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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177节

  “这首诗不是老夫所作。”周博士慢条斯理的笑道,抖抖宽大的袖子,一指朱寅道:

  “此诗,乃是朱寅所作。老夫之前在夫子庙采诗,朱寅当场咏得,虽非七步成诗,却也是诗才敏捷了。”

  “这首诗,国子监准备刊印,收入南雍诗集之中。稚虎啊,这润笔费就免了吧,呵呵。”

  什么?诗人是朱寅?真是神童?

  众人看向朱寅的神色,再次发生了变化。

  因为这首诗有魏晋之风,诗品不俗!

  能当场赋诗如此,不是神童是什么?

  “原来,朱小师弟真是神童,难怪十岁就进南雍。”莫韶很是高兴的说道,“我倒是失敬了。”

  众人眼见朱寅不但书法有成,诗才也不俗,立刻都热情起来,更是不吝赞赏朱寅是神童。他们不知道,朱寅还会骑射、还会操琴。

  只有少数人,选择冷眼旁观。

  王瑞芳深吸一口气,感觉心中堵得慌。他十岁就作诗,也得到别人夸赞。吟诗作赋也是他引以为傲之事。

  他被人称为神童,诗才起码占了一半。

  如今听到众人夸朱寅是神童,不禁郁闷不已。

  你们之前,说我是神童。如今来了个更小的,你们就忘了我。

  他是神童,那我呢?

  王瑞芳可不仅仅是嫉妒,也是出于利益。多了朱寅这个所谓的神童,就多一个竞争乡试名额的对手。

  周博士眼见众人对朱寅的态度,心中很是满意。

  他当众捧朱寅,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刻意为之的安排,是有用意的。

  朱寅是被人打过招呼的因公入监的学生,他明年是要参加乡试的。

  可是乡试名额难得。国子监只有六十个乡试名额。

  而且,只有最高级的率正堂学生,积分超过八分,才有获得乡试名额的资格。

  朱寅年纪太小,又是新生。他要得到明年的乡试名额,必然要跳级。

  如此一来,就会有很多人不服气,认为国子监徇私,吃相太难看,公然破坏朝廷抡才大典。

  怎么办?为了平息舆论,就只能让朱寅的神童之名,传遍整个国子监。

  有神童的名头罩着,朱寅就算一年之内跳级到率正堂,拿到八个积分,获取乡试名额,那谁也没话说。

  人家是神童,为什么不能?你不服气,你怎么不是神童?

  神童是什么?是祥瑞!

  王瑞芳忽然对一个少年使了个眼色,那少年立刻拱手说道:

  “周师,李师,学生董释,想不到此诗是朱寅所作,可见朱师弟真是神童。朱师弟年仅十岁,若能当场命题赋诗,那就更是一段佳话,即便不能名至实归,也必将名声鹊起。”

  “王师弟已有神童之誉,若是再加上朱师弟,那岂不是一时瑜亮?如此,便是我南雍的祥瑞了。”

  此人名叫董释,是王瑞芳的同窗好友,虽然年纪比王瑞芳大两岁,却向来趋炎附势,唯王瑞芳马首是瞻。

  他出身华亭董氏,乃是松江大族。其叔董其昌,向来趋附王氏,两家算是世交。

  王瑞芳和董释等人都是年少机敏,哪里还不知道,周博士和李助教捧朱寅的用意?

  必然是想争夺乡试名额了。关系到切身利益,他们哪里还会轻易放过?

  周博士和李助教听到董释的话,不约而同的暗道:董释啊董释,你可真是不懂事啊。

  可董释这番话,虽是皮里阳秋,居心不良,却又说的滴水不漏,无可挑剔。

  王瑞芳微微一笑。董释是个懂事的啊。

  周博士当然没有那么容易上套,姜是老的辣,他不动声色的看向王瑞芳,蔼然笑道:

  “是了,王瑞芳虽然比朱寅大了三岁,却也有神童之名,实属难得。也罢,王瑞芳便咏诗一首,五言八韵,就以赋得国子监为题。”

  “你年长三岁,你就率先咏来。朱寅后咏。如何?”

  这的确很公平。

  周博士相信,朱寅一定能有佳作。至于王瑞芳,有佳作也正常。

  王瑞芳闻言心中一喜。

  他对于诗词之道向来比较自信,今日当着周博士的面作诗,势必要扬扬自己神童的名头。

  “诺!学生领命!”王瑞芳行礼受考,他思索一会,神态潇洒的踱步而出,慢慢连踱七步。

  就在第七步落脚,就恰到时机的开口说道:“《赋得国子监》!”

  随即吟道:

  余贤何处寻,遗珠在此间。

  悠悠鸡鸣寺,巍巍国子监。

  梵音唱明月,书声诵晓天。

  国朝盛世在,南雍生紫烟。

  王瑞芳吟完,衣袖一抖,拱手作揖道:“学生献丑,谨受吾师指正。”

  同窗们听到这首诗,大多点头赞赏,面露敬佩之色。

  王瑞芳年仅十三,这么快就当场赋出这首诗,实属难得啊。

  周博士和李助教对视一眼,都是神色玩味。

  这首诗还算可以,以王瑞芳十三岁的年纪而论,的确无可挑剔。

  可惜的是,这是一首歌颂太平的应制之作,虽然工整典雅,可意境却差了,诗品就庸俗起来。

  满诗都是天下太平,野无遗贤之意。

  所谓诗咏志也。看王生之诗,就知道王瑞芳的仕途之心,有多么热切。

  这种挑不出毛病、四平八稳、中规中矩的应制体诗,两人都不想评价,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周博士等人又期待的看向朱寅,却见朱寅顶着一对小小的角髻,小大人般的施礼道:

  “学生献丑,《赋得国子监》。”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古槐树,再次用舞台朗诵的表演腔调,也就是别人误以为的洛下书生咏吟诵道:

  南监古槐树,遥为吴时栽。

  辟雍对晋月,泮宫望梁台。

  穆穆彝伦下,曾是玉辂来。

  同绕珍珠水,不见六朝哀。

  此诗一出,霎时间整个课堂一片寂静。王瑞芳的眸子,慢慢变成一片灰色。

  “好!”周博士忍不住击掌,目中满是激赏之色,“十岁稚子,能发此苍音之语,诚神童也!”

  李助教也不禁赞叹道:“怀古之叹,叹今之伤,忧思婉转,沉郁清白,余韵悠长,有正始之风啊。稚虎,难为你了。”

  “难怪周博士说你有魏晋风度,诚如是也。”

  除了两位老师,很多有水平的监生,也不禁点头称是,更不敢孩视朱寅了。

  朱寅这首诗,他们不是完全写不出来,可是朱寅只有十岁啊。

  还是临场发挥,立时而就。

  这首诗好在哪里?好就好在一个忧字。将南雍的时空变幻,历史兴衰,说的忧思沉郁,借古讽今,又全无怨气。

  诗句婉转曲怀,却又不故作隐晦艰深,而是恰到好处。也就是李助教评点的“沉郁清白”。

  相比歌颂太平盛世的王生,朱生的诗格,明显高了一个档次。

  优劣立判,高下立见。

  就是王瑞芳自己,也忍不住两拳紧握。

  他输了!

  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朱寅的这首比自己的好。但他不觉得朱寅比自己强,只是立意取巧而已。

  可恶啊。

  朱寅听到众人的赞扬,环环作揖行礼,波澜不惊的说道:

  “两位师长,诸位砚兄,实在是谬赞了。朱寅愧不敢当!再则,诗词终究是小道,何足挂齿?我辈到底还是科举制艺为先。这八股正途,科举制艺,才是我来南雍之志。”

  一番话,说的四平八稳,面面俱到。

  众人闻言,不禁相视而笑。

  这哪里是十岁稚子?那也太早慧了,分明是科场油子。

  周博士四顾笑道:“老夫说什么来着?这还不是神童么?稚虎才思敏捷,冰雪聪明。诗写的好,八股制艺也差不到哪里去。”

  众人闻言都是点头,一时间忘记了王瑞芳的诗。

  他们甚至忘了,两位师长都没有点评王瑞芳的诗。

  王瑞芳不甘之下,又对董释使了个眼色。

  董释想了想,忽然鬼使神差的说道:

  “朱师弟此诗,好是好的。以师弟年纪,的确难得。可是朱师弟对朝廷对皇上心怀牢骚,终究不妥啊。”

  他没有说心怀怨望,却说“心怀牢骚”,也算是刻毒了。

  周博士咳嗽一声,肃然道:“什么心怀牢骚?满嘴胡言乱语,荒谬!”

  “是!”董释脸色涨得通红,只能讪讪退下。

  周博士这才对朱寅点点头,“老夫主治《春秋》,制艺上的事情,你也可来博士厅寻我。”

  朱寅道:“是!”

  周博士又对李助教道:“伯康兄,朱生聪慧,但终究是小儿,还望伯康兄多费心啊。”

  李助教笑道:“玉稷兄,朱生可是我的学生,此话何须你叮嘱?不过,他若是跳级,我也教不了他几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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