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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783节

第一一二七章 凛冽的冬日(一)

西南一隅,文普县。

天尚未亮,巡夜的更夫走过黑暗的长街,一些零散的身影,也在这样寂静的街头活动起来了。

挂着小小的、橘黄的灯笼,推着小车穿过街巷的,是一些衣着破旧、朴素的妇人,她们的身影大多佝偻,有的打着赤脚,踩过了凌晨泛着污水的街道。这些妇人各有自己的路径,她们在熟悉的屋檐下或是道路边停留,于约定好的、不起眼的角落提起一个个的木桶,挂上小车后,便继续推车启程。

这些在天未亮时第一批起来的,是小城之中的夜香妇。

古旧的城镇并没有给粪便排放的下水系统,倒夜香是个人们忌讳多谈的贱业,但老实说,收入倒并不算少,一些家境贫寒或是守寡的女子走投无路时出来操持这件事情,也能赚取足够自己乃至家人生存的钱物,在部分地方,夜香妇承揽业务也有固定的“势力范围”,有时候甚至会因为争夺客源引发矛盾。

但在天明之前的此刻,推着小车收集夜香桶的女人们大多安静,她们在昏暗的城池中照着预定的路线走过一遍,随后朝着城市南门外一处破旧的院落中陆续聚集。

一名戴着斗笠的男人会一桶一桶地收走她们运来的夜香,并给予铜钱作为报酬。

粪便是不雅之物,但在过去,亦有人集中揽收,但自华夏军过来之后,由于过去收夜香的人被吓跑,这边的业务便由华夏军的人接手过来——虽然闹不清家大业大的华夏军为何要接手这种事,但持续一段时间之后,收卖夜香的妇人们也大都知道这边成了“公家”的产业,甚至于收夜香的这人,似乎也是华夏军的成员。

华夏军收夜香,比之过去无赖泼皮们收夜香,其实又要好一些,他们对于夜香妇没有太多的刁难,给钱清楚又爽快——过去并不是这样的,收夜香的多是妇人,买夜香的则大都有着下三滥的泼皮背景,夜香妇的“资格”、“势力范围”他们往往也有插手,偶尔看人不顺眼,给钱时便诸多克扣、刁难,有时候看见姿色尚可的小寡妇,还会调戏一番。屎匪屎霸这种事,说来荒唐、听来可笑,却也是社会底层切切实实发生着的事情。

华夏军来后,这些事情便没有了。过去似乎是华夏军在这里负责收粪的人看不上这一块的利益,无心插手这些事,到得最近两个月,随着这处夜香站换了一名新的管理人,竟连着破旧的院子,都渐渐变得有条理了起来。

各种物品的拜访井然有序,夜香妇们凌晨过来时,闻着周围的环境竟也没有平时那般臭了。这名新来的华夏军成员加固了院子一侧支起巨大粪桶的架子,每天还会用水冲洗一番道路,妇人们倒夜香不用像平时那般吃力,偶尔的他还会帮助妇人们倾倒夜香桶,虽然并不熟练,但看起来性情却算得上随和,不难说话。

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夜香妇中性情老练的便很快地跟对方搭起话来,询问一番对方的来历啊、是不是正式的华夏军成员啊、华夏军的老爷们为何要收粪啊……等等问题,这名叫汤敏杰的中年男人便也并不忌讳地做出了解答,他原是北方人,自然不是华夏军的正式成员,至于为何要收粪,乃是华夏军在附近的小叶村那边建了个农庄,需要囤积粪便研究肥地之类的事情,他便拿了工钱,过来打杂。

“哦……”夜香妇们便也听懂了这些事,点一点头:“那……你先前那个管事的,应该是你们华夏军的正式工……我就说,他原是不会多做的……”

相对而言,过去夜香站的那位“正式工”,并没有全心奉献于这个岗位的热情,“公家人”态度倨傲,即便是过去与粪匪粪霸打多交道的妇人们也有些害怕,没有过多少的交流。此时来了个“临时工”,双方的地位相近,话语倒是更多了些,这临时工时不时的也会问及她们这些年来的生活与经历,一些年老的妇人便在哈哈大笑中说起生活上的事情。

倒夜香的工作虽不光彩,但习惯之后,生活倒也算不得太过窘迫。或者也可以说,这年月里,窘迫原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这些妇人凌晨收夜香大多沉默,到得这夜香站,见有人好奇,说起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倒快意起来,凌晨的夜香站里,偶尔竟也能听到妇人们的笑声。

待到在夜香站倾倒完粪便,推着小车的夜香妇们便会去到附近小河的支流中清洗夜香桶——这也是夜香工作的一部分,将夜香桶清洗干净些,往往也会得到主人家的加分。一些妇人们在河边延续着话题,偶尔提及夜香站的这位“临时工”。

“年龄上看不太准……”

“三十……四十多吧?”

“说话老练啊,见过世面的人……”

“人挺好……”

“身体好像不咋样……”

“嗯,看他咳嗽,有次差点喘不上气,香桶掉他身上……”

“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不是痨病鬼,你看他没有一直咳……”

“吃公家饭呢……”

“看他做事……我看将来说不定能转正……”

“我看着也不错……你们说要不然把小青说给他?小青模样不错啊……”

“小青结实,能生养……”

大龄妇女对男性表达欣赏后,话题大多来到此处。

众人口中的小青是新进的一名夜香妇,二十七岁,姿色尚可,丈夫去世之后带着个女儿过活,不愿意去勾栏揽活,便来干了收夜香的活计,一开始固然磕磕绊绊,但女人性格坚韧,很快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

如此说上几轮,觉得颇为靠谱,尤其是那名叫贺青的妇人在时,众人调笑一番,见对方只是红着脸沉默,没有泼辣地开骂,便知道女人多少觉得那临时工“还行”,于是过得几日,便由最擅交际的一名老妇人私下里跟对方提了提意思。

汤敏杰在沉默一阵之后,叹息连连,随后向对方表示自己的身体不好,尤其去年得了一场大病,几乎死了,如今托关系找了这么一件事情,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做不下去,怎能连累好好的对方呢?

他话语诚恳,说到后来,老妇人除了温言安慰几句,倒也觉得两人的结合并不合适起来。回头与众人报告,提及这“小汤”的身体问题,忍不住落泪,名叫贺青的妇人在得知对方“身体太虚”“时常生病”的问题后,倒也是沉默地不再关注这件事了。

存在于各处的人们皆有自己的生活。

天色渐亮之后,夜香站的周围恢复了平静。

汤敏杰开始收拾杂物,对院子内外进行简单的清洁,随后架起骡车,将院子后方用木架支起来的巨大粪桶转移到骡车上。由于木架高低差的设置,这个工作倒也并不费力。

每日里用来运粪的骡车是夜香站的主要财富,也是华夏军“财大气粗”的一个表现,骡车每天会将一到两大桶的夜香拖回近十里外的试验性农庄当中,用于验证各种沤肥技巧的优劣,并且有选择性地实验各种物质的特性——当然,这一切其实都算不上成熟,尤其是在肥料的这一块,即便在华夏军里,也属于“贱业”,宁毅提过一些想法,也有不少人提出思路,但实验周期长,整体头绪算不上清晰,参与人员也不多,并不如“良种选育”的方向显得有条理。

位于这边的农庄被起名叫做“华夏军223农业研究所”,临近一个数百人居住的村庄,它明显不是华夏军农业实验版图中的重点项目。人数少、地方小、研究方向模糊、成员战斗意志也不强,是汤敏杰过来时一眼便能看到的事情,研究所所长叫陈辞让,不知道是华夏军什么时候吸收进来的同志,识文断字,应当是读过书的儒生,安排事情还算有章法,性格相对温吞——当然,或许也只有这等性格,才适合操持农业上的实验。

上午拖回夜香,倒入大的化粪池,根据农庄的工作安排,也会有不同的沤肥实验。由于农庄的工作节奏,这些事情大多是脏,对于汤敏杰而言,倒算不得非常累——当然,作为在金国腹地工作了数年的人,他的精神中有已然扭曲的部分,对于是否累的标准与普通人已经不太一致,也很难说清楚是否客观。

由于凌晨便起,常常下午就没有太多的事情了。

虽然说起来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收夜香这件事,终究难免让人的身上染上臭味。来到农庄的一两个月,汤敏杰并没有结交什么朋友——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愿。工作会议时,他会注意坐得离旁人稍微远些,路上遇见同事简单招呼,到食堂吃饭,自然也没有什么人想主动坐到他的身边,不谈歧视,味道也倒胃口。

从北面带回的伤势并没有完全的恢复,他的身体依旧虚弱,偶尔会觉得做起体力活来力不从心,被发配到这里之后,在适应工作的过程里,他找了陈所长借了一些农业研究的书籍和资料来看,整体的理解倒是算不上吃力。

在天色放晴而又无事的下午,他常常会越过农庄边缘的小树林,坐在池塘边上看对面村庄里的状况,池塘对面是小叶村里晒谷场的所在,晒谷场边上有一方石磨,村庄里的男女老少常常会在那里聚集,有的人在那边磨东西,有人聊天,有孩子嬉戏打闹。

阳光照下来落在他的身上,深秋了,但阳光中的温暖仍然会晒出他满心的寒意,寒意迸发出来,与阳光在他身体中冲突,在皮肤上煎熬,在骨骼中咔咔作响。

他的眼中会闪过每一个夜晚他仍旧能够看到的北地光景,那些在皮包骨头中死去的人、那些在各种虐待中死去的人、那些被剥下皮肤的奴隶们发出的疯狂惨叫,相隔数千里,它们仍旧清晰可见、触手可及。它们常常会与眼前的一切交融在一起。

对面晒谷场的村民们偶尔倒也会好奇地看看他,有过那么一两次,村子里的老员外沿着池塘散步过来,似乎想要跟他搭讪一番,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也就走开了。

抵达文普县之后的人生,并没有在他此前的任何预期里存在过。这段时间,他的精神是杂乱的,许多时候他在半夜之中醒来,恍然间觉得自己似乎还在云中,他倾听外头的动静,甚至冲出院子,寻找兵器,要过好一阵才能察觉出自己到底在哪里,有时候夜香妇们哈哈大笑,他头晕目眩如在梦中,阳光下晒谷场那边的人们也总让他想起北面那一个个汉奴聚集的村庄。他会习惯性地摸索领口,然而里面不见毒药。

将他安置在这里之后,外头的人似乎完全地将他忘记掉了,如此到得十月里的一天下午,有三名华夏军的战士骑马来了一趟小叶村,为首的是彭越云。

“师兄。”

此时的彭越云已经算得上是军中少壮派的代表之一,又有继承西军衣钵的代表意义,大校职衔,前途无量,但对着戴罪的汤敏杰,他依旧是用力地行了一个军礼。汤敏杰看了他片刻,从梦中醒来。

“看来现在不能叫小彭了。叫什么好啊。”

“大家自己人,那就随意一点。”彭越云道,“就叫我一声父亲吧。”

“……哎。”

下意识的回答过后,汤敏杰迟疑一下。一脚踹了过去。

第一一二八章 凛冽的冬日(二)

鸟语鸣啭,晴天的下午,走在农庄与小叶村之间的树林里,彭越云跟汤敏杰说起了将要成亲的事。

“……前段时间,开大会,成都那边,事情都很忙,所以来不及过来看你,稍微安排好之后,去提了亲,我和静梅……主席那边点头了,我们大概会在明年开春办婚礼。”

“静梅?”汤敏杰皱起眉头看他。

“嗨,她也就比我大半岁。”彭越云背负双手,秋日的光芒中,虽然已是身形挺拔、军装肃穆的战士,但此时看来倒又显出了几分青春的稚气,“我也不可能一直叫她姐吧。”

“……都是好事。”汤敏杰也笑起来。

时光荏苒,他当年被调往北地时,依稀还是彭越云如今的年纪,当年的彭越云、林静梅则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当时的彭越云苦大仇深、整天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同龄人中,也只有林静梅能骂他训他,倒是也想不到,两人竟然走到了一起。

步伐前行,彭越云道:“成亲不会大办,应该是在张村,请长辈们坐一坐,到时候哥你过来一趟吧。我和静梅姐,特别希望你能过来。”

汤敏杰摇了摇头:“我不方便。”

“哪有不方便,你救过我的命的。”

“我是戴罪之身……”

“哪有,就算有错也已经罚了啊,而且这是私人的事情,不论其它,你是我的学长、师兄,多论一点,我欠你一条命,我成个亲,你过来没关系的。”

脚步踩在积陈的落叶上头,沙沙的响,彭越云的话语诚恳真挚,颇有说服力。但汤敏杰笑望着他,似乎有些赞许,随后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就不说了吧……会让人带礼物过去。”

“你这……”

如今二十五岁的彭越云家学渊源,成年之后经历的又是最为激烈的打磨,如今算得上身居高位,说起事情来既有说服力又有威严、杀气。他的成亲宴说起来不会大办,却象征着华夏军宁氏主脉与西军一系的结合,汤敏杰救过他的性命,即便老师那边不肯原谅他,或者将来不肯重用他,得了西军众人的照拂,也足够支撑起他将来的一片天地了。

这是彭越云的想象与设计,无论如何,拉着他到众长辈面前转上一圈。他原想对方即便拒绝,也该找点理由,思考了各种说法,谁知汤敏杰只是这般简单地挡了回来,他的气势与威严,也没能起到分毫作用。

微微叹一口气,他只好小跑着跟随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不去就不去吧。”他选择妥协,“那这样,找个时间,我陪你相个亲,怎么样?”

“……啊?”

“是这样,我家呢,有个堂妹,跟我一样西北那边过来的,家学渊源,不光会琴棋书画,还会舞刀弄枪,今年十七,长得也挺不错,家里人就说,我如果有空,帮忙找个对象,要好的。这是……我那边最拿得出手的了,我觉得配得上你,那你找个时间,我带着你们两个看一看。”

汤敏杰笑起来:“那我觉得你这个哥哥当得实在不靠谱,小彭你怎么这样了,当年你看起来很严肃,这次怎么这么不着调……”

“也不是啊。”彭越云面色平静自然,“她不错的,跟我说要找个华夏军的大英雄,我说这些大英雄未必会是好丈夫,她说没关系,她会包容,一定做好贤内助……你知道,咱们西北过来的,心里带着恨,她不是那种俗气的女人。所以我觉得,你们能行。”

“……我心里恨,你知道吗?”仿佛有细微的声响从林子的深处传来,汤敏杰揉了揉额头。

“……所以你打算把她介绍给一个拖粪的老男人。这人还带了一身伤病。”

“你这都是有理由的啊……”

“怎么告诉她?”

“呃,我点一下她,我点一下她就懂了啊……哥……”

“别叫我哥,没你这么不靠谱的弟弟……”

彭越云一面说话一面伸手过来点了几下,汤敏杰笑着挥了一拳:“亏得你这样也被老师安排去搞情报了,还点一下……算了,别提那些不靠谱的,最近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有什么能说的吗?邹旭如何了?”

“刘光世军队大举过河,中原方面,邹旭收缩主力战线到汴梁,安排了几支疑兵在外围骚扰刘光世的联军。这个在我们看来,有点诱敌深入、请君入瓮的意思,也有人说,他可能想要集中精锐兵力到汴梁打决战,拉长刘光世的战线,然后一次解决,弄出个护步达岗来……”

说到外部的事情,彭越云口若悬河起来:“另外,何文的江宁大会破产,公平党五系在江南全面内讧,可能吴启梅、铁彦这帮人又可以多活几天……现在局势不太明朗的是东南的情况,福建小朝廷想要抓舆论,搞尊王攘夷,这一方面是要集权,与儒家争权,一方面做海运,跟商人夺利,虽然岳飞、韩世忠的几支军队都塞在那一片地方,兵强马壮好像是有声有色,跳梁小丑不敢动弹,但我们觉得,或许迟早,还要出点问题……”

“这些东西都算不上机密。”彭越云笑道,“不过最近我这边操心的主要也不是外头的事情了,大会过后,咱们这边最大的事是要土地改革,老实说,工作压力很大,能用的人手不够,所以我被调过来了,刀口向内。哦,土地改革的事情,这边应该也传过来了吧?”

“村子里的动静不是非常清楚,我每天上午回来,晚上又去文普那边了,县城里倒是听到一些风声,大户有点人心惶惶。”说到土地改革,汤敏杰皱起了眉头,“真的做好准备了?”

“老师已经下了决心,下半年,差不多你回来的那段时间,第七军做了整风,大会期间,第七军跟第五军换防了六千多人,这是武力上的保障。然后对公平党那边,杀富人、灭人满门的情况,大小报纸一直有渲染,然后主要是依靠竹记那边三天一次的读报日,往底层渗透……对了,小叶村这边三天一轮的读报,应该是一直在做吧?是老兵传达还是竹记派人?”

“这边应该是竹记,在路上遇见过过来的人,不过……看起来很累。”汤敏杰道。

华夏军中,竹记的商贩巡回模式一直是底层接触华夏军的基本渠道。从华夏军跃出凉山开始,最初的兵力并不能完成对底层的接管,便是以竹记贩卖生活用品的小车为基础,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流动巡视地方,这期间,小车往往配一名说书人,召集群众,在听书之余,宣扬华夏军的政策,有时候搭配大夫看病,有时候也搭配巡回法庭或是执行士兵,在巡回当中,对民众提出的告诉做出处理。

时至今日,华夏军对整个地盘的管理已经完全接管了各个大型城镇,对于诸多乡村,则尽可能地安排退伍老兵进行下沉,将治安以及恶性犯罪的治权首先拿过来,而竹记的商贩依旧巡回,说书模式则在报纸流行后演化为读报制度,在讲述一定的小说故事当中,向村民介绍外界发生的事情或是华夏军要推行的政策。

“……还是人手不够。”彭越云道,“拿下成都平原,又打出去之后,大城十九、县城破百,辖下村落,上次统计,是三万七千二百六十八个,但咱们华夏军呢,军队和官员加起来,不过十万人,把所有人平均摊下去,一个村子占不到三个。读报人这边尽量三四天一个巡回,哪怕只是卖货和读报,两个人管十个村,这里就要七千人……竹记没这么多人,真能说书的有多少个?但如果不说故事,只让其他人读一轮,又没有多少人愿意来听……”

彭越云絮絮叨叨,汤敏杰那边笑道:“若是有人读书读报都挺好,脑子好用,说不定还会让你们抢走吧?”

“哈哈,这倒也是。”彭越云笑,“哪里都缺人,打败女真人之后,到处招人,说是老带新,一年多的时间,能带出多少可以用的?哥,我这边还说是家学渊源,从小读书,但是十七八岁的时候,做起事来懂些什么啊?那个时候让我分田地,杀人就完了,无非就是杀人。”

穿军装的年轻人摇了摇头:“招人,又不能大范围招、不能没完没了的招……老实说,在执行上最能用的,基本上上手就能把事情干好的,是那些读过书、甚至当过官的老儒生,啊……师爷、幕僚,有些商贩也不错,但是这些人,有些有陈腐想法,有些没想法,但是有陈腐习气,吸纳又不能大肆吸纳,我这边查过好几拨了,很麻烦,焦头烂额的……”

“……有时候,跟老师那边诉苦,华夏军用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说不准。我们过去说华夏两个字,其实主要针对的是女真人,我们要团结、要清廉、要无私,要证明华夏之人不会输给蛮夷……西南大战打完了,标准忽然有点模糊,不能无休止的大规模招人,招太多,思想会乱,又不能不招。你招一个老学究,人家也清廉正直,只是偶尔提些质疑,能不能用?能用多少?度在哪里?标准在哪里?他贪腐我可以处理他,但我们中间就没有贪腐吗?有时候,他们私下里串联,也许危害更大……我们也不能只盯着他们……”

两人的脚步走向林地的边缘,沙沙声中初冬的日光如梭落下,彭越云的话语中,汤敏杰叹了口气:“所以也到时候了……”

“是啊……老师说,华夏这个提法,包含我们对女真人的仇恨,支持大家走到这里,已经没有办法再往前了。四民……主要是人民这个核心,到了必须由虚转实的关键点,这件事做起来之后,我们就能说,一切在实际上对人民好的事情,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一切能够在这件事上起到助力的,就是我们要的同志,这个衡量标准,就能变得更加实际起来,而到底怎么样对人民好,实践四民的道路,就是答案……这样一来,所有的东西,也就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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