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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752节

“死的是我的人,老陈你这副德行可让人吃不准。你不要猫哭耗子……”

“这事情你看不懂?是我们被读书会的摆了一道……”

“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阴我。”

“我用得着吗?”陈爵方瞪着眼睛,“是你的人先发难的,他们清清白白为什么要动手,解释清楚不好吗?”

“我那一个地方就三十个人,二十三个人被子底下有小本子,老陈,大家都不是第一天混江湖,真进了坑里……几个人能清者自清!?”孟著桃也瞪了眼睛。

陈爵方看了他片刻,咬牙道:“老孟,是你的人不守规矩,是他们先动的手。”

孟著桃平静地看着他:“是,他们该死。”

陈爵方一挥手:“不是这么回事……老孟你别跟我置气,这明明白白的就是读书会故意的。”

“……你当我想不到?”孟著桃沉默片刻,“何文出招了,时宝丰出招了,周商和我们出招了,读书会也出招了。老陈,今天我做东,聊一下吧……不止是在江宁,接下来这样的事情,不会少。”

陈爵方看着他,随后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类似的交谈,这一刻,还发生在许许多多的地方。

……

会场后方主楼的一处露台,高畅与何文也在看着城内一处处混乱的场景蔓延。

“有必要搞成这样?”看了一阵,高畅开了口,“何兄弟,你到底想干什么?读书会真的是你的人?还是说,你真信他们那一套?”

何文看了他一眼:“高将军,读书会说的,就真的没有道理吗?”

“道理值几个钱?”高畅道,“何兄弟,看看江宁城里的这些事情,现在已经不止是江宁了,决定动手清理那个会以后,他们的命令已经发出去五百里了,你知不知道接下来是整个江南的大乱?如果你真的背后指使读书会,清理我们四家,他们做的,就是接下来整个江南打仗的准备,今日的江宁,只有我高畅还没有动手,何兄弟,因为我想搞清楚以后再动手,免得我打错了人。”

“高将军,道理能让你打胜仗。”何文道,“当今天下,最强的、最能打的军队是那一支,高兄弟,你是知道的,咱们为什么不学一学呢?”

“因为老子用不上!”高畅道,“按照西南那样练兵,今日的公平党,就没有我高畅站的地方!我高畅能打胜仗,靠的是我手底下的兄弟信我、服我!我手底下的人,再让他们手底下的人信他们、服他们!才有今天所谓的‘高天王’!我高某人对待兄弟,就有对待兄弟的样子,今日的江宁城里,我没有动手,也是因为我把你当成兄弟!何兄弟,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何文,何文便也看着他:“我在想,早晚有一天,我们要对上那支最强的军队。那个时候,我们的哥们义气,怎么跟他们打?”

高畅一挥手:“那些读书人说了,西南刚强易折,他们长不了的。”

“就算如此,若是跟女真人打,怎么办?若是跟东南的那支背嵬军打,怎么办?”

“女真人已然朽败,不如当年了,至于那背嵬军,你我清清楚楚,不过是那位小皇帝为他挡住外头的风风雨雨,苛刻至极练出来的兵,它迟早撑不住!”

“高将军,你的练兵之法,就是靠所有的敌人自己撑不住?”

“何先生,众叛亲离我怕你立马就撑不住!”

高畅等着他。

过得片刻,高畅摆了摆手:“不是这个事。何先生,便是承认你说的有道理又如何?咱们在这两年时间里是怎么起来的,你仍的掉吗?西南那样练兵,咱们学得来吗?照西南的那套,要为官清廉、搞令行禁止,我手下的多少人,立刻不服我,你手下的多少人立刻不服你!?你读书人,读史我老高也读,古往今来哪一个皇帝不是这种你说的哥们义气起来的,起来以后再收了他们的权,当富贵闲人养着。你都没有好处谁跟你打天下?西南宁毅在小册子里冠冕堂皇地说人民,他手下的人就不贪?他手下的人照样贪!他一年一年的打那是他威望大,他拳头狠人家怕他,不是他的道理大,等有一天他死了,你看那道理值什么钱!”

何文笑起来:“那些小册子,看来高将军还是看的。”

“何兄弟,你我拿不起来。这若是你弄权的手腕也就罢了,可你要弄权,干掉他们三个,或者干掉周商,你何苦用读书会这个帽子?一打四你有这个实力吗?今日没有外人,你给我交个底,放掉读书会这步棋,我总会帮你的。”

高畅的目光诚恳,何文在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似乎在斟酌。过得一阵,他叹了口气:“高将军,两年的时间,公平党走得太快了,确实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你身不由己,你身边的人,是指着荣华富贵去发财的。可如你所说,倘若我们打不过他们,今日投降也就是了,何必走到将来,自取其辱呢?”

“我说过了,古往今来……”

“古往今来历朝历代都那样是因为没有人练出过西南那样的兵!但是今天有了!今天既然有,那明天必定有!古往今来都算的事情,明天不算了!”何文的声音斩钉截铁,“高将军,权宜之计到头了,公平党若是要变,机会只有这一次,借读书会的这把火,借着西南传来的这个名义,严肃军纪、严肃内部纪律,让所有人令行禁止,不能再胡来了!”

“跟不上的你怎么办?”

“要么我打死他们,要么他们打死我。高将军,你跟,还是不跟?”

“没有人会跟你!”高畅一把掌嘭的拍在了桌子上,须发皆张,他伸手指向何文:“你到底……”说到这里,却是陡然间迟疑了一下,随后想了想。

“你……你跟西南的人……合作了?”

何文看着他:“……若是呢?”

“……”

“高将军,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九月十一,秋日的凉风随着傍晚的阳光吹进这片延绵的宅院,何文平静地说话。

“……古往今来,没有人这样做到过,若在这之前,我空口白话,可能也不会有人信我。但今日的天下,已非昨日,西南做到了那些事情,他们说出来的话,有一些人会信。公平党要革新,可以以这样的人为基础,有了这样的人,我们或许就能练出西南那样的兵……我们已经一路朝前跑了两年,再往前跑,真的回不了头,最后只是历次所谓农民起义的旧路,现在停下来,是唯一的机会。也许会死,但如果明知将来也是死,我想搏一搏。”

“高兄弟……你跟,还是不跟?”

……

轰的一声巨响。

房间当中,高畅轰开了整张桌子,木屑在夕阳中飞舞,他的双目如血,与何文对峙在一起——

------题外话------

题目取自总理的七言:大江歌罢掉头东,邃密群科济世穷。面壁十年图破壁,难酬蹈海亦英雄。

第一一零三章 大江歌罢掉头东(二)

城市的远处,有骚动在响。

视野中吹起几许烟尘。。。

在廊道上与正要离开的“转轮王”许昭南聊了几句。走进院子里时,王难陀看见师兄背负双手,正在露台边远眺,凝望着城内乱起来的地方。

“师兄。”他在后方不远处行了一礼。

林宗吾没有回头,过得一阵,王难陀听得他微微地叹息一声:“……有生皆苦。”

“师兄何以作此感叹?”

“江山半壁,千里之地,大好局面。”林宗吾叹道,“有些时候,他们又要打起来,连本座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言语之中颇有一种“我这等恐怖分子都不明白你们是怎么想的”的唏嘘感。

王难陀点了点头,很理解。

“许公……与师兄说过他的想法了?”

“……何文倒行逆施,该杀。”

听得这句,王难陀蹙起眉头:“许公他……让师兄去杀何文?”

“不至于此。”林宗吾笑着摇了摇头,“昭南与我说了近日的一些变化,公平王心思难测,他与其余三位已经开始调兵,力求在半个月的时间内做好与其大战的准备。但这件事的发展太过直接,公平王几乎是明着将读书会的事情认下,如此不智,反倒让人觉得背后还会有反转……师弟这边打探得如何了?”

王难陀压低了声音:“除当日平等王那边的说辞外,目前便只有猴王证明西南之人到了场,但此事仍旧颇有蹊跷,追杀平等王公子的那位,自称龙傲天,在通山县杀了猴王家中不少人,说是自西南来,其实并无过硬证据,而且,与这龙傲天搅在一起的那位……自称齐天小圣的刺客,听起来像是……师侄。”

“哼哼。”林宗吾表情威严,有些古怪地笑了笑,随后道:“……你接着说。”

“这龙傲天性情随意,无法无天,就算真是西南出来,恐怕也不是什么使节团的人,至于猴王当日与另一位西南来人交手的情况,并无旁人佐证,猴王被打的不轻,说对方练的是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样貌与那路红提的弟子‘黑铁神’仇书延类似,不过,暂时并未在其它地方见到这面如黑炭、身手高强的‘黑铁神’出现的信息。”

“那位小朋友,当日在吕梁又不是没有见过,不过比旁人黑些,哪有面如黑炭这般夸张,这样找自是找不到的……”林宗吾摇头哂笑,“不过,对于西南使团究竟有没有来,师弟你怎么想?”

“……虽然互为敌手,但眼前的公平党大会,确实是一件大事。往日里说何文与宁毅不睦,这次大会又是故意占了西南的便宜,因此大家伙儿以为西南不会派人过来,但如今想来,不得不承认宁毅是个做大事的人,若他派了人来,倒也并不奇怪。只是以我看来,他未必会选择何文联手啊。”

“何以见得?”

“人说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宁毅此人,火气是很大的。”

关于宁毅的火气,王难陀并没有展开说,但对于林宗吾而言,自然便明白了。他背负双手,叹了口气。

“公平王何文对读书会的态度含糊,若在普通情况下,是立即就要引起其余四家反噬的。但就因为一条西南来人的传言,其余各家各户,而今都如惊弓之鸟,只能以清剿读书会为手段,暂时向何文施压。昭南方才过来,他所担心的,不止是何文在私下里与西南有接触,他担心的,乃是西南接触的人,不仅一家。”

王难陀皱了皱眉:“高畅……”

“这些时日,大家都是说,高天王与公平王乃是一路人,其余三家一路,但仔细想想,‘阎罗王’周商固然性格激进,可张口闭口的,又何尝不是西南传来的理论。他不光嫌弃何文束手束脚,成不了大事,甚至认为西南那边做事都不够彻底,按宁毅的作风,与他未必没得聊。至于那位平等王,他经营商路,手下物资丰裕,张口闭口便是心魔第二,若宁毅真愿意与他谈,你说他会不会屁颠颠地凑上去?”

“但他的儿子毕竟是……”

“这些大人物,死了儿子都能忍住,更何况只是少了一只手。他咋咋呼呼,第一时间出来挑事,究竟存的是什么心,谁能确定?万一四家联手对抗公平王,临到头来,两家倒戈,其余两家,是要被瓜分掉的。昭南方才过来,担心的,也就是这些事情。”林宗吾微微顿了顿,“如此大好局面,千里江南,你猜忌我我猜忌你……真是让人觉得,何苦来哉呢?”

他武艺高强,几近天下第一,只是进入政治场后却是连连挫败,在中原、在晋地都没能掀起多大的局面。这次来到江南,一开始固然还有些矜持,但随即便察觉到公平党的声势浩大。过去北人南迁,天下精华尽归江南,如今虽然山河残破,可公平党席卷之后,其势力仍旧成为了许多人眼中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二,不知被多少人羡慕。

如今江宁各方汇聚,五系合流,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公平党充满前途,谁知临到头了公平王本人还要出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幺蛾子,将整个公平党推到大乱的悬崖边上。

就算要搞什么斗争,合并成功之后再搞难道不好吗?

林宗吾都为之感到晦气和惋惜。

“外来各家,如今状况如何?”

“各方都在积极接触,但有几家行踪诡异。”王难陀道,“此次大会,天下各方势力皆有安排人手,但明面上势力最大的,无非几方。临安的吴启梅、铁彦是来求公平党高抬贵手的,过去一段时日奔走积极,但自金楼事件后,一些人将矛头指向他们,这使节团的人躲避几日,如今倒是没有了音讯,一些人在私下里传,说不定他们已然被杀了。”

林宗吾点点头。

吴启梅与铁彦这个小朝廷,过去因女真东路军的扶持而起,如今却是非常可怜的,因为无论从道义还是从实力上来说,他们都已经陷入天下皆杀的境地。东南的福建朝廷要杀他,打着武朝名义的刘光世、戴梦微要杀他,西南早就放出了风声要杀他,至于看起来没什么牵扯的中原邹旭、晋地女相,若是可能的话也不介意顺手杀掉他们,毕竟小朝廷投靠女真,名气已经臭了,谁做掉它就算没有实利也能大刷一波声望,何乐而不为。

至于就在江南的公平党,打土豪分田地,首当其冲的便是盘踞临安的这帮豪绅地主,周商早将其当成囊中之物、冬日里的存粮。倒是何文这类理智派、时宝丰这类资源派,呼吁事情要讲规矩,对自愿改造和无大恶者能网开一面的,倒是给了对方一线希望,于是趁着大会时过来,只要愿意接纳的便到处游说,一开始登了许多人的门,甚至送出不少金银。

只是金楼的那场行刺之后,刘光世的使者被杀,有人便在私下里说,如今的江宁城,最害怕公平党合并的便是首当其冲的临安小朝廷,后来又渐渐传出行凶者疑似过去的绿林大枭吞云和尚,而这吞云和尚肆虐江南时,依稀仿佛受过吴启梅与铁彦的雇佣。

吴、铁二人派出的使者团自然也尝试辩解,但在找不到真凶的情况下,城内的氛围颇有一种“大家已经决定了”、“反正说你是坏人也不算冤枉你”的倾向。导致这使节团连夜转移躲避。不知躲到了哪里,到得如今仍旧没有现身。

“……东南小皇帝那边的使团如今是左家的左修权带队,他们过去一段时日很低调,但最近几日开始,已经在偷偷地与人串联。我们私下里打探过,暂时尚不清楚他们会将筹码放在谁的身上,但初步看来,何文与周商首先会出局。对于东南那位来说,这两位的意志过于坚决,他们一旦杀出福建便会遭遇公平党,因此即便短暂结盟这两位也不是好选择,如今看来,他们与高天王走得最近,但与平等王或是咱们这边,也不是不能谈。”

王难陀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听说许公已经派人过去相邀了。”

“左家地位超然,与西南的关系也很好。”林宗吾笑笑,“若是对方愿意合作,说不定西南的消息,他们也知道一二。”

王难陀点点头:“此外,刘公与戴公二位派出的使团颇为有趣。古安河遇刺后,正使的职责落于猴王身上,师兄知道,猴王此人颇有野心,近来代表刘公与许公谈判,私下里应该给自己捞了不少的好处。但猴王之外,这使团尚有另一位副使,也是做得有声有色,倒是令情况有些耐人寻味起来。”

林宗吾想了想:“吕仲明?”

“便是戴公的这位弟子。”王难陀道,“刘公与戴公结盟,明面上一切以刘公为首,但戴公此人的威望也不少,吕仲明以副使身份过来,初时在其它的事情上与人谈得不多,只一心一意给人推销那‘中华武术会’的计划,与众人立下重重许诺,道只要戴公有朝一日进入汴梁,这中华武术会便会成立,与众人许诺的事情也会兑现。为此事,他也是找过师兄的。”

林宗吾点头:“戴公此人德行深厚,那吕仲明也颇有礼貌,带了一封书信过来,说若是大事能成,希望我去当那中华武术会的会长,若我不愿意当会长,便可挂个太上长老、名誉会长的头衔。这是于武学一道有好处的盛事,我便也随口答应了他。吕仲明此人行事颇有分寸,此后并未借我名头到处宣传,我是有些欣赏的。”

王难陀道:“古安河死后,猴王确定了与许公的结盟,吕仲明仍旧到处游说,宣传这中华武术会的计划。最近几日,倒是有不少人将之视为了戴公的代表,私下里与其谈了许多的合作……当然,这些事情真真假假,如今尚无定论,不过与猴王谈完后,许公也私下里见了吕仲明两次,这倒是有点后来居上的意思了。”

“合纵连横,连西南与女真人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戴梦微不简单。他派出的弟子,也不容小觑。”

“至于其它还有两家,楼书婉派出的使团是由那位安惜福小朋友带队,前段时日他被许公与周商两边一道追捕,如今没了音讯。晋地与西南关系匪浅,若是能抓住此人,或许也能问出一些西南的状况来……至于另一边,据说邹旭也派出了一队使节,私下里或许还联络过许公,但西南的消息从平等王口中传出后,这一队人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了,在我们看来,必是害怕被西南来人寻仇。”

“派出人手,尽量的找一找邹旭派来的这帮人。”听得王难陀说起这些,林宗吾道,“关于西南的底细,邹旭最清楚,若是可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来,至于安全问题,本座愿意给他们一个担保。便是需要我出手,那也没有关系。”

“是。”王难陀点头道,“如今西南的名头出来,邹旭这边大家也都派出了人手去寻。我们这里只要放出风声,相信不久会有结果。”

“至于安惜福……”林宗吾沉吟片刻,微微叹了口气,“放过他们吧……当年摩尼教的老人,如今剩下的已经不多了,小安是方百花的弟子,但方百花已死,他这些年来在晋地跟着王寅……不太容易。当年在晋地并肩抗金,我与王寅之间,没有什么恩怨了。若是能见到他,可以带他来见见我。”

城市之中的烟尘在秋日的阳光中飘荡,林宗吾庞大的身躯在叹息之中似也变得祥和起来,王难陀能够体会他的心情,点了点头。

事实上当初在晋地拉起队伍来、一同聚义抗金,林宗吾与王寅本是有修好机会的,但当时林宗吾麾下势力庞大、教众众多,楼书婉与田实对他也是毕恭毕敬,倒令得他有些瞧不上王巨云那衣衫褴褛刀枪不全的“乱师”,双方便颇有默契的未做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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