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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471节

  他改变不了朝廷派遣使团,却能不亲自迎接,能闭门不纳。他要在将士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

  坚决主战!

  郑国望闻言大怒,“岂有此理!他们在干什么!莫不是耽于享乐,懒得出城吧?本官要弹劾他们!回去告诉他们,开城让我们进去!难道让我们露天宿营不成!钦差的体统还要不要了?”

  “副使稍安勿躁。”朱寅毫无火气的说道,“既然郝经略和杨总兵不便出迎,那我们就直接过江,去义州歇息吧。”

  此时他已经猜出,郝杰为何不愿意出迎了。

  他也懒得和郝杰打擂台。

  大不了不入城,直接过江。你不迎,我还不想见你呢。

  王恪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赶紧说道:“谢宫保相公体谅!末将这就派船,恭送宫保相公过江!”

  很快大船就准备好了好几艘。

  朱寅等人上了船,不一时就看到了对面的朝鲜王行在。

  朝鲜君臣眼见对岸有好几艘大船过来,挂着钦差的旗帜,都一起到江边迎接。

  朱寅的大船还没有靠岸,南岸一个身穿郡王服饰的王者,就忍不住用朝鲜语,对着江面哭泣道:

  “大明天兵没有来…思密达,可是和倭国和谈的使臣却是到了!”

  “呜呜,寡人该高兴吗…思密达?”

  PS:朝鲜王是对鸭绿江说话的,不是对臣子说话的,所以用“思密达”我觉得没问题。用错了别笑,这个不必认真。蟹蟹,晚安,求票!

第305章 哭泣的朝鲜君臣

  朝鲜国王李昖,在平壤陷落后仓皇北逃,最终栖身于义州鸭绿江边一处破败的大佛寺。

  这年久失修的破败佛寺,就是他如今的“行在”了。

  秋风中的残破殿堂,与记忆中汉阳的繁华对比,当真恍如隔世。就是这滔滔江水,也如同这仓皇辞庙的无尽哀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昖忽然想起李煜的词,又想起李煜也姓李,不禁心头一颤。

  跟随朝鲜王李昖“北狩”的朝鲜大臣们,如都承旨柳成龙、判书金诚、左议政尹斗寿等人,眼见主上对江水哭泣,连贱民们使用的东语(朝鲜语)都说出来了,都是面面相觑。

  柳成龙劝解道:“殿下勿忧,天朝虽然出使敌国,可肯定也是劝敌国退兵,也是为了我国啊。使者去和谈,也不会影响天朝出兵。”

  李昖闻言这才好受很多。他最怕的就是,大明抛弃朝鲜,单方面和日本和谈,不顾朝鲜的死活。

  面对迟迟未至的明朝大军,朝鲜君臣心急如焚、度日如年。甚至怀疑,明廷在等朝鲜完全亡国后再出手。

  眼见使臣的船快要靠岸,李昖也不再使用东语(朝鲜语),而是用汉语悲伤的说道:

  “寡人年过不惑,又有采薪之忧,身子骨怕是撑不到光复山河了。这黍离之叹,何其伤感!”

  群臣闻言,心中都很无奈。

  殿下实在是怯懦了些。本来殿下若是坚守汉城和平壤,倭寇未必就能数月之间席卷八道,国家也不会这么快沦亡啊。

  可是倭寇一在釜山登陆,王师仅仅败了几仗,殿下就惊惧之下抛弃汉城“北狩”,以至于士气尽丧。

  要不是效法安史之乱时玄宗故事,留下光海君在南边组织义兵抗倭,怕是日军早就攻下整个平安北道,连这最北的义州也待不得了。

  尹斗寿劝慰道:“殿下才四十岁,春秋鼎盛,正是英华之年,无须如此悲观。陛下虽有小恙,也只是忧思过虑,并无大碍,谈何采薪之忧?臣等都能看到收复山河的那天,别说殿下千岁了。”

  李昖听到这话,还是摇头苦笑。他再次悲苦的叹息一声,愁肠百结的说道:

  “即便没有采薪之忧(病倒),也有缧绁之忧(被囚)啊。”

  他是个软弱悲观、畏敌如虎的君主,这些年只知道醇酒美人的纵情享乐,当着富贵国主,哪里禁得起大事?

  这几个月,他可谓备受煎熬,犹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他做梦都是梦见自己和两个儿子一样,被日军俘虏,当了阶下囚。

  大臣们知道,殿下是担心会像临海君李珒、顺和君李珘两位王子一样,被日军擒获。

  可是,殿下一方面日夜畏惧,一方面又坚持不肯过江去大明避难,就是为了最后一点脸面。

  江对面的蓟辽总督和辽东巡抚,都邀请殿下过江去辽东,殿下却婉言谢绝,表示留在朝鲜鼓舞士气。

  金诚也劝道:“我国并未亡国,殿下在,王廷在,率领义兵抗倭的光海君阁下在,天朝也答应出兵了。殿下何来黍离之叹、缧绁之忧?天使就要上岸了,殿下该振作起来才是。”

  户曹判书崔兴源赶紧说道:“殿下,天使降临,也是个好机会呀。殿下正好对天使谈及在义州的难处,如今这钱粮供奉不足,有伤殿下尊贵体统。”

  “好好…”李昖擦干眼泪,正正自己的衣冠,努力摆出一副镇定从容的样子。

  义州作为临时驻跸地,条件艰苦。李昖暂居的佛寺残破漏雨,供粮不足,随从大臣和嫔妃宫人、护军,甚至需分食粟米充饥。

  “天使到了!礼仪迎接!”

  都承旨柳成龙的声音惊起一群水鸟,扑棱棱的掠过残缺的斗拱,在布满裂痕的藻井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

  此时,朱寅的船终于靠岸,李昖被人扶着,率领几十个朝鲜两班大臣,步伐艰难的迎上前去。

  与此同时,仅存的乐队也稀稀落落的奏起了迎接天使的礼乐。

  朱寅早就用望远镜,将身穿五章冕服的朝鲜王李昖看的一清二楚。就是李昖那因为沉湎酒色而松弛的眼袋,也一览无余。

  朱寅对这个朝鲜历史上的所谓“宣祖”,不屑一顾。

  作为一个拥有八百万臣民、手握实权的国王,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就八道尽失、丢掉九成国土,将抗倭大事交给自己的儿子,自己一路逃到鸭绿江边,随时准备逃入大明…

  这种人不是昏君是什么?他有万历的弱点,但没有万历运气好。

  但凡此人有些胆魄和本事,也不会这么快就让朝鲜差点亡国。

  “钦使下船!”随行礼官唱喝道。

  随即仪仗队就先下船上岸,接着众人就簇拥着身穿蟒袍、头戴梁冠的朱寅下船。

  朝鲜君臣看到朱寅,忍不住神色一怔,都是面面相觑,目光惊愕。

  天使怎么这么年轻?看上去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啊?

  他们情报封闭,还不知道朱寅的事情,事先也不知道大明会派朱寅出使日本。

  虽然朱寅还是少年,可是朝鲜君臣却无一人敢怠慢。因为朱寅相貌清俊,气度尊贵,一看就不是个普通少年。

  必然是个极有来历的!

  眼见钦差仪仗和旌节打出来,李昖仅仅犹豫了一下,就赶紧对朱寅下拜行礼。

  “臣李昖,见过上国天使!恭请天子圣安!”

  他虽然是朝鲜国王,位同大明郡王,权知朝鲜国事,可一旦遇到大明使臣,还是要主动行礼。

  因为朱寅代表的是大明,是天子。所以,他拜的也不是朱寅。

  数十名两班贵族出身的大臣也一起下跪行礼,给天子请安。

  “皇帝圣恭安!”朱寅手一抬,“殿下请起!诸位请起!本使乃是出使日本,督促日本退兵停战,并非出使朝鲜。本使也只是路过,暂时停留义州。”

  朝鲜君臣这才站起来,一起寒暄问候,无非是天使远来辛苦。他们说的汉话似乎发音不准,和中原官话差异很大。

  朝鲜君臣精通汉文,却拙于和明使汉语交流。也就是说,在明朝看来,他们精通汉语的读写,口语却很差。

  很多人都会读写汉文,也知汉字精髓。可是口语发音古怪,只有极少数人能和明朝使臣用汉语熟练交流。

  因为他们说的汉语,明朝使者听不懂。

  同样,明朝使臣的汉语,他们也听不懂。

  朱寅知道,史书记载朝鲜国王和明朝使臣交谈,因为彼此的汉语都听不太懂,只能借助翻译或者“笔谈”。

  这就是史料记载的“笔谈易,口说难”。

  然而奇怪的是,朝鲜贵族之间可以熟练交流汉语,却不能和明朝使臣熟练交流。

  朱寅当然知道原因。

  原来,朝鲜贵族传承悠久,源头仍然是高丽时期的那些世家大族,说汉语的传统很悠久了。自诩“东国虽小,慕华如父”。

  讽刺的是,此时的朝鲜汉语更接近河洛雅言。

  唐宋时期朝鲜贵族就使用河洛雅言为上流语言。后来被元朝统治,河洛雅言几乎中断。

  大明建国后,为了消除辽、金、元的胡语影响,太祖恢复以河洛雅言为准的“中原正音”,制定《洪武正韵》,推行全国,颁布给朝鲜。

  于是,朝鲜贵族又用《洪武正韵》为准。而《洪武正韵》很接近河洛雅言,等于朝鲜贵族很大程度的恢复了“河洛雅言”。

  大明后来因为朱棣迁都北京,朱棣本人又习惯了胡化汉语,不再推行《洪武正韵》,近两百年下来,胡化的汉语反而成为主流。《洪武正韵》的全浊声母消失,失去了汉语千年的典雅古韵。

  此时的中原“官话”,词汇中有大量的契丹语、女真语、蒙古语。发音不但消除了浊音,而且儿化音很重。和日本、朝鲜、安南的汉话都有很大差异了。

  这就是为何唐宋时期的高丽人、日本人,能熟练和唐宋使者交谈,到了明朝反而汉语水平“退化”到难以交流的地步。

  不是他们汉语退化,是中原汉语的发音发生很大变化,他们还没有适应变化。

  这就造成了一幕文化奇观:两国上层明明都精通汉语,却很难口语交流。就好像两种方言之间难以交流一般。

  搞笑的是,朝鲜人并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是自己口音差,学不会“真正”的中原官话,这才无法和明使顺利交谈。

  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而明朝使臣也不知道原因,还以为朝鲜人发音太过不准,不是真正的汉话,鸡同鸭讲。

  这就有些像后世很多外国人用汉语繁体字,不认识简化字,还以为自己学错了。原来不是他们学错了,是汉字母国的汉字已经变了。

  可是此时,让朝鲜君臣惊喜的是,朱寅的汉话他们居然能听懂!

  他们不知道,朱寅有语言天赋,研究过河洛雅言和洪武正韵,听得懂朝鲜贵族的“异种”汉话。

  不但听得懂,他还能说!

  朝鲜君臣高兴之余,也有些疑惑。为何天使会说他们不标准的汉话?难道天使的汉话也不标准?

  不可能啊。

  若是他们知道,朱寅还会朝鲜的“东语谚文”,就不知道作何感想了。

  朱寅看到朝鲜君臣的神色,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虽然朝鲜贵族不屑于用东语(朝鲜语)和谚文。可大多数底层仍然用被称为“妇人之字”的东语谚文。

  汉语在朝鲜是贵族语言,相当于如今法语在欧洲的地位。上层习惯说汉语用汉字,标榜自己的高贵文雅,讥讽谚文(朝鲜文字)为“妇人之字”。

  朱寅扫了一眼神色恓惶的朝鲜君臣,对这些平时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很难有什么同情。

  让日本几个月差点灭国,你们都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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