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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563节

  朱寅表面上和努尔哈赤一样神色凝重,可心中却松了口气。

  经过朔州之战的损失,努尔哈赤的其实已经很难如期建立后金了。

  就算统一女真,都变得很艰难。一夜之间,努尔哈赤的威胁大大降低。

  只要再削弱一些,那么建州女真自保都会成问题。

  可是叶赫贝勒布寨呢?

  朱寅想到布寨,不禁眼睛微眯。希望叶赫等部,也是损失惨重。

  哼,只要有我在,建州部固然没有机会,叶赫部,同样不能!

  女真诸部都应该存在,大明给他们生存空间。可女真不能一家独大,必须保持均衡均势。

  呵呵,等到打完这一仗,到时建州和叶赫等部都损失惨重,就以帮助他们自保的名义,搞出一个《女真约法》,瓜分各部的势力范围,扼杀制约任何一部的崛起!

  朱寅想到这里,喟叹一声道:“等到回国,我就是凭着这官不做,也要为战死、致残的女真兄弟,争取该有的抚恤!还要从优抚恤、从厚抚恤!”

  “那些失去丈夫、父亲、儿子的人,必须少有所依,老有所养!”

  努尔哈赤闻言心中很是欣慰,点头说道:“哥哥就代表他们,谢谢小老虎兄弟了。”

  朱寅摇摇头,“野猪皮哥哥不该谢我,我也算半个女真人呐。”

  又道:“我还要尽量为野猪皮哥哥请封!”

  努尔哈赤苦笑道:“小老虎兄弟说笑了,我一个女真人,哪有可能封爵?”

  朱寅道:“女真人怎么了?那也是天朝子民!”

  努尔哈赤虽然有点期待,可还是觉得太难,不抱希望。

  额亦都道:“我喜欢贝勒,明天怎么办?直接去昌城?”

  朱寅道:“明日就分兵了。朔州城重要,不可不守。留下三千兵马守卫朔州,两日之内,大将军派遣的步兵肯定能赶到朔州帮着守城。”

  “朔州就交给何和礼和安费扬古。”

  “我和野猪皮哥哥,率领三千骑兵去昌城,解昌城之围!”

  “若是李如松、布寨、秦良玉等路也顺利,那么接下来三日,义州大合围就会完成!”

  …………

  花开两枝,各表一朵。

  就在朱寅和努尔哈赤在朝鲜攻打朔州之时,远在关中的宁采薇,也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麻烦。

  她刚到西安不久,秦王府就送来一封信。

  确切的说,不是信,而是王谕!

  秦王要召见她!

  PS:一直看打仗剧情会审美疲劳,精神紧张。所以我采用了“花开两枝,各表一朵”的写法,交替穿插推进,镜头不会一直聚焦同一个场景。希望不喜欢的书友体谅。蟹蟹,求月票,晚安!

第368章 “小老虎,姐这一箭四雕之计你服吗?”

  二月春风似剪刀。长安灞桥的新柳翠绿欲滴,北方的燕子翩翩归来之时,宁采薇就到了西安城。几年来,这是她第二次到关中。

  她世代都是秦人,后世也出生在长安。

  本来她很高兴,关中大地处处让她感到亲切。可她在湘子庙街的宁寅商馆住下没两天,还来不及去看望姑父姑母,秦王府就送来了一份“信”。

  宁采薇坐在商馆的信契堂内,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短褙子,下面百褶牡丹裙,脚上缀珠金丝绣鞋,头上不戴髻不用首饰,只是黑丫丫的纨着一个关中女子常用的堕马髻,显得既清丽又飒爽。

  可是这二八芳龄的娴雅少女,此时却面如寒霜,目光清冷。

  她身边的案几上,静静地躺着一份磁青纸楷书文书,上面赫然写的是:

  “秦王谕!为陕西煤矿、江南商货、关中药园事,照得关系西北赋税,谕江宁侯夫人宁氏,三日之内入秦王府,谒见本府以为商议。故谕。”

  “大明万历二十一年,仲春庚寅日。”

  纸背骑缝处,还有“王言如纶”四字的一半。

  文书的印章是九叠篆体的印文“秦府行宝”,这是王令行玺,不是亲王宝玺。而且文书中,秦王自称“本府”,而非“我”、“予”。

  这说明什么?说明秦王朱没有把自己这个江宁侯夫人、一品诰命放在眼里,这道文书完全就是居高临下的谕令,不去不成。

  “好一个王言如纶!”宁采薇冷哼一声,“这是以为我江宁侯府好欺负了。”

  “敢情秦王是忘记了,我夫君不仅是江宁侯,更是三元及第的兵部侍郎、副都御使。我朱家不仅仅是军功勋贵,更是墨翰士族。他太造次了。”

  “我本来就想找秦王府理论,为何擅自征收我们的商税,还说我们购买矿山的地契作废。没想到我还没找他们,他们居然先找我。难道他们以为占着理?”

  信契堂中的其他几人,看到这份“秦王谕”也都是脸色阴沉。

  这是秦王府眼馋商社在陕西的生意,想强取豪夺了。

  前次,秦王府居然擅自征收商社西北生意的商税,先不说秦王府没有权力征收宁寅商社的税,这征的也太狠了,五成!

  实在是荒唐透顶。

  更要命的是,两年前夫人来陕西,买了陕北几处无主的荒地。去年开始开矿,不到一年就财源滚滚。煤球都卖到西安城了。夫人说,这煤不仅能替代木炭,还能让陕西少砍树,是大功德。

  按照大明律,要购买无主之地,卖主就是官府。可是之前付了银子、和州县官府白纸黑字签订的地契,居然被秦王府作废!

  要是畏惧秦王府的权势吃下这个大亏,那么商社的损失就大了。而且招募不久的数千矿工,以后还有好日子吗?

  西北的生意很重要,怎么能放弃?

  所以夫人才不得不亲自来一趟西安,准备和秦王府谈判。

  “薇姨。”丁红缨抚摸着腰间的刀柄,“管他作甚?他是秦王,是西北坐地虎不假,可薇姨不是他的属下,也不是陕西官员,又是女子,干脆以女子不宜拜谒为理由,不去!要谈可以,但不能进王府,谁知有什么阴谋?”

  顾红袖也说道:“是啊。藩王听着吓人,可主公是朝廷大臣,夫人也不用怕他。王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夫人一身清誉,不宜去冒险。要谈,也是秦王府派出代表,在王府外谈。”

  “不去?”西安大朝奉田筹策摇头,“红缨娘子对秦藩不了解,秦王是不同的,可不是一般的藩王。这道王谕一下,夫人那是非去不可啊。”

  宁采薇道:“田先生博学广识,又是关中人,就为我们说说秦藩。”

  田筹策三十出头,本是田义的商事大管家,田义的义子,人品可靠。他是秀才出身,两次乡试不中便对科举心灰意冷,转而钻研商业经济之道,是个优秀的实干人才。

  田义被罢官抄家之后,就把田筹策推荐给了宁采薇。

  宁采薇直接任命他为西安大朝奉,管理商社在整个西北的商业。和北京大朝奉、南京大朝奉、成都大朝奉、广州大朝奉、洛阳大朝奉,并为宁寅商社的六大朝奉。

  田筹策果然能干,当上西安大朝奉不到半年,就让西北的各项生意更加兴旺,强大的陕西商帮(秦商)感受到压力,想对付宁寅商社。可是田筹策拉一派打一派,分化瓦解,三下两除二就让秦商联盟四分五裂。

  可是这次不是秦商出手,是秦王朱谊漶出手,他就没办法了。

  田筹策是读书人出身,熟知掌故历史,他喝了一口茶,说道:

  “夫人既然让额好好说道,额就多说几句。”

  “天下藩王,秦王最贵,秦王最尊,实为藩王之首,天子最为礼敬,与其他藩王大不同。因为初代秦王朱樉,乃是太祖次子,又是孝慈高皇后所出,太祖诸子之中,地位仅次于懿文太子朱标。比之当初排行第四的燕王更加尊贵。这就是为何他会封在西安,得到秦王的封号。”

  “长房既然不存,按照大明礼法,便是二房最大,理应继位。虽然当今帝系出自第四房,可叙起皇室家礼,当然要礼敬秦藩。两百多年来,朝廷对秦藩最宽容,皇帝对秦藩最礼遇,只要不是大罪,朝廷和皇上都不会计较。秦藩的权势也远超诸王,绝非一般藩王可比。”

  “秦王府是天下第一藩封。《皇明祖训》特许秦王府三司不隶布政使司,直奏天子。陕西无权审问秦府官员,王府属民犯罪由王城断事司审理。这些特权,秦王府至今犹存。秦王府还有代表朝廷征税之权,其实就是包了陕西的税。”

  “张居正当年裁撤藩府护军,藩王护军几乎不存。可是秦王至今还有护军两三千人。其他藩地,藩王畏惧巡抚巡按。可是在秦地,却是巡抚巡按畏惧秦王。”

  “正统三年,秦王朱志均私刻‘受命于天’玉玺。若是换了其他藩王,肯定是废黜削爵。可英宗只是下旨敕责曰,‘狂悖僭拟,其印付烈焰毁之’而已。”

  “时至今日,秦王府卫兵在东市杀人,咸宁县无权缉拿,需报西安右护卫处置,其实就是秦王自己处置。”

  “所以,红缨和红袖两位娘子,切莫拿秦王府和其他藩王等量齐观。在关中得罪了秦王府,简直寸步难行。”

  “若非当年朱樉太过残暴,人品不端,礼法上就能继承长兄太子之位。若是如此,那就没有建文帝的事,也没有成祖的事了。”

  丁红缨忍不住问道:“朱樉有多残暴?”

  田筹策摇头笑道:“罪行昭彰,劣迹斑斑,简直一言难尽。额就不多说了,只说他曾经下过的一道王谕:敢有拾王庄麦穗者,砍手足插地!”

  宁采薇蛾眉微蹙,凤眼一眯,“我早就算到,只要我们在西北的生意做大了,必然会迎来秦王府的觊觎。只是没想到,秦王会这么直接,一点也不顾及大明亲王的体统,吃相太难看。”

  田筹策神色鄙夷,“夫人所言极是,天下藩王大多贪得无厌,秦王府更是不仁不堪。”

  “秦王岁禄五万石,亲王中最高,抵得上五万贫民一年口粮。秦王府拥有关中最肥沃的田地,高达二百多万亩,大庄园遍布西安府,占了关中耕地的两成,每年收的田租多少万石。”

  “秦藩的生意遍布西北,还垄断了西北四成的盐引专营,高价转卖。让额们秦人吃着高价盐。”

  “朝廷在陕西的商税,秦王府也要分成截留。甚至强行代征西安府的关税,只交给朝廷一半。”

  “秦王府极其豪奢,一场秦王宴就耗牛二十头、羊三百只。如今的秦藩所有王陵,每一座造价都有几十万两。秦王府的北苑林园还仿西湖造景,遥遥数千里运输太湖石,耗骡马、人力难以计数。”

  “可一边花天酒地都用不完,一边常年欠着佃农工钱十几万两,恶意拖欠!可谓朱门肉臭,路殍冻骨。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妻女沦为王府之奴。”

  田筹策说到这里,神色有点痛苦,仿佛想起了不堪回想的往事。

  宁采薇当然不是一点不知道,她已经得到不少关于秦王府的情报。

  秦王就是挨挫的哈胚子,不当人呢。真是玷污了秦王这么好的王号。

  陕西一省,朝廷征收的田赋只有七八十万石,居然要拨给秦府二十万石!等于是,整个陕西的国家田税,超过四分之一被秦王截留。

  秦王强制盐商每引加征一两二钱的“王府修缮银”,巡盐御史弹劾无效。

  蓝田玉矿、同官煤矿等官矿,也由秦王府“代管”,抽成高达七成,可是矿工月粮仅三斗!

  秦王府就是陕西的一个大毒瘤,恶贯满盈,不但民愤极大,官愤也大。他还贪墨军饷军粮,军愤也大。可谓神人共愤。

  饥民冲击秦王府的永兴当铺,朱谊漶命王府骑兵当街射杀一百四十多人,视人命若草芥。

  更可笑的是,当今秦王朱谊漶居然侵吞贫困宗室禄米多达十几万石,导致秦藩底层宗室饿死四十人,沦为乞丐者上千。对自己的同宗族人,都这么歹毒。

  秦王府每年搜刮四五十万两银子,富可敌国,骄奢淫逸,可陕西的百姓的百姓却越来越苦,底层宗室的日子也越过越苦。

  陕西的森林也被秦王府霸占,砍树砍得很凶,大片的森林被秦王府变成金银。陕西的生态破坏,秦王府有很大的责任。

  这是经济上的特权,政治特权也很大,实际上仍然镇守着关中。

  陕西巡抚必须岁首谒见秦王,行两跪六叩,秦王坐受。三司长官拜谒秦王,也跪拜称臣奏事。

  陕西巡抚曾经诉苦:“见秦王如谒阎罗!”

  可是拜金帝却专门下特谕:“秦王府事毋得擅议”,让百官不要议论秦王府的事。陕西三品以下官任免,需王府默许。

  她来关中之前,朱寅就对她说起过秦王府的其他事,太奇葩了。

  明朝灭亡前一年,都崇祯十六年了,陕西赤地千里,饿殍满地。可秦王府仍然有近四十万石存粮,等于当时全陕百姓半年口粮。

  可是,硬不拿出来赈济!每日宴饮耗粮几百石。还强掳民女数百人充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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