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192节
“快滚!”
“田义又算什么!他只是陛下的一条狗!”
“太祖爷在看着呢!”
整个邬堡,顿时士气大振。甚至有王家族人,弯弓搭箭,向着官军放箭。
王朝阙拔剑,对着邬堡外围观的乡民高声喝道:“这些害民阉竖,来我青桥里耀武扬武,杀人劫财,你们依不依!”
王家的佃户们大喊:“不依!阉竖滚出去!”
很多不是王家佃户的乡民,也跟着鼓噪起来。
王家当然不是好东西,可是阉人也不是好东西。在民间,阉人的名声更坏。
如果非要选择一个,乡民宁愿选择王家,也不会选择阉人。
两个太监眼见人群鼓噪,顿时一身冷汗。
朱寅狠狠扔掉的黄瓜,一张小脸阴沉无比。
艹,王家这是想把事情闹大,酿成一场大事件!
一旦事情闹大,南京豪绅的怒火被点燃,便宜姑父就会被万历抛弃!
事情如此反转,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小看了晚明豪绅的狠劲和斗争能力。
眼下怎么办?王家高墙深壕,人多势众,没有一千兵马攻不下来。
抄家的官军才两百人,拱不动这个豪强地主的邬堡。
若是回去调兵,先不说事情会闹的更大,这一来一去起码半天,局势也难以控制了。
眼下,就看龚乣会不会听自己的话,启动预定方案了。
宁清尘在他耳边低声道:“鸭,你是不是失算了?”
朱寅不作声。他看向邬堡上的龚乣,可龚乣没有看到自己,两人无法对视。
此时,两个太监也彻底抓瞎了。
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一次抄家捞钱,本来就不占理。
田公本身也不愿意干,无奈是爷爷的密旨,只能这么干。
可事情一旦闹大,那就麻烦了啊。
到时,田公只能拿自己开刀,平息那些读书相公的怒火。
正在两人进退维谷之间,忽然一个缇骑上前说道:
“瞿公公,刚才有个大脚女子送来一张纸条,说是她家主公的话。”
那太监拿过纸条一看,神色惊讶之余,不禁露出一丝喜色。
与此同时,朱寅终于让龚乣看到了自己。
龚乣看到人群中的朱寅,忽然心中安定了很多。
刚才,他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动手。
因为局势有变。王家竟敢不开门,公然抗拒镇守府,还要把事情闹大。
朱寅看着邬堡上的龚乣,不着痕迹的抬起小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能再等了。
朱寅肯定,如果让王家守住邬堡,事情僵持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士绅得到消息赶来。
在面对代表皇权的太监时,晚明士绅向来就很团结,也很好斗。一旦联合和太监斗起来,吃亏的往往还是太监。
就是这件事,到时人一多,声势一起来,田义也只能退让了。
邬堡之上,眼见镇住了两个领队太监,王家兄弟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半天,张家和刘家肯定收到消息了。
他们要是不蠢,就不会袖手旁观。事情闹大了王家才有活路,他们也不用担心步王家后尘。
王朝阙下令道:“来人,到仓库搬五千两银子,每个青壮赏银十两,好好守卫!”
龚乣上前说道:“王书记放心,只要在下不死,他们就休想攻入邬堡!”
王主簿点头抚须,“老龚,好好做,本官一定会抬举你。你原是江宁总捕头,这个位置,本官一定帮你拿回来。”
龚乣暗道:你以为老子不知道,当年老子被开革,你也使了坏?还以为老子蒙在鼓里?老子读书少,却是不傻。
龚乣神色感激的说道:“谢书记抬举,在下一定赴汤蹈火,报答书记…”
说到这里,手中的刀突然就刺向王主簿!
王主簿虽然心里提防着龚乣,可此时见他暴起发难,还是吓了一跳。
“哎呀!”王主簿惊叫一声,转身就跑,“他是奸细!”
他身边的几个护卫也吓了一跳,眼见龚乣暴起,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滚开!”龚乣闪电出劈出两刀,又快又狠,拦在前面的两个护卫顿时中刀倒下。
王主簿还没有跑出几步,就被龚乣赶上,只觉后心一凉,一截刀尖从胸前穿出。
“还真是奸细!”王主簿直到此时,才相信龚乣是奸细。
原来,不是大哥多疑,是自己大意了。
说时迟那时快,从龚乣暴起杀人,到杀了王主簿和两个护卫,也是转眼间的事。
饶是王朝阙老辣,此时也愣住了。他本来怀疑龚乣不太可靠,可是之前看他认真守护,已经打消了疑心。
还想经过此事,真正引以为心腹。
谁知,自己的怀疑没有多余!
“王家谋反作乱!”龚乣喝道,“杀!”
他训练的新家丁中,也暴起一群人,杀向院门,意图打开大门。
“王家造反!杀!”邬堡外的领队太监收到朱寅的字条,正在等着这一幕,此时眼见龚乣发难,立刻下令攻打邬堡。
而原本严阵以待、易守难攻的王家邬堡,已经乱成一团麻。
龚乣乃是超出十人敌的狠人,他带领一群人,如虎入羊群,挡者披靡。
转眼之间,就控制了大门。
王朝阙此时才发现,龚乣的战力,远出自己的意料。
若是没有这么强的武力,就算他反戈,也很难控制大门。
王朝阙哪里不知道大势已去?
他虽然亡魂直冒,反应倒也光棍,直接就往内院跑。
十分迅速。
完了!
如今只剩逃走一条路。只要逃出去,就能逃入东山,暂时逃入宝华山,去绿头陀那里躲几天。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王朝阙脸色铁青的逃入内院,在华美的亭台楼阁中七弯八拐,耳边响起家中女眷们此起彼伏的尖叫。
王朝阙是个中年人,此时却像个年轻人一般敏捷,他冲进书房,揣了一把度牒,就匆匆逃往后门,根本不敢停留。
王家庄园很大,后门没有官军,王朝阙手忙脚乱的放下吊桥,过了保护邬堡的壕沟,惶惶如丧家之犬。
一个少妇看着他的背影,惨笑着说道:“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畜生…”
她忽然发现,之前这不可一世、不可违抗的公爹,真像一条丧家犬啊。
王朝阙刚出了邬堡,就看见了之前派出的两个护卫的尸体,都是中箭而死。
他悚然而惊,四顾一看,一个青年大汉就从树后转出。
“你,你是朱家的那个护卫?”王朝阙毛骨悚然,他慌忙掏出一叠度牒,“这些度牒值很多银子,都给你!还请壮士高抬贵手?”
“我,不能,放了你。”那青年大汉语气生硬的说道。
“你,你不是汉人?”王朝阙很是意外,“你,你是什么人?”
青年大汉摘下帽子,露出一条金钱鼠尾。
“你是…女真人!?”王朝阙万万想不到,朱寅居然还有来自关外的女真护卫!
……
就在朱寅让龚乣动手之际,不远处的刘家和张家也得到了消息。
恰好,张世勋和刘元初正在下棋,闻讯相顾失色。
“不可能!”张世勋一敲棋子,“王家怎能和洋夷勾结作乱?绝无可能!他们是有备而来,来者不善!”
刘元初皱眉,“那些阉竖,为何如此污蔑王家?要说王家勾结洋夷和倭寇,那我们也能啊。”
他眼睛一眯,“难道是看中的王家的家财?要肆意株连了?海瑞刚走,田义就这么干,那真就是为了抄家而欲加之罪了。”
“听说陛下,喜欢抄家。”
“三字狱。”张世勋神色阴冷,要说王家欺男霸女,草菅人命,他是信的,张家也没少干。
可要是说什么勾结洋夷倭寇秘密反明,他不信!
“多半就是为了抄家谋财了。”张世勋脸色铁青的说道,“今日对王家下手,明日呢?会不会对我们下手?”
刘元初皱眉,“阉人行事乖戾,向来没有底线,逢君之恶之事,多是彼辈所为。”
“我等身为读书人,难道能作壁上观么?”
平心而论,王家之事两人不想插手。
可是一旦王家落在田义的手里,就能让王家攀咬张、刘两家,株连自己,那该怎么办?
三家向来同气连枝,既然田义是为了钱抄王家,那么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