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21节

　　实际上，整个教堂的前后左右，几乎全都是分别服务于各位老爷的警役们的家庭居所，只不过，最靠近教堂的左右两间，大致相当于值班室，由警役们分时段轮值当班。

　　身为吴清晨的警役兼跟班，乌赫尔本来不必参与这里的轮值。不过这几日吴清晨白天都在教堂，乌赫尔派不上用场，就被安排到这里待命，顺便为农夫们讲解符咒的使用方法。

　　走了七八步，绕过最后一株遮挡视线的矮山楂，警役屋便映入普拉亚几人的眼帘。

　　警役屋规模不大，由一间主木屋、一间附屋和一个敞开的牲口棚组成。附屋门前，乌赫尔正斜躺在一张靠椅上，与另外两名警役交谈。

　　吴清晨大致记得，这两名当值的警役应该是巴森和埃文从各自家族带来的仆人，两人明显年长于乌赫尔，此刻却蹲在门檐下，笑盈盈地听乌赫尔说着什么。

　　几人侧面，距离五六步的位置，老布尔同样笑容可掬，丝毫不见因没有及时受到接待而产生的不悦。

　　如此情形……别说普拉亚了，进入中古世界已经十几轮天象时间，到了这时候，就连吴清晨都不会理会这点小事。

　　无处不在的差别对待，无时不刻的身份提醒，无非是农业时代玩弄的一点小权术，就当前阶段来看，这点小权术确实有助于巩固吴清晨的身份与权威，于是……参谋团也就建议吴清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由于视角的缘故，当值的警役首先见到普拉亚几人出现，两人立即收敛笑容，霍然起身。

　　无愧于参谋团评定的B级智商和A级反应，仅仅愣怔了一瞬，乌赫尔便立刻起身，并快速转身，当他正对众人时，刚才还洋洋自得的神情，甚至已经精准切换成了恰到好处的谦卑。

　　“普拉亚老爷，洛斯老爷，安德烈老爷，几位小老爷。”

　　“普拉亚老爷，洛斯老爷，安德烈老爷，巴森老爷，两位小老爷。”

　　“普拉亚老爷，洛斯老爷，安德烈老爷，埃文老爷，两位小老爷。”

　　三人齐攒攒地向普拉亚一行问好，同时快步迎上前去。

　　“行了行了，”站在普拉亚的身后，吴清晨摆摆手，指着十几步外，抓着兜帽手足无措的农夫说道：“老布兰过来学符咒的用法，乌赫尔，你教教他。”

　　“好的，老爷。”乌赫尔止住脚步，冲几人微微鞠躬，转身对对旁边两位警役说道：“哈罗德，吉特尔，去侧屋里面，把贴着木墙的那张桌子——就我平时不让你们碰的那张，把等下使用符咒用得上的东西……算了，把那张桌子搬出来吧。”

　　乌赫尔倒不是为了偷这点懒，而是想着尽快完成吴清晨的交代。

　　哈罗德和吉特尔钻进侧屋搬桌子的时候，乌赫尔也没闲着，他在牲口棚边上挑了块松软的泥地，用脚胡乱踩平，又把周围的粪叉、草料桶和破木墩子等踢到一边——省得待会儿演示符咒教程的时候碍事。

　　刚收拾完，乌赫尔一扭头，看见吴清晨一行站在几步外，正盯着这边瞧，乌赫尔猛地一拍脑门，赶紧把刚挪开的靠椅又拽回来，一边拖着走一边嚷嚷：“老爷您……”

　　抬眼正对上吴清晨冷冷的眼神。

　　“普、普拉亚老爷，您坐。”乌赫尔缩着脖子把椅子往前推了推，声音一下子小了一半。

　　普拉亚慢悠悠地坐下，这会功夫，哈罗德和吉特尔已经吭哧吭哧地把乌赫尔要的那张桌子从侧屋里搬了出来。

　　桌子不大，看着普普通通，浑身上下到处带着磕碰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乌赫尔为了讨好吴清晨而特意拾掇，还是跟着吴清晨久了养成的习惯，看得出桌子不仅被特意清洗过，放在侧屋里的这几天，估计也每天至少都会擦上一次。

　　哈罗德和吉特尔把桌子往地上一放。大伙儿凑近一瞧，上面摆着的东西不多：一个稻草人，几个亮晶晶的陶片，还有几片特别宽大的叶子——叶片又长又阔，应该是芭蕉科的近亲，最后还有一小堆各样式的零碎杂物。

　　乌赫尔在桌子旁站定，朝老布兰勾了勾手指：“过来些，要学什么符咒？”

　　“良……良……良……”

　　“良知之唤。”乌赫尔鄙夷地看了老布兰一眼，伸手就要去拿陶片。

　　“等等，”普拉亚忽然开口，乌赫尔立刻侧头，恭顺待命。

　　“全部讲一遍，从守穗之印开始。”

　　“遵命，普拉亚老爷。”

　　乌赫尔弯腰行礼，直起身后从桌上拿起稻草人。

　　“看好了，老布兰……要用好守穗之印，就要搭着上好的稻草人，”说着，乌赫尔“啪”地一声把稻草人插进泥地：“知道什么叫上好的稻草人吗？”

　　“您手头这个。”老布兰缩着脖子回答。

　　乌赫尔噎着了一下，“这当然了！这可是洛斯老爷亲自指点着做的！我是问你，知道咋都说这个好吗？”

　　“您这个新。”

　　乌赫尔又噎着了一下，他偷眼了吴清晨一眼，虽然没看出不悦的神色，但很显然不能继续这么问下去了，干脆直接开始讲解：“我告诉你，上好的稻草人，第一要够吓人！”

　　“知道啥叫吓人不？算了你别说话！看到这个眼睛了没？”乌赫尔指着插好的稻草人，摸了摸它的眼睛，“瞧瞧，河底捞起来的黑曜石，不沾灰又又透明，保准隔着半个村子都能瞧得清清楚楚！”

　　“再瞧瞧这个鼻子，削尖的山茱萸枝，绿得跟毒蛇的牙一样，那些畜生瞧见了保准腿软！再瞧瞧这个笠帽，茜草根和铁锈水染出来的，红得跟点起来的火把一样，哪只鸟瞎了眼才敢朝这边飞？”

　　“怎么样？做好了这些，你家的份地，别管麻雀乌鸦还是田鼠野兔，是不是最少都能消停一半？”

　　“您说的是，您说的是。”老布兰点头哈腰。

　　“知道为什么只能消停一半吗？”乌赫尔眯着眼睛问道。

　　老布兰缩着脖子直摇头。

　　“哼！刚看到这样的稻草人，那些畜生肯定吓得屎尿齐流！可饿上几天啊……”他阴森森地压低声音，“这些畜生就会动歪脑筋，就会偷偷摸摸去找魔鬼讨主意！”

　　“然后！”乌赫尔猛地一拍桌子。

　　老布兰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站在平地摔个跟头。

　　乌赫尔凑近老布兰耳边，声音沙哑：“魔鬼就会告诉它们——‘傻东西，那些站在地里一动不动的，多半是假人！'”

　　“然后呢？”拍了拍老布兰的肩膀，乌赫尔怜悯地说道，“那些畜生就又抖起来了！又开始猖狂了！又一天到晚往你份地里钻，活生生地啃吃你的血肉啦！”

　　老布兰深深叹了口气。几十年的老庄稼把式了，老布兰相当清楚，乌赫尔说的都是实话。

　　稻草人这东西，刚插上的时候确实能把飞鸟走兽吓得够呛，可日子一长，那些畜生从魔鬼那儿摸清了门道，很快就又溜回来。

　　用不着几天功夫，稻草人最多也就剩下一小半的用处——到那个时候，就算插满整片份地也没多少用啦。

　　当然了，洛斯老爷亲自指点做出来的稻草人确实不一般。

　　那黑得发亮的眼珠子，绿得瘆人的尖鼻子，红得像血染的斗笠，老远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肯定能把那些该死的畜生吓得更狠……老布兰相信，刚开始的时候，这样的稻草人肯定比自己地里那些破草把子强得多。

　　可光靠这个，真能斗得过魔鬼的诡计吗？

　　老布兰心里直打鼓。

　　正想着，老布兰的衣领突然被一把揪住，他打了个激灵，只见乌赫尔的脸都快贴到自己鼻子上了：

　　“所以，光有稻草人还不够！”乌赫尔满脸明显学自吴清晨的虔诚，顺便将唾沫星子喷了老布兰一脸，“还得配上守穗之印！”

　　“才能构……构……构那个啥真正的守护！”

295 主宰时代法术学

　　295 主宰时代法术学

　　“还得配上守穗之印！才能构……构……构那个啥真正的守护！”

　　说着，乌赫尔从桌上那堆杂物中翻出一根藤条。这藤条显然经过精心挑选，不仅格外细长，表面还被打磨得十分光滑，连一丝毛刺都没有。

　　乌赫尔搓了搓手，捏着藤条一端，小心翼翼地穿进守穗之印顶端的孔洞，待藤条完全穿过，他又仔细调整了两端的长度，确保守穗之印稳稳当当地挂在正中央。

　　最后，乌赫尔将藤条往稻草人胸口的木棒上一绕，打了个结实的结——众人这才注意到，那截凸出的木棒上早已刻好一道凹槽，正好卡住藤条，让守穗之印不会轻易掉落。

　　“瞧见了吧！”乌赫尔后退半步，上下打量一番自己的杰作，语气里满是得意，“有了这个，你那块份地，就算是真得了主宰的庇佑啦！”

　　“瞧见了瞧见了，”老布兰连忙点头哈腰，恰到好处地奉承：“这我就全放心了，再也不会半夜睡不着觉啦！辛苦您了……辛苦您了……”

　　“你瞧见个……”

　　这混账老东西！怕不是魔鬼用粪水抹了你的眼！乌赫尔恼火，自己只不过嘴巴又习惯了一下，这老东西倒好，又直接就把话头给截住了……

　　乌赫尔多机灵啊，都这么一会了，哪里还看不出普拉亚老爷和洛斯老爷的真正用意——让小老爷们好好看清楚守穗之印的用法。

　　“弄好了这个，”乌赫尔干脆懒得理老布兰到底说了什么——甚至干脆直接走开半步，转过半个身子，为小老爷们腾出最佳的观察方位——继续讲解道：“到时候，只要随便刮点小风……不，只要随便刮点小小风……”

　　说着，乌赫尔俯下身，对着守穗之印轻轻地吹了口气。

　　“哐啷……哗啦……哐啷……哗啦……”

　　一阵急促而沉闷的撞击声骤然响起，声音来得极突然，像是物品被忽然撞翻，又像是野兽猛地掠过枯枝。

　　老布兰原本佝偻的背脊猛地绷直，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记；安德烈和另外三个孩子更是齐刷刷地缩了一下脖子，像是被惊到的鸟雀。

　　那声音既不悦耳，也不清脆，而是带着一种粗粝的、近乎威胁的震颤，明明不算响亮，却在空旷的空间顽固地回荡，让人不自觉地绷紧神经。

　　“一起来看看吧……”这时，吴清晨向前走去，安德烈和三名学生连忙跟上。走到稻草人边上，吴清晨伸出右手，乌赫尔连忙将一根早已准备好的、清洗得干干净净的木棍递到他手中。

　　握着木棍，吴清晨将垂在稻草人胸口位置的守穗之印轻轻撩起，回头对安德烈和学生们问道：“看到了吗？”

　　“看到了……”“响壳？”“什么响壳，这不是卡啦果吗？“卡啦果为什么会这么响？”

　　稻草人胸口挂着的东西不算稀奇，就是两个并排的空心植物果实外壳，中间用细藤条串在一起。

　　在地球上的中国，这玩意儿叫葫芦，而在中古世界……吴清晨也不知道它到底应该叫啥，反正在堂区附近，它叫响壳，在阿克福德领周边，它叫卡啦果。

　　很显然，无论堂区还是阿克福德领，葫芦都是很常见的植物。

　　高端点的酒壶、药罐，亲民点的油瓶、盐罐，以及家家户户都要用到的水瓢，都有可能用到这玩意儿。

　　“这就是主宰的荣光。”

　　说着，吴清晨移开棍子，守穗之印重新落下。

　　这回，安德烈和三名学生都看得清清楚楚：落下的守穗之印，立刻在两个卡啦果之间来回撞击，“哐啷……哗啦……哐啷……哗啦……”的声响立刻又响了起来。

　　“哎呀……”“为什么会这么响啊？”“是啊……好奇怪……”

　　和听到“主宰”这么神圣的词汇后，立刻紧抿嘴唇，努力作出庄重状的安德烈不同，巴森三人毕竟都是不到十岁的小家伙，吴清晨平时人设又主打温和，再加上普拉亚阁下远在十几步之外——特别是阁下那根令人畏惧的木棍远在教堂——亲眼看到卡啦果发出明显奇异的“哐当哗啦”，学生们此时好奇爆棚，早就将敬畏丢到不知哪儿去了。

　　“还记不记得回来艾克丽的路上，你们总喜欢问我，在堂区看到了什么。”

　　“记得的，堂区的教堂特别高。”“堂区的塔楼也特别高。”“塔尔玛执事有三匹战马！”

　　“哈哈，”吴清晨朝学生们笑了笑：“没错，塔尔玛阁下有三匹战马……不过，它们并不是塔尔玛阁下最珍视的宝物，有谁记得他真正看重的是什么吗？”

　　“呃……”“镶着宝石的战锤？”“傻瓜，当然是盔甲，盔甲才是最重要的。”

　　“住口，”旁边的安德烈终于忍不住了：“塔尔玛阁下最宝贵的，当然是他的老师，唔……他的老师的老师留下来的七卷圣典！足足172张羊皮卷，每一张都完整无缺,每个字都工整清晰，每幅插图都活灵活现——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说到最后的时候，安德烈的目光中甚至带上了憧憬。

　　这也难怪，中古世界尚未发展出印刷术，至少吴清晨所知的地区还没有。

　　想要成为教士的学生，首先至少需要一本圣典。

　　如果在堂区附近，情况或许稍好一些，因为有专门负责抄写的机构和教士，大约能用两三头牛换到一本。

　　如果远离堂区的势力范围，那就不好意思了，要么花五六头牛换一本二手，要么请你的老师手抄……又或者，干脆就死了成为教士的这条心吧。

　　安德烈的圣典就是买的二手，代价是一头牛，这倒不是因为安德烈的家族距离堂区很近，而是因为，家族为他准备的，仅仅是一本“入门级”……或者更直白地说，只是一本“猴版”圣典。

　　什么叫“猴版”呢？

　　首先，至高无上的主宰圣谕，那是必须完整的，否则抄录者就完蛋了个屁的——只是那承载圣言的羊皮纸上，墨迹略显匆忙，仿佛抄录者在敬畏与战兢中难以保持完美的笔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