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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明 第606节

  “如今内有圣主坐镇九重,外有张公执掌大事,自然风气肃正,焕然一新,那些居心叵测、道貌岸然之人,怕是不能再指手画脚了。”

  沈一贯忽然低声对王锡爵道:“元辅,高淮这是想故意激怒我等,好与我等在此争执不休,我等切不可上当。这些内臣伶牙俐齿、强词夺理,嘴上就没输过,何必和他们打嘴仗?还是立刻出宫,去午门制止事情扩大。”

  大明朝最会打嘴仗其实不是文臣,而是这些太监。这些人都是内书堂出身,他们大多有文人的学问,却又缺少文人的节操,比那些伪君子更加无耻。论起吵架的功夫,比起文臣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锡爵顿时醒悟,愧然道:“沈阁老所言极是,差点上当了。那我等立刻出宫去午门。”

  说完再也不和高淮理论,匆匆出宫而去。

  高淮看着众大臣的背影,冷笑不已。

  “嘿嘿,你们这些自命清高、眼高于顶的进士老爷,还以为是以前吗?如今不同往昔,你们那一套不灵了,爷爷不会再迁就你们了,你们且一边凉快去吧。”

  高淮虽然得意,以为文臣再也难以制衡天子,以后皇帝完全乾纲独断,他们这些内臣也能翻云覆雨等闲间,可是他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笔和舆论,一直就在文人手里!

  忠奸善恶、是非黑白,不是皇帝说了算,更不是他们这些内臣说了算,而是文人们说了算!

  得罪了士人文臣的代价,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大明朝养士两百多年,士大夫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岂有那么简单?

  什么是天子?光有刀枪在手还不能叫天子,还必须掌握大义。

  可惜高淮等人得意之下,忘记了这个道理。

  却说一群大臣赶到午门,登上五凤楼一看,都是惊怒交集。只见午门到端门附近,到处都是白衣士子,被一队队五城兵马司的巡捕和锦衣校尉围困,在东厂番子的指挥下,如狼似虎的抓捕。

  反抗抓捕的士子,已经伤亡了上百人!

  番子们厉声喝道:“你们都是逆党!胆敢拒捕者死!”

  很多士子悲愤怒吼:“朗朗乾坤!天理何在!”

  “我们要见陛下!我们不是逆党!”

  “奸贼乱政!逢君之恶!公道自在人心!”

  “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三字成狱!皇明之耻!”

  整个午门广场,都是一片凌乱,犹如两军厮杀一般。伴随着士子们的怒喝、惨叫和厂卫特务们的喝骂,声动皇城。

  “住手!住手!”首辅王锡爵站在五凤楼上大喊,“不可逮捕伤害请愿士子!”

  “住手!”沈一贯、张位、孙丕扬等人也一起怒喝。

  “海瑞公忠体国,德高望重,尔等安敢如此!还不退下!”

  厂卫特务们眼见阁老和九卿们出现,顿时有点慌神,不禁都停下手中的动作,面面相觑。

  这…老相公们都出面了,应该不必再抓人了吧?太好了。很多厂卫特务都是面露喜色,如释重负一般。

  他们实在不愿意和海瑞等人作对!

  谁知领队的锦珰、御马监提督太监梁永厉声喝道:

  “捉拿逆党嫌犯审讯,乃是皇上口谕、督公钧旨,谁敢违背!动手!停手者一体锁拿法办!”

  厂卫特务们闻言,只能继续动手。

  梁永对着城头的文臣们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次逆案事关重大,是宫里要办的钦案,俺劝相公们不要插手,免得引火烧身!”

  居然有恃无恐的威胁群臣。

  王锡爵等人又气又恨,却无法阻止这一切。此时此刻他们才发现,皇帝一旦真的没有底线的任性胡来,他们很难制止。

  规矩打破了,什么事都会发生。

  海瑞颤巍巍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神色悲愤无比,目中满是震怒。虽然厂卫特务们不敢上前抓他,却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士子们被捕、被打、甚至被杀!

  “噗—”海瑞忽然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歪。

  他八十高龄,历史上本已逝去六年,是宁清尘的药让他延续了六年阳寿。因为有朱寅派人照顾,若是他安心在琼州养老,再活两三年也不难。可是这次北上京师,五千里颠簸劳累,到京师时其实已经油尽灯枯,只剩下心中的执念,靠着一口气硬撑。

  此时此刻,眼见皇帝居然设下圈套对付为国请命、赤胆忠心的请愿士子,还昏聩的污蔑自己等人是逆党,哪里还遭受的住?

  “海公!”身边的士子一起抢上,扶着海瑞,泪目道:“海公醒醒!”

  厂卫特务们看到海瑞吐血昏迷,忽然一起停下手,不约而同的看着海瑞,都是目光迷惘。

  “海公!”群臣一起惊呼,赶紧围上前去,一群白胡子老头,人人跑的飞快。

  士子们更是群情激愤,泣血高呼!

  王锡爵来到海瑞身边,蹲下来看看面若金纸、奄奄一息的海瑞,呼唤道:“海公,海公!”

  一大群官员围着昏迷不醒的海瑞,都是神色悲愤。

  王锡爵忽然站起来,冷冷看着梁永等人,“老夫乃内阁首辅大臣,奉旨总领朝政,没有经过内阁的正式诏书,你们谁敢造次?没有兵部的部劄和勘合,你们竟敢擅自调兵,在京中抓捕请愿士子?”

  兵部尚书石星喝道:“我乃大司马!本官的部劄何在?兵部勘合何在?本官不记得签发过部劄!好几千兵马,谁让你们调的!”

  左都御史李世达喝道:“你们立刻回营待命!”

  厂卫和巡捕官兵们见状,更是不敢动手了。相公们积威已久,这些武人见到头戴乌纱、身穿红袍的清贵文臣就直不起腰杆。

  “你们愣着作甚!”梁永厉喝道,“快点动手!继续抓人!”

  可是在场的厂卫特务和巡捕官兵们,都是恍若未闻。即便有少数人行动,看到绝大多数人不动,也只能停下来。

  梁永又惊又怒,尖细的嗓音刺的人耳膜不适,“你们敢抗命么!动手抓人!”

  然而厂卫特务和巡捕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也不动。

  忽然一个锦衣卫校尉扔下手中的锁链,大声道:“海老爷是大大的清官!世人敬仰!他不是逆党!俺人微言轻,却知道忠义二字!俺不敢对海公动手!吃不了这碗饭!”

  紧接着不少厂卫和巡捕营校尉一起喊道:“我等不敢对海青天动手!吃不了这碗饭!”

  更多的鹰犬虽然没有响应,却是默默退开,对梁永的命令置若罔闻。

  要让他们抓其他官员没问题,可是让他们抓海瑞,他们谁也不愿意。

  “你们!你们…好胆!”梁永气的直哆嗦,可是法不责众,众怒难犯,此时此刻他也无可奈何。

  “来人!执俺手令,调勇士营一标兵马!”

  他决定调遣勇士营的锐士了。勇士营是京营中最精锐的兵马,一万多人全部选自番上精锐和九边精兵,可不是其他京营那种花架子,其实就是御林军,向来由御马监统帅。

  勇士营本就是太监组建招募的,一直只听太监的话,是宦官集团最可靠的武力。

  如今的御马监掌印太监是宗钦,梁永只是二把手。他要调动勇士营,当然需要经过宗钦,还要有诏令,但不需要兵部的部劄、勘合。

  可眼下事急从权,梁永奉了皇帝口谕,即便不经过宗钦和兵部,只调遣三千人还是没问题。

  “得令!”梁永的心腹立刻领命。

  “谁敢!”王锡爵上前几步,“勇士营是朝廷禁军!谁让你私自调动!”

  “哈哈哈!”梁永大笑,“朝廷?朝廷是什么?朝廷就是皇上,就是爷爷!勇士营就是皇上的御林军!唯勇士营可称亲军!首辅,俺劝你少管闲事!今朝不同往日!”

  王锡爵等人怒极,想不到今日梁永如此放肆,看来皇上真的要一意孤行了。

  沈一贯却是神色冷静,时不时看向千步廊的方向,目光幽邃。

  正在这时,忽然南边的千步廊方向传来潮水般的声音,好像有千军万马涌来,紧接着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就铺天盖地般响起:

  “海公无罪!请愿无罪!”

  “请陛下斩杀奸臣!”

  “罢课!罢课!”

  梁永等人往南一看,顿时脸色剧变。只见密密麻麻身穿监生蓝色儒服的北雍监生,浩浩荡荡而来,一眼望不到头!

  五千监生之后,又是顺天府学、宛平县学、大兴县学的秀才,以及在京的士人,数量又是数千!

  总数不下万人!

  沈一贯见状,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王锡爵等人也松了口气,都露出诡异的冷笑。

  “陛下身边有奸贼!”监生中有人大喊,“为国家除贼!为陛下锄奸!保护海公!”

  又有人高呼道:“梁永就是奸贼!打死他!”

  成千上万的监生和秀才乱糟糟的冲过来,潮水般涌向身穿大红蟒服、在人群中极其醒目的大太监梁永。

  什么?梁永大惊失色,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对付请愿士子?他都没怎么犹豫,就想逃离午门广场。

  但已经迟了。

  潮水般的士子从三面涌来,将梁永和他的心腹围在中间,步步紧逼。

  “你们好大的胆子!要造反么!俺奉有圣旨!俺是御马监提督…”梁永色厉内荏的喝道。

  可是士子们哪里敢会管这些?挽起袖子一拥而上,顿时将梁永等七八个宦官淹没。

  “阁老救俺!阁老救俺!”梁永吓得亡魂直冒,呼救声很快就被喝骂和殴打声掩盖。

  转眼间,这个嚣张跋扈、作恶多端,曾经想挖掘秦始皇骊山陵墓的大太监,竟然被士子们活活打死!

  整个午门广场,罢课的监生和秀才,再加上外地入京请愿的士子,足有一万多人,声势浩大。

  很多人看到难以醒来的海瑞,想要如今日益不堪的朝局,都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

  长安西街的一处临街的酒楼上,罗言、唐央央正坐在窗边,看着午门的方向,听着午门传来的沸反盈天的噪杂声。

  “罗师兄,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事情闹这么大,会死多少人,流多少血?”唐央央神色清冷,“我在山东的时候,范师兄说你一定会这么做,你果然这么做了,而且做的更过分。”

  “呵呵,你和范师兄都是一样的人。”

  罗言自顾自的喝了一杯酒,神色有点落寞,“师妹,我在北京待不了多久了,老师一定会制裁我。但我不后悔。”

  “有些事情,不是老师愿意去做的,可我们要替老师去做,比如说:杀人,栽赃,陷害。”

  “师妹,人都是有影子的。光越亮,影子越黑。自古以来的大英雄大豪杰,光靠光明正大的手段,是成不了大事的。我罗言,愿意当老师的影子。”

  唐央央有点伤心,“虎牙的家人们,都应该如此吗?”

  “这是没办法的事。”罗言放下酒杯,“老师和师母把你放在南京,就是知道你的性格太善良,做不了这些事。师妹,你很聪明,但虎牙要完成任务,只靠聪明是不够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唐央央点点头,“老师会怎么制裁你?”

  罗言笑了一笑,“雷霆雨露,皆是老师恩德。我并不担心自己,就算是死,我也够本了。这几年我做的大事,顶得上别人几十年。男儿大丈夫在世,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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