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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677节

左文怀也想劝说一番,君武却道:“无妨的,朕见过尸体。”他尤其喜欢雷厉风行的感觉。

这处房间颇大,但内里血腥气息浓厚,尸体前前后后摆了三排,大概有二十余具,有的摆在地上,有的摆上了桌子,或许是听说皇帝过来,桌上的几具草草地拉了一层布盖着。君武拉开桌上的布,只见下方的尸身都已被剥了衣服,赤条条的躺在那里,一些伤口更显血腥狰狞。

“……我们查看过了,这些尸体,皮肤大都很黑、粗糙,手脚上有茧,从位置上看起来像是常年在海上的人。在厮杀当中我们也注意到,一些人的步伐灵活,但下盘的动作很奇怪,也像是在船上的功夫……我们剖了几个人的胃,不过暂时没找到太明显的线索。当然,我们初来乍到,有些痕迹找不出来,具体的还要等仵作来验……”

剖胃……君武装模作样地看着那恶心的尸体,连连点头:“仵作来了吗?”

“……因为目前不知道动手的是谁,我们与李大人商议过,认为先不能放闲杂人等进来,因此……”

“做得对。匪人武艺如何?”

“身手都不错,若是私下里放对,胜负难料。”

“那咱们伤亡为何如此之少?……当然这是好事,朕就是有些奇怪。”

“回陛下,战场结阵厮杀,与江湖寻衅放对毕竟不同。文翰苑这边,外围有军队把守,但我们曾经仔细筹划过,若是要攻取此处,会使用怎样的办法,有过一些预案。匪人来时,我们安排的暗哨首先发现了对方,而后临时组织了几人提着灯笼巡逻,将他们故意导向一处,待他们进来之后,再想反抗,已经有些迟了……不过这些人意志坚决,悍不畏死,我们只抓住了两个重伤员,我们进行了包扎,待会会移交给铁大人……”

“嗯嗯……”君武点头,听得津津有味,随后肃容道:“有此意志的,或许是某些大族私养的家奴,用心寻找,当能查得出来。”

“从这些人潜入的步骤看来,他们于外围值守的军队颇为了解,正好选择了换岗的时机,不曾惊动他们便已悄然进来,这说明来人在福州一地,确实有深厚的关系。另外我等来到这边还未有一月,实际上做的事情也都未曾开始,不知是何人出手,如此兴师动众想要除掉我们……这些事情暂时想不清楚……”

君武却笑了笑:“这些事情可以慢慢查。你与李卿临时做的决定很好,先将消息封锁,故意烧楼、示敌以弱,待到你们受损的消息放出,依朕看来,心怀鬼胎者,终究是会慢慢露面的,你且放心,今日之事,朕一定为你们找回场子。对了,负伤之人何在?先带朕去看一看,另外,御医可以先放进来,治完伤后,将他严加看守,决不许对外透露这边一丝半点的风声。”

众人随后又去看了另一边楼房房间里的几名伤员,君武反省道:“其实进入福州以来,先前曾有过一些人行刺于朕,但因为大军驻扎在附近,又有铁卿家的尽心护卫,城内敢冒大不韪行刺杀人的终究是少了。你们才来到福州,竟遭遇这样的事情,是朕的疏忽,这些窝里横的东西,真如此关心我武朝大义,抗金时不见他们这么出力——”

他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支西南来的队伍抵达这边,终究还没有开始参与大规模的改革。在众人心中的第一轮猜测,首先还是认为一直惦记心魔弑君罪行的那些老儒生们出手的可能最大,能够用这样的方式调动数十人展开行刺,这是真正大手笔的行为。若是左文怀等人因为抵达了福州,稍有掉以轻心,今天晚上死的可能就会是他们一楼的人。

但看着这些人身上的血迹,外衣下穿好的钢丝甲胄,君武便明白过来,这些年轻人对于这场厮杀的警惕,要比福州的其他人严肃得多。

这样的事情在平时或许意味着他们对于自己这边的不信任,但也眼下,也实实在在的证明了他们的正确。

“朕要向你们道歉。”君武道,“但朕也向你们保证,这样的事情,今后不会再发生了。”

“陛下不必如此。”左文怀低头行礼,微微顿了顿,“其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在来之前,西南的宁先生便向我们叮嘱过,只要涉及了利益牵扯的地方,内部的斗争要比外部斗争更加凶险,因为许多时候我们都不会知道,敌人是从哪里来的。陛下既厉行改革,我等便是陛下的马前卒。卒子不避刀枪,陛下不用将我等看得太过娇贵。”

君武看着他,沉默良久,随后长长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在江宁登基之前他与华夏军成员的那次见面,那是他第一次正面见到华夏军的间谍,城池危殆、物资紧张,他想对方询问粮食够不够吃,对方回答:吃的还够,因为人不多了……

此时的左文怀,隐隐约约的与那个身影重叠起来了……

这才是华夏军。

这便是华夏军!

若当年在自己的身边都是这样的军人,区区女真,如何能在江南肆虐、屠杀……

他点了点头。

接下来,众人又在房间里商议了片刻,关于接下来的事情如何迷惑外界,如何找出这一次的主使人……待到离开房间,华夏军的成员已经与铁天鹰手下的部分禁卫做出交接——他们身上涂着鲜血,即便是还能行动的人,也都显得负伤严重,颇为凄惨。但在这凄惨的表象下,从与女真厮杀的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们,已经开始在这片陌生的地方,接受作为地头蛇的、陌生人们的挑战……

天尚未亮,夜空之中闪烁着星辰,火场的气息还在弥漫,夜仍旧显得躁动、不安。一股又一股的力量,正要展现出自己的姿态……

第一零二五章 时代大潮 浩浩汤汤(四)

五月里,前行的商队依次过了梓州,过了望远桥,过了女真大军终于狼狈回撤的狮岭,过了经历一场场战斗的苍莽群山……到五月二十二这天,通过剑门关。

时隔一年多来到这边,不少地方都已大变了模样。山间能够拓宽的道路已经尽量拓宽了,原本一处处的屯兵之所此时都改成了商旅休息、歇脚、路途上工作人员办公的节点——西南贸易局面打开后,出关的道路怎样都是不够用的了,从剑阁入关的这片山道上要保证大量的旅客来去,便也安排了不少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

这些工作人员大都严肃而凶恶,要求来来去去的人严格按照规定的路径前行,在相对狭窄的地方不许随便逗留。他们嗓门很高,执法态度颇为粗暴,尤其是对着外来的、不懂事的人们趾高气扬,隐约透露着“西南人”的优越感。

出川商队里的书生们来时倒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已在成都游历一段时间,便开始讨论这些人也是“狐假虎威”,不过为一小吏,倒比成都城里的大官都显得嚣张了。也有些人暗地里将这些情况记录下来,预备回家之后,作为西南见闻进行发表。

宁忌原本呆过的伤兵总营地此时已经改成了外来人口的防疫检疫所,许多来到西南的平民都要在这边进行一轮检查——检查的主体大多是外来的工人,他们穿着统一的衣服,往往由一些领队带着,好奇而拘谨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按照那些书生们的说法,这些“可怜人”大多是被卖进来的。

沿途之中有不少西南战役的纪念区:这边发生了一场怎样的战斗、那边发生了一场怎样的战斗……宁毅很注意这样的“面子工程”,战斗结束之后有过大量的统计,而事实上,整个西南战役的过程里,每一场战斗其实都发生得相当惨烈,华夏军内部进行核实、考据、编撰后便在相应的地方刻下纪念碑——由于石雕工人有限,这个工程目前还在继续做,众人走上一程,偶尔便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来。

当初西南大战的过程里,剑阁山道上打得一团糟,道路破损、运力紧张,尤其是到后期,华夏军跟后撤的女真人抢路,华夏军要切断去路留下敌人,被留下的女真人则往往殊死以搏,两边都是歇斯底里的厮杀,许多战士的尸体,是根本来不及收捡分辨的,即便分辨出来,也不可能运去后方安葬。

后来只是大致地分辨清楚阵营后统一焚烧,骨灰埋入地下或洒向山中,也是因此这些战士在其他地方没有坟,这山间的记录,便既是他们的纪念碑,也是他们真正的墓碑。

青山有幸埋忠骨。对于这山间的一处处记录,倒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夜间在暂居处休息时,便会有人到附近的纪念碑处敬香叩拜,烧得烟尘袅袅。每每还会有烧纸钱的人被巡逻队伍给制止下来,甚至展开辩论或者骂仗的,骂得起劲了,便会被抓走在山里关一天。

商队在山间逗留时,宁忌也过去上了两次香。他对上香并不喜欢,更喜欢切盘猪头肉弄点酒一起吃掉的祭奠形式,同行的一名中年学究见他长得可爱,便热心地告诉他敬神、祭奠的步骤,心意要诚、步骤要准,每一种方式都有涵义云云,否则这边的英雄或许豁达,但将来难免触怒神灵。宁忌像是看傻子一般看对方。

“我不信神,世上就没有神。”

他鄙视人的目光也很可爱,那中年学究便谆谆教导:“少年人,年轻气盛,但也不该乱说话,你见过世上所有事情了吗?怎么就能说没有神呢?举头三尺有神明……而且,你这话说得耿直,也容易冒犯到其他人……”

宁忌心道劳资都说了没神了,你还口口声声说有神冒犯到我怎么办……但经历了去年小院子里的事情后,他早知道世上有诸多说不通的傻子,也就懒得去说了。

中年学究觉得他的反应乖巧可爱,虽然年轻气盛,但不像其他孩子随便顶嘴强辩,于是又继续说了不少……

沿途之中人们对英雄的祭奠有着各种表现,于宁忌而言,除了心底的一些回忆,倒是没有太多触动。他这个年纪还不到缅怀什么的时候,上香时与他们说一句“我要出去啦”,离开剑门关,回头朝那片山岭挥了挥手。山上的叶子在风中泛起波涛。

离开剑阁后,仍旧是华夏军的地盘。

西南大战,第七军最后与女真西路军的决战,为华夏军圈下了从剑阁往汉中的大片地盘,在实质上倒也为西南物资的出货创造了不少的便利。自古出川虽有水陆两条道,但实际上无论是走宜宾、重庆的水路还是剑门关的陆路都谈不上好走,过去华夏军管不到外头,各地商旅离开剑门关后更是生死有命,虽然说风险越大利润也越高,但总的来说终究是不利于资源出入的。

此时华夏军在剑阁外便又有了两个集散的端点,其一是离开剑阁后的昭化附近,无论是进来还是出去的物资都可以在这边集中一次。虽然眼下许多的商贾还是倾向于亲自入成都获得最透明的价格,但为了提高剑阁山道的运输效率,华夏政府官方组织的马队还是会每天将许多的普通物资输送到昭化,甚至于也开始鼓励人们在这边建立一些技术含量不高的小作坊,减轻成都的运输压力。

由于成都方面的大发展也只有一年,对于昭化的布局眼下只能说是初见端倪,从外界来的大量人口聚集于剑阁外的这片地方,相对于成都的发展区,这边更显脏、乱、差。从外界输送而来的工人往往要在这边呆上三天左右的时间,他们需要交上一笔钱,由大夫检查有没有恶疫之类的疾病,洗热水澡,若是衣服太过破旧通常要换,华夏政府方面会统一发放一身衣物,以至于入山之后许多人看起来都穿着一样的服装。

宁毅在家一度吐槽那衣服不美观,像是囚犯,但大娘用成本问题将他怼了回去。

衣衫褴褛的乞丐不允许进山,但并不是毫无办法。西南的不少工厂会在这边进行廉价的招人,一旦签订一份“卖身契”,入山的检疫和换装费用会由工厂代为承担,往后在工资里进行扣除。

“……说起来,昭化这边,还算是有良心的。”

一路同行的话痨书生“大有可为”陆文柯跟宁忌感叹:“华夏军帮忙出了一份那个卖身合同,这边买人的各家各户都得有,合同只定五年,谁要厂家出钱的,将来做工还债,按照工钱还完了,五年不到又想走的,还可以付一笔钱赎身。不过呢,五年之外,也有十年二十年的合同,条件好些,许诺也多,给那些有本事的人签……不过也有黑心的,签二十年,合同上什么都没有,真签了的,那就惨了……”

“华夏军既然给了五年的合同,就该规定只许签这份。”先前教育宁忌敬神的中年学究名叫范恒,聊起这件事皱起了眉头,“否则,与脱裤子放屁何异。”

“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真要说起来,那些身无长物的百姓,能走到这边签合同还算好的了,出了这一片什么样子,诸位都听说过吧。”

几名书生们聚在一起爱打哑谜,聊得一阵,又开始指点华夏军居于川蜀的诸般问题,诸如物资出入问题无法解决,川蜀只合偏安、难以进取,说到后来又说起三国的故事,引经据典、挥斥方遒。

一百多人的商队行了一路,各式各样的人也就渐渐有了小团体。类似陆文柯、范恒这样的书生共有五名,一路上大都聚在一起闲聊。宁忌的身份是个家学渊源的小大夫,虽然在张村的学校里一直是个学渣,但基础不差,识字读写毫无问题,再加上他长相可爱,这帮书生便也将他当成了同类,聊天瞎扯,总要将他叫在一块,时不时的还有人匀出点心来给他吃。书生文士虽说大多穷酸,此时能跟着商队到处游历的,却多少都还有点家当。

进入商队之后,宁忌便不能像在家中那样开怀大吃了。百多人同行,由商队统一组织,每天吃的多是大锅饭,坦白说这年月的伙食实在难吃,宁忌可以以“长身体”为理由多吃一点,但以他习武这么些年的新陈代谢速度,想要真正吃饱,是会有些吓人的。

他的大夫身份是一个便利。这样的长途跋涉,多数人都只能靠一双腿走路,走上几天,难免起水泡,而且一百多人,也时常会有人出点崴脚之类的小意外,宁忌靠着自己的医术、不怕脏累的态度以及人畜无害的可爱面容,迅速获取了商队大部分人的好感,这让他在旅行的这段时间里……蹭到了大量的点心。

这样的心态实在太不符合未来“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偶尔想起来,宁忌觉得多少有些羞耻,但也没有办法。

蚊子肉也是肉,这出门在外,还能怎么办呢……

一路到昭化,除了给不少人看看小毛病,相处比较多的便是这五名书生了。教宁忌敬神的那位中年书生范恒比较有钱,偶尔路过廉价的食肆或者小吃摊,都会买点东西来投喂他,因此宁忌也只好忍着他。

而行进时走在几人后方,扎营也常在旁边的往往是一对江湖卖艺的父女,父亲王江练过些武功,人到中年身体看起来结实,但脸上已经有不正常的病变红晕了,经常露了赤膊练铁枪刺喉。

——外功硬练,老了会苦不堪言,这卖艺的中年其实已经有各种毛病了,但这类身体问题积累几十年,要解开很难,宁忌能看出来,却也没有办法,这就好像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线团,先扯哪根后扯哪根需要很小心。西南许多名医才能治,但他长期锻炼战场医术,此时还没到十五岁,开个方子只能治死对方,因此也不多说什么。

卖艺的女儿名叫王秀娘,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偏黑、身材匀称、大腿结实,她扎两根麻花辫,没跟父亲学什么高深的武艺——原本她父亲也不会——卖艺的技巧最会的是翻跟斗,一次能翻一百个。除了翻跟斗便是耍猴,父女俩带了一只训得不错的猴子叫望生,这次去到成都,似乎是赚了不少,乐呵呵的准备一路卖艺、回到江南。

卖艺之人其实也会跌打,但启程后不久又一次王秀娘翻跟斗崴了一下,便过来找宁忌帮忙诊治。脚崴得不厉害,但从那之后,王秀娘常常过来骚扰宁忌,例如扎营之后给宁忌送点野果,也顺便给其他人送点,有时候说着“傲天兄弟真可爱”,就要来捏宁忌的脸,过得一阵,几名书生便也跟她熟悉了,相互能说上一会儿话。

宁忌初时只觉得是自己可爱,但过得不久便意识过来,这女人应该是冲着陆文柯来的,她站在那儿与“大有可为”陆文柯说话时,手总是下意识的拧辫子,有些扭扭捏捏的小动作,散发着求偶的腐臭气息……女人都这样,恶心。倒也不奇怪。

当然,虽然看懂了这点,他倒也没什么准备拆穿对方企图的行为,相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女人过来拧他脸颊时,他便伸手捏着对方脸颊将人拉开。反正这女人想祸害的不是自己,而且陆文柯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并不关心这两个家伙的归宿问题。

……

商队在昭化附近呆了一天,宁忌蹭了一顿半饱的伙食,中间还离队偷偷吃了一顿全饱的,之后才随商队启程往东面行去。

出剑阁,过了昭化,此时便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

其一是沿着华夏军的地盘沿金牛道北上汉中,然后随着汉水东进,则天下哪里都能去得。这条道路安全而且接了水路,是目前最为热闹的一条道路。但若是往东进去巴中,便要进入相对复杂的一处地方。

过去自华夏军从和登三县跃出,因为人手不足,占领大半成都平原后边没有太过强烈的外扩意图,后来第七军占据汉中,汉中往东的大片地方便在女真人的授意下归属了戴梦微。这当然是女真人给华夏军上眼药的行为,但实质上堵在出川的大路上,难受的却不是如今的华夏军。

毕竟以华夏军去年的声势,借着击溃女真人的势头,一直击穿汉水打到襄阳基本是没有问题的。之所以放过戴梦微,表面上看源自于他“救下百万黎民”的造势,因此抬了抬手,但与此同时,双方也签订了许多合同,包括戴梦微放弃汉水控制权,绝不允许阻止东西商路运作等等,这是华夏军的底线,戴梦微其实也心知肚明。

实力不对等的尴尬就在于此,如果戴梦微铁了心非要“有什么让你不爽就做什么”,那么华夏军会直接击穿他,收下百万甚至数百万人,说起来或许很累,可若是戴梦微真疯了,那忍受起来也未必真有那么困难。

戴梦微没有疯,他擅长隐忍,因此不会在毫无意义的时候玩这种“我一头撞死在你脸上”的意气用事。但与此同时,他占据了商道,却连太高的税收都不能收,因为表面上坚决的抨击西南,他还不能跟西南直接做生意,而每一个与西南交易的势力都将他视为随时可能发飙的疯子,这一点就让人非常难受了。

如果华夏军输送给整个天下的只是一些简单的商业器物,那倒好说,可去年下半年开始,他跟全天下开放高级军械、开放技术转让——这是关系全天下命脉的事情,正是必须要徐徐图之的关键时刻。

例如我刘光世正在跟华夏军进行重要交易,你挡在中间,突然疯了怎么办,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只说让我相信你吧?我跟西南的交易,可是真正为了拯救天下的大事情,很重要的……

戴梦微摆了华夏军一道,借华夏军的势制衡女真人,再从女真人手上刨下利益来对抗华夏军,这样的一系列手段原本是让天下各个势力都看得有趣的,口头上支持他的人还不少。但是随着各个势力与西南都有了实际利益往来,众人面对戴梦微就大都露出了这样的忧虑。

你别疯,你别插手,你口头上喊喊就够了,你可别真的乱来……不对,你怎么跟我们保证这些?

西南这边与各个势力一旦有了复杂的利益牵扯,戴梦微就显得碍眼起来了。整个天下被女真人蹂躏了十多年,只有华夏军击败了他们,如今所有人对西南的力量都饥渴得厉害,在这样的实利面前,主义便算不得什么。众矢之的迟早会变成千夫所指,而千夫所指是会无疾而终的,戴梦微最明白不过。

于是在去年下半年,戴梦微的地盘里爆发了一次叛乱。一位名叫曹四龙的将军因反对戴梦微,揭竿而起,分裂了与华夏军接壤的部分地方。

这位曹将军虽然反戴,但也不喜欢旁边的华夏军。他在这边大义凛然地表示接受武朝正统、接受刘光世大将军等人的指挥,呼吁拨乱反正,击垮所有反贼,在这大而空泛的口号下,唯一表现出来的实际状况是,他愿意接受刘光世的指挥。

刘光世在西南花钱如流水,砸得宁先生满脸笑容,对于这件事情,非常无奈的发出信函,希望华夏人民政府能够理解曹四龙将军的立场,高抬贵手。宁先生便也回以信函,虽然勉为其难,但既然甲方爸爸开了口,这个面子是一定要给的。

于是在华夏军与戴梦微、刘光世之间,又出现了一块类似自由港的飞地,这块地方不仅有刘光世势力的进驻,而且暗地里戴梦微、吴启梅、邹旭这些无法与西南交易的人们也有了私下里做些小动作的余地。从西南出来的货物,往这边转一转,说不定便能获得更大的价值,而为了保证自身的利益,戴梦微对于这一片地方维持得不错,整条商道的治安一直都有所保障,委实是让人觉得讽刺的一件事。

“……曹四龙表面上是刘光世的人,反了戴梦微后认刘为主,不过实际上,我们觉得他一直都是戴的人。戴公这件事,真可谓是老奸巨猾……”

临近巴中时,陆文柯、范恒等人便又跟宁忌指点江山,说起关于戴梦微的话题来。

出去西南,一般的书生其实都会走汉中那条路,陆文柯、范恒来时都颇为小心,因为战乱才平息,局势不算稳,待到了成都一段时间,对整个天下才有了一些判断。他们几位是讲究行万里路的儒生,看过了西南华夏军,便也想看看其他人的地盘,有的甚至是想在西南之外求个功名的,因此才跟随这支商队出川。至于宁忌则是随便选了一个。

“戴公如今执掌安康、十堰,都在汉水之畔,据说那里人过得日子都还不错,戴公以儒道治世,颇有建树,于是我们这一路,也打算去亲眼看看。龙小兄弟接下来准备如何?”

这支出川的商队主要目的是到曹四龙地盘上转一圈,抵达巴中北面的一处县城便会停下,再考虑下一程去哪。陆文柯询问起宁忌的想法,宁忌倒是无所谓:“我都可以的。”

“那不妨一路同行,也好有个照应。”范恒笑道,“我们这一路商量好了,从巴中绕行北上,过明通院方向,然后去安康上船,取道荆襄东进。傲天年纪不大,跟着我们是最好了。”

“我都可以的。”宁忌脑子里想着进城后可以大吃一顿,对路程暂时不挑。

六月初一这天下午,队伍穿过并不宽敞的拥挤山路,进入巴中。

城内的一切都混乱不堪。

大量的商队在小小的城池当中聚集,一处处新修建的简陋客栈外头,背着毛巾的店小二与涂脂抹粉的风尘女子都在呼喊拉客,地面上马粪的臭味难闻。对于过去走南闯北的人来说,这可能是发达兴旺的象征,但对于刚从西南出来的众人而言,这边的秩序显得就要差上许多了。

“看那边……”

众人去往附近便宜客栈的路程中,陆文柯拉拉宁忌的衣袖,指向街道的那边。

那一边漫长的道路两旁,搭起来的是一处处简陋的棚子,有的在外头围了栅栏,看起来就像是陈列在街边的牢房。

棚屋里都是人。

面容灰黑,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还有这样那样的半大孩子,他们有的是自发的瘫坐在没有被隔开的棚屋下,有的被围在栅栏里。孩子有的大声嚎啕,吮吸手指,或是在俨如猪圈般的环境里追逐打闹,大人们看着这边,目光空洞。

坐牢不像坐牢,要说他们完全自由,那也并不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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