光严肃起来。这些年在晋地,楼舒婉管理的多是政务后勤,但战争的两年随军而走,对于军队倒也不是全无理解,此刻的严肃倒也称不上斥责,更多的是私下里的紧迫感。

王巨云皱着眉头,严肃更甚,于玉麟倒也并不讳饰,叹了口气:“这些年的时间,看那位宁先生治军,有许多的革新是显而易见的。武朝重文轻武,害怕军队挟武力以自重,因此对军队的节制盘根错节,如此一来,将领无权军队孱弱积重难返,这些年各方强兵之策,首先都是放权于将领,如南面能打的背嵬军,是以太子的力量隔绝了外部的各方制衡,方才在那岳鹏举的铁血治军下练出些战力来,此为其一,华夏军自然更是如此,不在话下。”

“这一条件做到不难,我方治军近年来亦是如此发展,尤其是这两年,大战之中也去掉了不少弊病,原本晋地各个小门小户都免不了对军队伸手,做的是为自己打算的主意,实质上就让军队打不了仗,这两年咱们也清理得差不多。但这一条件,不过是第一道门槛……”

于玉麟顿了顿:“进了这第一道门槛,军队固然像个军队了,但华夏军真正厉害的,是练兵的强度、军纪的森严。华夏军的所有战士,在过去都是私兵亲卫之标准,脱产而作,每日训练只为打仗,兵法之上令行禁止。这样的兵,大家都想要,但是养不起、养不长,华夏军的做法是以全部的力量支撑军队,以那宁先生的经商手段,倒卖军械、购买粮食,无所不用其极,中间的许多时候,其实还得饿肚子,若在十年前,我会觉得它……养不长。”

“军队饿肚子,便要降士气,便要不听命令,便要违反军法。但宁先生真正厉害的,是他一边能让军队饿肚子,一边还维持住军法的严厉,这中间固然有那‘华夏’名号的原因,但在咱们这里,是维持不住的,想要军法,就得有粮饷,缺了粮饷,就没有军法,里头还有中下层将领的原因在……”

“如此一来,华夏军并非是在哪一个方面与我等不同,其实在方方面面都有差异。当然,以往我等不曾觉得这差异如此之大,直到这望远桥之战、汉中之战的战报过来。华夏第七军两万人击溃了宗翰的十万大军,但要说我等就能宗翰希尹的这拨残兵,又确实……并无任何佐证。”

于玉麟说完这些,沉默了片刻:“这便是我与华夏军今日的区别。”

自十余年前吕梁山与宁毅的一番碰面后,于玉麟在华夏军的名号前,态度始终是谨慎的,此刻不过私下里的三两人,他的话语也颇为坦诚。一旁的王巨云点了点头,待到楼舒婉目光扫过来,方才开口。

“一战之力,数战之力,却都能有,虽未必能胜,但也不见得败。”

楼舒婉点头:“……至少打一打是可以的,也是好事了。”

对于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战争,各方面的衡量其实都已经汇总过来,基本上来说,两年多的抗争令得晋地军队的战力增强,随着思想的逐渐统一,更多的是韧性的增加。纵然无法说出一定能击溃宗翰、希尹的话来,但即便一战不胜,也能从容而持续地展开后续作战,依靠晋地的地形,把宗翰、希尹给熬回去,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这样的状况让人不至于哭,但也笑不出来。楼舒婉说完后,三人之间有些沉默,但随后还是女人笑了笑:“如此一来,也难怪西南那帮人,要骄傲到不行了。”

于玉麟想了想,笑起来:“展五爷最近如何?”

“汉中决战过后,他过来了几次,其中一次,送来了宁毅的书信。”楼舒婉淡淡说道,“宁毅在信中与我说起将来局势,谈到宗翰、希尹北归的问题,他道:女真第四次南侵,东路军大胜,西路军惨败,回到金国之后,东西两府之争恐见分晓,我方坐山观虎斗,对于已居劣势的宗翰、希尹部队,不妨采取可打可不打,并且若能不打尽量不打的态度……”

“呵,他还挺体贴的……”她微微一笑,带着慵懒的讥讽,“想是怕我们打不过,给个台阶下。”

“……”

“……”

于玉麟与王巨云对望一眼。

王巨云道:“信中可还说了其它?”

楼舒婉将信函从衣袖中拿出来,递了过去:“有,他打的自己的小算盘,希望我们能借一批粮给东边梁山的那些人……山东饿殍千里,去年草根树皮都快吃光了,冬小麦,种子不够,所以虽然到了收成的时候,但恐怕收不了几颗粮食,没多久就又要见底了。”

宁毅写来的信函很长,纵然拿在手中,一时间也看不了多少。楼舒婉说完,于玉麟道:“金狗东路军回师已近黄河,一旦过山东,恐怕放不过祝彪、王山月、刘承宗等人。小麦最近才收,他们能捱到现在,再捱一段时间应该没问题。宁毅这是有把握让他们撑过女真东路军?他想借的,是往后的粮吧?”

楼舒婉点头:“梁山如何在女真东路军面前捱过去,他在信中不曾多说。我问展五,大概总有几个办法,要么干脆放弃梁山,先躲到我们这边来,要么认准吴乞买快死了,在山上硬熬熬过去,又或者干脆求宗辅宗弼放条生路?我懒得多猜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随后懒洋洋地说道:“他在信中邀我等南下——打败了一次女真人,骄傲得不得了了,六月里,要在成都开英雄大会,选绿林盟主,说要跟天下人聊一聊华夏军的想法,关于卖粮的事情,到时候也可以一并谈谈,看来是不怕我们漫天要价……”

听她说出这句,正在看信的王巨云神色微微动容,朝着后方翻了两页,于玉麟也朝这边看了一眼,自然知道,若信上真有这样的邀请,其余的信息大抵都要变成细枝末节。楼舒婉转过身去,靠近了边缘的女墙,看着远处的风景。

三人之间安静了一阵,于玉麟看着楼舒婉,道:“你准备去吗?”

晚风吹起裙摆,楼舒婉背对这边,眺望远处。

“……虽不甘心,但有些事情上头,我们确实与西南差了许多。如同于大哥方才所说的那些,差了,要改,但如何改,不得不审慎以对。能去西南看上一次是件好事,更何况这次宁毅有求于我,若能往西南跑一趟,很多的好处都能拿下来……”

“……但宗翰、希尹北归,大战迫在眉睫……”

楼舒婉双手按在女墙上,望向远处的目光冷冽,口中道:

“我怎么去啊?”

她平静而冷淡地陈述了事实。嗤之以鼻。

第九六零章 四海翻腾 云水怒(四)

傍晚的风徐徐吹来,王巨云抬起头:“那楼相的想法是……”

“去是肯定得有人去的。”楼舒婉道,“早些年,我们几人多少都与宁毅打过交道,我记得他弑君之前,布局青木寨,口头上就说着一个做生意,公公道道地做生意,却占了虎王这头不少的便宜。这十多年来,黑旗的发展令人叹为观止。”

“……黑旗以华夏为名,但华夏二字不过是个药引。他在商业上的运筹不必多说,商业之外,格物之学是他的法宝之一,过去只是说铁炮多打十余步,豁出去了拿命填,倒也填得上,但望远桥的一战之后,天下没有人再敢忽视这点了。”

“……练兵之法,令行禁止,方才于大哥也说了,他能一边饿肚子,一边执行军法,为何?黑旗始终以华夏为引,推行平等之说,将领与士兵同甘共苦、一同训练,就连宁毅本人也曾拿着刀在小苍河前线与女真人厮杀……没死真是命大……”

“……至于为何能让军中将领如此自律,其中一个原因显然又与华夏军中的培训、授课有关,宁毅不光给高层将领授课,在军队的中下层,也时常有各式讲课,他把兵当秀才在养,这中间与黑旗的格物学发达,造纸兴盛有关……”

“……此外,商业上讲契约,对百姓讲什么‘四民’,这些事情的桩桩件件,看起来都有关联。宁毅使种种革新形成循环,因此才有今日的气象。虽然江南那边一群软蛋总说过于激进,不如儒家学说来得稳妥,但到得眼下,再不去学学看看,把好的东西拿过来,几年后活下来的资格都会没有!”

这些事情,往日里她显然已经想了许多,背对着这边说到这,方才转过侧脸。

“……西南的这次大会,野心很大,一战功成后,甚至有建国之念,而且宁毅此人……格局不小,他在心中甚至说了,包括格物之学根本理念在内的所有东西,都会向天下人一一展示……我知道他想做什么,早些年西南与外界做生意,甚至都不吝于出售《格物学原理》,江南那位小太子,早几年也是挖空心思想要提升匠人地位,可惜阻力太大。”

楼舒婉顿了顿:“宁毅他甚至是觉得,只他西南一地推行格物,培养匠人,速度太慢,他要逼得天下人都跟他想一样的事情,一样的推行格物、培养匠人……将来他横扫过来,一网打尽,省了他十几年的功夫。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霸道。”

于玉麟想了想,道:“记得十余年前他与李频决裂,说你们若想打败我,至少都要变得跟我一样,如今看来,这句话倒是没错。”

楼舒婉转过身来,沉默片刻后,才雍容地笑了笑:“所以趁着宁毅大方,这次过去该学的就都学起来,不光是格物,所有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去学过来,脸皮也可以厚一点,他既然有求于我,我可以让他派匠人、派老师过来,手把手教我们学会了……他不是厉害吗,将来打败我们,所有东西都是他的。唯独在那华夏的理念方面,咱们要留些心。那些老师也是人,锦衣玉食给他供着,会有想留下来的。”

她说到这里,王巨云也点了点头:“若真能如此,确实是眼下最好的选择。看那位宁先生往日的做法,或许还真有可能应承下这件事。”

“以那心魔宁毅的狠毒,一开始谈判,说不定会将山东的那帮人反手抛给我们,说那祝彪、刘承宗便是老师,让我们接纳下来。”楼舒婉笑了笑,随后从容道,“这些手段恐怕不会少,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可。”

与那宁毅作为敌人打交道已经在数年以前了,自对方颠覆虎王政权,扶了楼舒婉、于玉麟上位后,西南与晋地的关系,还算得上是守望相助的蜜月期。楼舒婉此时提起对方的难缠,令得于玉麟、王巨云多少有些警惕和头皮发麻。

楼舒婉顿了顿,方才道:“大方向上说来简单,细务上不得不考虑清楚,也是因此,此次西南若是要去,须得有一位头脑清醒、值得信任之人坐镇。其实这些年华夏军所说的平等,与早些年圣公所言‘是法平等’一脉相承,当年在杭州,王公与宁毅也曾有过数面之缘,此次若愿意过去,或许会是与宁毅谈判的最佳人选。”

云山那头的夕阳正是最辉煌的时候,将王巨云头上的白发也染成一片金黄,他回忆着当年的事情:“十余年前的杭州确实见过那宁立恒数面,当时看走了眼,后来再见,是圣公身亡,方七佛被押解上京的途中了,那时觉得此人不简单,但后续并未打过交道。直至前两年的林州之战,祝将军、关将军的奋战我至今难忘。若局势稍缓一些,我还真想到西南去走一走、看一看……还有茜茜那丫头、陈凡,当年有些事情,也该是时候与他们说一说了……”

当年圣公方腊的起义撼动天南,起义失败后,中原、江南的无数大族都有插手其中,利用起事的余波获取自己的利益。当时的方腊已经退出舞台,但表现在台面上的,便是从江南到北地无数追杀永乐朝余孽的动作,例如林恶禅、司空南等人被抬出来重整弥勒教,又例如各地大族利用账册等线索相互攀扯倾轧等事情。

永乐朝中多有热血义气的江湖人士,起义失败后,不少人如飞蛾扑火,一次次在解救同伴的行动中牺牲。但其中也有王寅这样的人物,起义彻底失败后在各个势力的倾轧中救下一部分目标并不大的人,眼见方七佛已然残废,成为吸引永乐朝残部前仆后继的诱饵,于是干脆狠下心来要将方七佛杀死。

他的目的和手段自然无法说服当时永乐朝中绝大部分的人,即便到了今天说出来,恐怕不少人仍旧难以对他表示谅解,但王寅在这方面从来也不曾奢求谅解。他在后来隐姓埋名,改名王巨云,唯独对“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宣传,仍旧保留下来,只是已经变得更为谨慎——其实当初那场失败后十余年的辗转,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场更为深刻的成熟经历。

到前年二月间的林州之战,对于他的震撼是巨大的。在田实身死,晋地抗金联盟才刚刚结成就趋于崩溃的局势下,祝彪、关胜率领的华夏军面对术列速的近七万部队,据城以战,而后还直接出城展开殊死反击,将术列速的军队硬生生地击溃,他在当时看到的,就已经是跟整个天下所有人都不同的一直军队。

在此之前,由于西瓜、陈凡等人的存在,他对华夏军这股势力,其实多少有些避讳的态度。即便宁毅弑君造反,他更多的也只是将其当成与圣公类似的一种势力。到得见证了林州之战的那一天,他确实很像去西南看一看那些他至今不曾了解过的平等理念。

如果宁毅的平等之念真的继承了当年圣公的想法,那么今天在西南,它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老人的目光望向西南的方向,随后微微地叹了口气。

“……只是,亦如楼相所言,金人归返在即,这样的情况下,我等虽不至于必败,但尽量还是以保持战力为上。老夫在战场上还能出些力气,去了西南,就真的只能看一看了。不过楼相既然提起,自然也是知道,我这里有几个合适的人手,可以南下跑一趟的……譬如安惜福,他当年与陈凡、宁毅、茜茜都有些交情,早年在永乐朝当军法官上来,在我这边向来任副手,懂决断,脑子也好用,能看得懂新事物,我提议可以由他带队,南下看看,当然,楼相这边,也要出些合适的人手。”

楼舒婉笑起来:“我原本也想到了此人……其实我听说,此次在西南为了弄些花头,还有什么运动会、比武大会要举行,我原想让史英雄南下一趟,扬一扬我晋地的威风,可惜史英雄不在意这些虚名,只好让西南那些人占点便宜了。”

“西南高手甚多。”王巨云点了点头,微笑道,“其实当年茜茜的武艺本就不低,陈凡天生神力,又得了方七佛的真传,潜力更是厉害,又听说那宁人屠的一位妻子,当年便与林恶禅不相上下,再加上杜杀等人这十余年来军阵厮杀,要说到西南比武取胜,并不容易。当然,以史进兄弟今日的修为,与任何人公平放对,五五开的赢面总是有的,便是再与林恶禅打一场,与当年泽州的战果,恐怕也会有不同。”

王寅当年便是文武双全的大高手,一手孔雀明王剑与“云龙九现”方七佛相较,其实也并不逊色,当年方七佛被押解上京途中,试图救人的“宝光如来”邓元觉与其全力厮杀,也无法将其正面击败。只是他这些年出手甚少,即便杀人多半也是在战场之上,旁人便难以判断他的武艺而已。

这时候他评点一番西南众人,自然有着相当的说服力。楼舒婉却是撇嘴摇了摇头:“他那妻子与林宗吾的不相上下,倒是值得商榷,当年宁立恒霸道凶蛮,眼见那位吕梁的陆当家要输,便着人开炮打林宗吾,林宗吾若不罢手,他那副样子,以火药炸了周围,将与会人等全数杀了都有可能。林教主武艺是厉害,但在这方面,就恶不过他宁人屠了,那场比武我在当场,西南的那些宣传,我是不信的。”

王巨云蹙眉,笑问:“哦,竟有此事。”

三人缓缓往前走,楼舒婉偏头说话:“那林教主啊,当年是有些心气的,想过几次要找宁毅麻烦,秦嗣源倒台时,还想着带人入京,给宁毅一党找麻烦,他杀了秦嗣源,遇上宁毅调动骑兵,将他党羽杀得七七八八,林宗吾掉头跑了,原本锲而不舍还想报复,谁知宁毅回头一刀,在金銮殿上剁了周喆……这宁毅是疯的啊,惹他做什么。”

楼舒婉笑了笑:“所以你看从那以后,林宗吾什么时候还找过宁毅的麻烦,原本宁毅弑君造反,天下绿林人前仆后继,还跑到小苍河去刺杀了一阵,以林教主当年天下第一的声望,他去杀宁毅,再合适不过,然而你看他什么时候近过华夏军的身?不管宁毅在西北还是西南那会,他都是绕着走的。金銮殿上那一刀,把他吓怕了,恐怕他做梦都没想过宁毅会干出这种事情来。”

三人一面走,一面把话题转到这些八卦上,说得也颇为有趣。其实早些年宁毅以竹记说书形式谈论江湖,这些年有关江湖、绿林的概念才算深入人心。林宗吾武艺天下第一不少人都知道,但早几年跑到晋地传教,联合了楼舒婉后来又被楼舒婉踢走,此时说起这位“天下第一”,眼前女相的话语中自然也有一股睥睨之情,俨然有种“他虽然天下第一,在我面前却是不算什么”的豪迈。

有关于陆寨主当年与林宗吾比武的问题,一旁的于玉麟当年也算是见证者之一,他的眼光比起不懂武艺的楼舒婉当然高出许多,但这时候听着楼舒婉的评价,自然也只是连连点头,没有意见。

三人如此前行,一番议论,山麓那头的夕阳渐渐的从金黄转为彤红,三人才入到用了晚膳。有关于革新、备战以及去到成都人选的选择,接下来一两日内还有得谈。晚膳过后,王巨云首先告辞离开,楼舒婉与于玉麟沿着宫城走了一阵,于玉麟道:“宁毅此人虽然看来大气,但心魔之名不可小觑,人手选定之后还需细细叮嘱他们,到了西南之后要多看实际状况,勿要被宁毅口头上的话语、抛出来的假象蒙蔽……”

楼舒婉点头笑起来:“宁毅的话,成都的景象,我看都不见得一定可信,消息回来,你我还得仔细辨认一番。而且啊,所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对于华夏军的状况,兼听也很重要,我会多问一些人……”

她的笑容之中颇有些未尽之意,于玉麟与其相处多年,此时目光疑惑,压低了声音:“你这是……”

楼舒婉取出一封信函,交到他手上:“眼下尽量保密,这是伏牛山那边过来的消息。先前私下说起了的,宁毅的那位姓邹的弟子,收编了徐州军队后,想为自己多做打算。如今与他狼狈为奸的是洛阳的尹纵,双方互相依靠,也互相提防,都想吃了对方。他这是到处在找下家呢。”

“能给你递信,恐怕也会给其他人递吧……”于玉麟才将信拿出来,听到这里,便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此事要小心,听说这位姓邹的得了宁毅真传,与他接触,不要伤了自己。”

“今天的晋地很大,给他吞他也吞不下来,不过想要左右逢源,叼一口肉走的想法自然是有的,这些事情,就看各人手段吧,总不至于觉得他厉害,就裹足不前。其实我也想借着他,称称宁毅的斤两,看看他……到底有些什么手段。”

夜幕已经降临了,两人正沿着挂了灯笼的道路朝宫城外走,楼舒婉说到这里,平素看来生人勿进的脸上此时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那笑容的背后也有着身为上位者的冷冽与刀枪。

于玉麟看完那信函,一时间有些担心这信的那头真是一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宁立恒,晋地要吃个大亏,随后又觉得这位年轻人这次找上楼舒婉,恐怕要如林宗吾一般被吃干抹净、后悔不迭。如此想了片刻,将信函收起来时,才笑着摇了摇头。

“中原呐,要热闹起来喽……”

“于大哥敞亮。”

楼舒婉笑。

不久之后,两人穿过宫门,互相告辞离去。五月的威胜,夜幕中亮着点点的灯火,它正从过往战乱的疮痍中苏醒过来,虽然不久之后又可能陷入另一场战火,但这里的人们,也已经渐渐地适应了在乱世中挣扎的方法。

楼舒婉按着额头,想了许多的事情。

黑暗的天穹下,晋地的群山间。马车穿过城市的街巷,籍着灯火,一路前行。

第九六一章 四海翻腾 云水怒(五)

云中府,夕阳正吞没天际。

人声伴随着烈焰的肆虐,在刚刚入夜的天幕下显得混乱而凄厉,火焰中人影奔走哭喊,空气中弥漫着血肉被烧焦的气味。

酬南坊,云中府内汉人聚集的贫民区,大量的棚屋聚集于此。这一刻,一场大火正在肆虐蔓延,救火的水龙车从远处赶过来,但酬南坊的设置本就混乱,没有章法,火焰起来之后,些许的水龙,对于这场火灾已经无能为力。

总捕满都达鲁站在附近的街口看着这一切,听得远远近近都是人声,有人从烈火中冲了出来,浑身上下都已经焦黑一片,扑倒在街市外的污水中,最后凄厉的喊声渗人无比。酬南坊是部分得以赎身的南人聚居之所,附近街市边不少金人看着热闹,议论纷纷。

满都达鲁是过来与附近帮派谈事情的,这是个以奚人为主的帮派,眼见大火熊熊,帮众都出去救人救火、打探消息去了。他在路边看得一阵,副手与几名城中捕快已经过来,低声问道:“头,怎么回事?这事可大了……”

满都达鲁是城内总捕之一,管理的都是牵连甚广、波及甚大的事情,眼前这场熊熊大火不知道要烧死多少人——虽然都是南人——但毕竟影响恶劣,若然要管、要查,眼下就该动手。

“去帮帮忙,顺道问一问吧。”

满都达鲁这样说着,手下的几名捕快便朝周围散去了,副手却能够看出他脸上神色的不对,两人走到一旁,方才道:“头,这是……”

“火是从三个院子同时起来的,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堵了两头去路,眼下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你先留个神,将来或许要安排一下口供……”

副手扭头望向那片火焰:“这次烧死烧伤至少上百,这么大的事,咱们……”

“放心吧,过两天就无人过问了。”

“……”满都达鲁的话语中有着复杂的涵义,既不伤感,也无喜悦,副手脑子里转了片刻,想起今日听到的传闻,“头……南面来的那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满都达鲁沉默半晌:“……看来是真的。”

“那怎么可能!”

副手叫了起来,旁边街道上有人望过来,副手将恶狠狠的眼神瞪回去,待到那人转了目光,方才急匆匆地与满都达鲁说道:“头,这等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粘罕大帅他……”

满都达鲁的手猛地拍在他的肩膀上:“是不是真的,过两天就知道了!”

“……这等事情上头岂能遮遮掩掩。”

“这不是……没有遮遮掩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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