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214节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本地几位同行：

　　“正因为芸芷那边，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正式的、激烈的反应，上面才觉得，我们这边，姿态得主动一点，做得更到位一些。主要目的，还是让芸芷方面能清晰地感受到，我们对维护投资环境、保护企业安全的决心是零容忍的。”

　　本地一位年轻的纪律干部忍不住低声插了一句：“可这笔录，作为证据支撑的话，实在是，实在是……太单薄了。其实，只要稍微多花点时间，李有富这个人，是有很多方面可以挖一挖的……”

　　刘振国抬起手，止住了下属的话头。他掐灭了烟，烟灰缸里又多了一个摁扁的烟头。

　　“没事，”孙涛淡淡地笑了一下，看着刚才开口的年轻人说道：“这位……王同志对吧？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缺的就是‘稍微多花点的时间’……另外，明确的定性，震慑效果才好。”

　　顿了顿，孙涛又补充道：“顺带着，也是给其他可能有点小心思的人……提个醒。”

　　“孙组长，”刘振国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一种息事宁人的疲惫，“你的意思，我们明白了。领导的意图……也理解了。”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组织更委婉的语言：

　　“不过……这份笔录摘要的表述方式，在事实认定和法律适用上，确实……嗯，可能存在一些值得推敲的地方。直接这样形成正式材料上报，或者进入后续程序，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议，效果有没有可能适得其反？”

　　“刘主任，你说的顾虑，我们也能理解。”孙涛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一些，像是在探讨一个技术细节：“不过，正如您刚才说的那样，芸芷现在还很平静，所以，大家也不想把事情搞得血淋淋的。嗯，如果笔录目前的形式不太合适的话，你看，是不是对李有富，进行更深入的程序性审查？上上措施，让他自己把过程回忆得更清晰、更符合实际情况一点？”

　　“别别，”刘振国连忙摆手，语气带着一丝急促，“孙组长，不至于！这样吧，关于笔录的具体措辞，以及下一步的处理方向……我们本地这边，再内部讨论讨论？结合本地的实际情况，看看有没有更……更稳妥、更经得起推敲的处理方案？”

　　孙涛沉默了几秒钟，他既没点头，也没摇头，最后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

　　“嗯。也好。那……就辛苦刘主任和各位了。我们这边……等你们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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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他妈黑……”刚走出供销社东面不起眼的小楼，刚才插话的年轻人小王就愤愤不平地开口：“这还像衙门里的差人吗？哪有这么明目张胆的……”

　　另外几位同事也深有同感。

　　“是啊，”老钱皱着眉，“又没人塞钱，这么卖力气干嘛？图啥？”

　　“李有富在雷山县那边没生意吧？老张，你消息灵通，听说过他什么时候得罪那边的人了吗？”小李疑惑地看向年纪稍长的老张。

　　“这哪像是一般的得罪了人！”老张还没回答，小马就接口了，语气带着点被愚弄的恼火，“这雷山县的兄弟，未免也太积极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李有富刨了他们家祖坟！”

　　刘振国没有理会身后的牢骚，他一边走向车子，一边同样思考着为什么雷山县那边会这么卖力气。

　　向芸芷摆姿态？这是说不通的，说到底，芸芷也只是一家企业，没错，芸芷的投资规模确实手笔惊人，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听说芸芷的集团副总过来了，县里马上就同意设立临时警务点，充实国企安保骨干，难道这还不够吗？直接动用行政力量，甚至直接炮制这么一份笔录，怎么都说不过去。

　　表示州府决心？这同样是说不通的，给最便利的政策，咬紧牙关给县区提供资金，这已经是最有力，最真金白银的决心了。更何况，越到上面越重视规矩，怎么也没道理主动上手搞出这么一份不规矩的玩意儿吧？

　　为了正义和公理？醒一醒吧。

　　上了车，开车的司机老陈问道：“刘主任，回单位？”

　　“先等等，”一边说，刘振国一边操作手机，过了一会，刘振国放下手机：“去县委。”

　　内部讨论只是托词，李有富的事说小很小，一个小地痞的砂石生意而已，说大也可以很大，牵涉到大型企业不说，雷山县的同行又搞出这种破事，还是早点汇报的好。

　　上面的意思也是如此，并让刘振国去县委，直接向主要领导汇报。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奖励，对刘振国的敏感性和警惕性的奖励。——否则，就他这个级别，别说当面汇报了，一年下来都别想和主要领导说上几句场面话。

　　车开到半路，刘振国的电话响了。

　　“打听到了……芸芷同意了凯里有关‘梯田云海’的景区合作开发方案！”

　　“首期投资2000万……嗯，资金是不多，但同时，马上就有‘御膳坊’、‘锦绣中华’、‘华夏影像’等知名企业响应，同步跟进！”

　　“芸芷也同意了省旅游局和州旅游局的建议，决定在黔东南再开发两到三个景区！”

　　“他妈的雷山县，不愧是省里的亲儿子啊！难怪大老远地跑过来抢案子了！！！”

　　“掉头，”丢掉电话，刘振国急促地下令：“赶紧回去！”

　　“供销所？”开车的司机老陈一边掉头一边询问。

　　“对……不，直接去住建局！”刘振国一边点头一边摇头：“没功夫和姓孙的磨牙了，直接去住建局，先把李有富他们几个赶紧控制住！”

　　“这……这不合规矩吧？”同车的小王、老赵大惊。

　　现在哪还有什么规矩！

　　芸芷投资景区的消息显然是机密中的机密。

　　电话打到刘振国手机上的一刻，刘振国就别无选择了。

　　“小王，打电话！”刘振国根本不予解释：“把室里的人都叫上……保安也都叫上！”

　　黎江县城区很小，五分钟后，刘振国到达了住建局门口。

　　七分钟后，又有三台小车到达了刘振国身边。

　　接下来，是一段不适合描述的场景。

　　总之，一阵短暂的骚动后，

　　或者说，

　　十分钟后，刘振国坐到了李有富的对面，老张坐在侧面，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记事本，旁边放着一支笔。

　　小王和老赵，沉默地站在门边，像两尊门神。

　　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台老式的、银灰色的便携式录音机。

　　刘振国抬起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李有富惊疑不定的脸上：

　　“说说吧。”

　　“昨天在黎江县芸之味技术培训中心筹建处，你是怎么威胁孙立明先生的。”

　　“没有，没有啊，”李有富飞快摇头，急切辩解：“我们只是过去道贺。”

　　“嗯……狡辩推脱！百般抵赖！顽抗到底！”

　　砰！刘振国猛地站起身，声色俱厉：“上措施！”

　　站在门口的小王和老赵，如狼似虎地冲了上去。

188 天快要亮了

　　傍晚，7点半左右。

　　黎江县政府招待所，西3号楼。

　　空气里浮动着新换的百合花淡香，以及深色实木家具散发出的、经年累月的沉静气息。

　　刘振国轻轻敲响了房门，指关节叩在深色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门上的小观察窗“唰”地拉开，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刘振国报上身份，里面的人对着内线电话低声确认了几句。

　　片刻后，“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位穿着招待所制服的工作人员侧身将他让了进去，没说话，只朝楼梯方向抬了抬下巴。

　　小楼里静悄悄的。

　　刘振国踏上铺着暗红色地毯的楼梯，脚步无声。

　　快到二楼转角时，他停下脚步，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

　　“王先生，我是县里的小刘，刚才和您通过电话了。”

　　“你好你好，”一个沉稳的声音立刻从楼上传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热情，“快请上来吧。”

　　这里是黎江县为王明远安排的住所。

　　倒不是因为出了李有富这点事就草木皆兵，实在是和大部分落后县区一样，黎江这地方，像样的酒店屈指可数，政府招待所的条件反而更稳妥些。

　　当然，那点小事的影响也并非全无痕迹——比如楼下多出来的那位工作人员。

　　两人在二楼小客厅会面。

　　王明远穿着家居休闲装，神情平和，招呼刘振国在略显老旧的布艺沙发上坐下，转身就要去泡茶。

　　“王先生别客气，”刘振国脸上堆起笑容，连忙起身，动作自然地接过王明远手里的茶壶，“我来我来。”

　　若是有熟悉的同事在场，怕是要惊掉下巴——这位以冷面著称的刘主任，此刻的笑容和殷勤简直判若两人。

　　几句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寒暄之后，刘振国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变得郑重起来。

　　他从随身携带的黑色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

　　“是这样的，王先生，关于近期发生的一些涉及贵公司筹建处的状况，”刘振国斟酌着用词，“县里相关部门高度重视，本着维护法治、优化营商环境的宗旨，已依法依规采取了必要措施。”他顿了顿，将文件轻轻推向王明远，“考虑到事件的关联性，受单位委托，我特来向您通报一下初步的处理意见和考量，也希望能听取贵方的反馈。”

　　“这个……”看着那份文件，王明远没有立刻去接，脸上露出迟疑。

　　王明远虽然不是体制内的人，但刘振国单位的特殊性，他还是很清楚的：“这样的内部材料，给我们一家企业看，是不是……不太合适？”

　　“合适不合适吧……”当然不合适了！刘振国心里微微一叹，所以才让我这个已经下水的送过来啊……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一脸诚恳地回答：“特殊情况，特殊处理。贵公司是重要的投资主体，有知情权。”

　　刘振国把“重要”两个字咬得略重了些。

　　王明远这才接过文件，翻开。

　　刚看了两页，王明远的眉头就拧了起来，眼神里透出明显的惊讶。

　　孙立明也好，王明远自己也好，包括芸芷在黎江新招的那些本地员工，对雷山县和黎江县围绕李有富搞出的这一连串动作，确实全然不知。

　　一方面，事情本身确实很小；另一方面，芸芷团队初来乍到，还没来得及在本地织起有效的信息网。

　　当然了，好唱娱乐肯定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就这种级别的事态，怎么也不可能让战略委员会同意芸芷和好唱之间形成关联。——哪怕是经过处理后，七弯八绕的弱性关联。

　　看着王明远仅仅看了两页就面色不快，刘振国身体微微前倾，抛出了过来之前就和同事们商量好的预案：“这个……性质嘛，确实是比较恶劣。不过文件上提到的‘五到七年’，只是我们依据现有材料给出的初步建议，最终如何量刑，那还得走法律程序，由检察院审查、法院依法判决。毕竟，他们才是专业的办案机构。”

　　王明远又翻过一页，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刘振国眼角余光扫到，知道是有关王强的部分了，立刻又补充道：“……嗯，从犯的话，责任相对是轻一点。不过，具体到这个王强，主观恶意和实际行动都很严重，应该也能定一个主犯……当然，这同样需要后续司法程序来综合判断。”

　　文件翻到了第四页。

　　刘振国知道，这次是李有强了。

　　这次，不等王明远有所反应，刘振国主动说明，声音里多出了一丝严肃：“公职人员利用影响力为亲属经营活动谋取不当利益，严重违反工作纪律，破坏市场公平。开除公职是纪律审查的初步结论，若查实其行为触犯刑律，将坚决移送司法机关，绝不姑息。”

　　再翻，是何副。

　　刘振国的声音里带上了痛心：“管理失察，未能有效约束下属及身边人，造成不良影响。免职是问责的第一步，后续将根据调查结果，依规依纪进行严肃处理。”

　　王明远终于看完了最后一行，合上文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太辣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