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明 第194节
让朱寅真正感到惊讶的是,他居然回到了老祖宗选定的陵寝之地。
好像冥冥中注定一般。
朱寅很是感慨。谁也不知道,建文皇帝其实埋在了后世苏门答腊的峇眼亚比。
随从建文皇帝一起出海的四十多人,去了苏门答腊后,男子全部改姓洪,意为洪武。
只有在秘密家谱上,自己祖上仍然姓朱,对外都是姓洪。
郑和太监几次路过苏门答腊,都没有发现。或许,他也是装糊涂。
王朝阙惨笑一声,“罗无名死后,此事只剩我兄弟二人知道,就算周家都不知道。如今,吾弟已死,吾也难逃一死,这个秘密只剩你知道了。”
“而你,恰恰就是建文后裔,这岂非天意?人力岂能为也?”
他向来最信风水命数,得知朱寅是建文后裔,他反而不恨了。
这是冥冥中注定的啊。
王朝阙闭上眼睛,忽然睁开,看着朱寅的小脸:
“建文皇帝的后裔,恰恰住到了‘敬陵’,回到了南京。这不是巧合。这说明,懿文太子的一脉,要回归大统了。”
“成祖一脉的帝位,将来坐不稳了。大明,终究要回到长房嫡脉手里啊,这一定就是命数了。”
“难怪你年仅十岁,就如此妖孽,完全不像个孩子。原来,你是挟运数而来,是来夺回皇位的,怎么能是常人?”
朱寅目光幽邃,冷笑道:“其中幽玄,不是你能理解的。不过你说对了,我要夺回皇位。朱棣一脉都是叛逆,有什么资格继续坐位?”
“就说万历,居然让田义在南京变着法子抄家敛财,这种人却是天子,真是狗肉上不来台面。”
“若非万历想发抄家财,王家也不会亡。王家势大财雄,没有万历的贪婪,我又能把王家怎么样?记着,你死了后不要找我,应该找万历。”
王朝阙看着北方,忽然再次大笑。
“哈哈哈!万历,你这个贪财好货的昏君!你这个宫女生的!上不得台面的!抄家皇帝!你抄了我的家,你将来的下场,怕是不如我,不如我啊!哈哈哈!”
“朱寅,给我一个痛快吧。”
朱寅点点头,对兰察使了个眼色。
兰察掐住王朝阙的脖子,用力一掐,咔嚓一声就捏碎的喉咙。
王朝阙两眼猛然突出,立刻毙命气绝,死的倒也痛快。
朱寅其实还是讲信用的。
康熙手脚麻利的从王朝阙身上搜出一叠子度牒,交给朱寅。
度牒是古代最坚挺的纸币,如今每张值十两,接下来还会涨价。
这一叠度牒有一百多张,价值一千多两,逃命时最适合带。
若是带银子,就要上百斤,怎么携带?就是黄金,也需要十几斤重,走远路同样不轻松。
度牒最是方便了。必要时,还可以填写一张度牒,剃发逃入寺庙,以僧人的身份继续逍遥。
朱寅将价值一千多两白银的度牒揣入怀中,感觉胸口一阵温暖。
“额真,他的尸身,还是…”兰察指指东山下的深涧。
朱寅嗯了一声,“天黑再扔下去。”
兰察领命:“嗻!”
朱寅看着兰察用麻袋装着王朝阙的尸体,心中转着念头。
地宫有多深?在哪个位置?要不要挖下去看看?
想了想,朱寅还是决定暂时不动。
因为若有什么发现的话,以他如今微弱的势力,护不住秘密,容易泄露。
还是以后再动吧。
朱寅离开杂院柴房,回到内庭朱楼,看见赵婵儿正在给宁清尘喂奶。
赵婵儿有点感慨的说道:“明年春天,清尘就不用吃我的奶啦。”
说完擦擦宁清尘的小嘴,露出恬静的微笑。
宁清尘看着赵婵儿美丽的面庞,不由又想起了女真部落的吉兰妈妈。
朱寅亲自给赵婵儿沏了一杯茶,“嫂嫂,等到清尘断了奶,小弟还要请嫂嫂帮忙。”
他知道赵婵儿家境不富裕,有两个孩子要养。丈夫顾起元虽然十几年后会中探花,但顾起元如今沉迷金石,历史上还要十年才能中举。
接下来的十年,顾家的日子还是很窘迫。
自己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赵婵儿笑道:“要我帮啥子?”
“教书。”朱寅笑道,“当个女先生。转过年,采薇的工坊就要开办起来,开始就要雇佣几百个人。”
“教他们识字呀!”赵婵儿神采飞扬,“寅哥儿真是新鲜,还要教授雇工识字。行,我愿意干。”
她是书香女子,若是男子,早就考中秀才了。
朱寅道:“那就说定了,每天只上半个时辰课,每月五两薪水。”
根据计划,宁采薇招募的是工人种子,都是少年少女,以便长期为集团服务。
赵婵儿眼圈红了,忍不住抹起眼泪,“寅哥儿,奴家知道,你是好心,帮衬我。可是五两银子,实在太多了…”
“不多。”朱寅摆摆手,“按说请一个西席也才二三两,但嫂子是清尘乳母,半个长辈,这是一辈子情分。”
“若是给少了,清尘大了会认为我们苛待她乳母。所以,这是情理之中,嫂子不要推辞。”
赵婵儿闻言很是感激,心中十分温暖,“寅哥儿,你既如此说,那我再推辞就矫情了。”
说到这里展颜一笑,“寅哥儿才十岁,却像个大人,这要是将来做了官,小小年纪坐堂排衙,不定是何等情形呢。”
“你如今也入了国子监,和外子也是同窗了,还要亲近才是。”
她是担心朱寅年纪小,在国子监受欺负,有年长的顾起元照顾,也能好一些。
朱寅知道她好意,点头道:“好。早就想和顾家大哥认识了。”
赵婵儿又道:“王家被封了,也是罪有应得,不过已经有传言了,说是,说是…”
朱寅笑道:“说是王家得罪了我,这才倒霉。”
赵婵儿点头,“可不就是信口胡诌么?但总归有人相信这些流言。”
朱寅神色玩味,“随便他们猜罢,又不是我查封的王家,那么多金银财宝,我可没有拿一两。”
正说到这里,忽然康熙小心翼翼的进来,禀告道:
“主公,外面来了几个人,打头就是今日攻打王家的一个太监。他想见主公。”
赵婵儿闻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朱唇不禁张开。
朱寅站起来,“嫂子自便,小弟去去就来。”
等到朱寅离开,赵婵儿这才对宁清尘说道:
“这个寅哥儿,还真是个狠人啊。难怪叫小老虎,可不就是小老虎么?”
“清尘啊,你有这样的姐夫,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宁清尘咯咯一笑,“似乎”听懂了赵婵儿的话。
……
客厅中茶香袅袅,翘足坐着一个头戴三山帽、身穿麒麟纹曳撒,腰间挂着铲形牙牌的六品中官。
六品宦官不能叫太监,可因为是中官,正六品的奉御、长随,就有机会获赐麒麟服。
“马大哥。”朱寅笑吟吟的说道,“劳烦马大哥亲自跑一趟,惭愧。”
这个宦官是镇守府和司礼监的办事奉御,姓马。两人在镇守府打过照面。
马奉御听到朱寅的称呼,顿时满脸笑容。
作为阉人,他们最喜欢被称为“大哥”、“爷”。
“稚虎公子!”马奉御站起来,拱手行礼,“今日之事,多亏稚虎公子…”
朱寅可是田公的“亲戚”,他当然不敢托大。
“马大哥客气了。请坐,喝茶!”朱寅还礼道,“这碧涧明月,还是姑母赏赐的茶叶。”
马奉御笑道:“如此,兄弟我可是有口福了。”
他一脸感激之色,“难怪田公之前吩咐,若是事有不决,就来问计稚虎公子。公子虽然年幼,却真是自古少有的神童…”
朱寅神色诚恳的说道:“马大哥,你再叫我稚虎公子,那就是刻意和我生分了。难道你嫌弃我年幼,不愿意和小弟兄弟相称么?”
“稚虎兄弟…”马奉御不禁有些感动,对朱寅更是心生好感。
一个读书种子,却愿意和自己这个刑余之人称兄道弟,足见朱小兄弟是个讲义气的小君子啊,不是那些惺惺作态、自视清高的士子。
朱寅给马奉御倒了一杯茶,说道:
“那帮助官军斩杀叛臣的龚乣,乃是我的朋友,就是他告诉我,王家勾结洋夷倭寇作乱。否则,我哪里知道王家的内幕?”
马奉御道:“小兄弟没有冤枉好人,举报的没错,我们在王家的确查出了罪证,还有洋文,都看不懂,应该是写给洋夷的密信。”
“如今有这些物证,我就能直接查封了,很快就会抄没,国法难容啊。”
朱寅点头,“可不是么?国法难容!王家做着大明的官儿,世食明禄,却吃里扒外,勾结外人作乱谋反,真是罪该万死,此乃汉奸!”
“汉奸?”马奉御眼睛一亮,“这个说法好,就是汉奸!”
马奉御说到这里面露遗憾,“可惜跑了王家族长王朝阙,也不知道这汉奸逃到哪里去了。”
朱寅想了想,“多半投靠洋夷或倭寇了。王家在沿海,可是有船的。如今要抓他,却是难了。”
“对了,王家的家财统计出来了么?”
马奉御笑道:“已经统计出来了,有账本在,很好统计,兄弟就是为了此事来的。”
“黄金含金器,五千三百多两。白银含银器,二十三万二千多两。”
“祖宅大院一座,园林别墅三处,含地价共估银两万两。还有玉器珠宝、字画古玩之类,难以估值,怕是也值三五万两。家具也值三五万两。这几项最少十万两。”
“上等腴田三千六百亩,估价五万两,各种店铺、字号、作坊五十六家,估银也有五万两。这又是十万两打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