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求我长命万岁 第4节

　　不过还好，接下来有关从哈维阁下的村庄，派人到艾克丽村庄学习治疗耕牛的技术，洛斯依然很好说话。

　　派几个人？走什么路线？年龄多大？晚上能不能看清路？性情是否急躁？安排在中水旁边的宿舍……咳，安排在中水旁边，和其他村庄的学徒们一起住，是否合适？

　　等等等等……

　　和之前询问葛林和欧西斯的时候一样，这一连串问题，与其说是洛斯向哈维阁下询问，还不如说是潜移默化间，让哈维阁下心中，自然而然地生成治疗耕牛的学徒选拔标准：

　　学徒的数量应该在两到三人之间，到了语言不通的外村，可以互相扶持，互相学习；

　　学徒的年龄应该在12岁到15岁之间，太小了很难熬过“外村病”，太大了又很难融入学徒圈子；

　　学徒的个头应该稍微高一点，毕竟是大牲畜，够都够不着，还谈什么照料？

　　学徒的……

　　学徒的……

　　学徒最好多准备点衣物，艾克丽的冬天比较冷，安排给学徒们居住的木屋目前在河边，别到时候冻出毛病；

　　学徒的性情最好比较沉闷，经高级专家普拉亚代牧认证，经初等专家洛斯实践，大部分牲畜，尤其是受伤后的牲畜，更加亲近此类性情的人类。

　　哈维骑士想到的这些，其中大多数内容，比如说前三条，确实是相当重要的客观基础，对学徒们在艾克丽村庄的学习、生活，乃至生存都至关重要。

　　但其中也有某些内容，有些是假装客观的萝卜坑限制，有些干脆是直接伪造的针对性否决。

　　比如倒数第二条，学徒们最好多准备点衣物，以渡过艾克丽村庄比较冷的冬天。

　　这条建议科学吗？当然科学？

　　为什么说它是萝卜坑？艾克丽村庄也好，哈维阁下的村庄的也好，或者说，整个阿克福德领，整个中古世界，能够为远行的儿子们“多准备点衣物”的家庭，必然是自由民家庭，而且大概率是生存状态相对优越的手艺人家庭。

　　——仅此一条，就将哈维阁下的学徒选择范围，限定于自由民至手艺人家庭之间。

　　又比如最后一条，学徒的性情最好比较沉闷，这样更容易被受伤的大牲畜亲近。

　　这条建议科学吗？地球专家团非常肯定地表示：这是彻底的伪科学。这条直接伪造的建议，专门为各村庄食物链顶端的手艺人家庭，尤其是各村庄原牛倌家庭量身定制。

　　看看艾克丽村庄原来的牛倌家庭就知道了，绝大多数情况下，顶层手艺人家庭出身的小孩，绝大多数时候，肯定比村庄中其他家庭出身的小孩更加自信，更加外向。——更加容易被普亚拉和洛斯的双重权威所否决。

　　说白了，除了最先到达艾克丽村庄的几名学徒，由于需要为洛斯承担原来的牛倌工作，所以某几个村庄的牛倌家庭获得了机会之外，接下来的学徒，吴清晨，或者说，吴清晨身后的参谋团队，已经将选拔范围，限定在宽裕自由民之上，顶层手艺人之下的空间。

　　这个范围的意义何在？

　　如果仅仅从技术方向的角度考虑，无论普通自由民，还是原本就位居村庄食物链顶端的小孩，从艾克丽村庄学习到治疗耕牛的技术，回村之后都是一样的造福父老乡亲。——基本没什么差别。

　　但如果从心理学的角度考虑：

　　对于原本就是顶层手艺人家庭，甚至原本就是牛倌继承人出身的学徒而言，从艾克丽村庄学会了治疗耕牛的技术，回村之后，无非是在本来就很优越的生存状态上，增加一点点讨好老爷的资本——为了这一点点收获，甚至不得不经历危险的长途跋涉，艰苦的外村岁月。

　　当然了，地球参谋团肯定可以设置种种引导，想方设法化解其中的怨恨，强化其中的感恩。

　　然而，何必莫名其妙地增加工作量和风险？

　　对于原本自由民家庭，或是普通手艺人家庭出身的学徒来说，一段长途跋涉，一段他乡经历之后，获得的收益，是下至村民必须小心应付，上至领主肯定特别关注，仅次于管事的村庄核心地位，在阶级固化已经深刻到骨子里面的中古世界，对这些学徒来说，这样的恩惠，足以让学徒家庭，以及这些家庭所有的社会关系，记住整整一辈子。——点点滴滴间，缓缓增加吴清晨对各学徒所在村庄的影响力。

　　最后从社会学的角度考虑，治疗耕牛的技术，天然和牛倌家庭的立身之基冲突，学成之后的学徒返乡，或早或晚，必然会和牛倌家庭发生冲突，面对这些对中古世界民众而言，掌握着丰厚资源的顶端实力，必须是原本就特别优渥自由民家庭，或是普通手艺人阶层，才能在原有的家庭力量，相关的家庭关系，以及治疗耕牛这项领主肯定会特别关注的技术加持下，自我保护乃至发起反击。——这无疑又会让学徒家庭，以及其家庭关系，进一步倒向吴清晨，以及吴清晨身后的地球。

　　十几分钟左右，安排好学习治疗耕牛的学徒事宜，哈维阁下谈到了最后一项前来艾克丽村庄的事务：

　　蜂窝。

　　最后一项事务，洛斯的回应同样特别好说话。

　　“好的，我明白了，阁下。老师已经同意，我肯定立刻安排。”说到立刻，洛斯立刻朝着普拉亚的方向深深鞠躬：“艾克丽村庄，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掌握了移植蜂窝方法的农奴，过几天，请哈维阁下自己挑选。”

　　“过几天？”哈维阁下微微皱眉。

　　“很抱歉，”洛斯连忙解释：“首先，前段时间，村子里又忙又乱，村子里还有些地方，就是那些边边角角，还没来得及移植蜂窝。”

　　“哦哦。”哈维阁下点点头，表示理解。

　　“另外，”洛斯继续解释：“除了您之外，还有许多阁下，也陆陆续续让送信人给老师捎信，和您一样，他们也希望能够将移植蜂窝的方法，带回自己的村庄……很抱歉，哈维阁下，艾克丽村庄掌握了方法的农奴，目前就这么多，我不能让老师为难。”

　　“你刚才说，”哈维阁下的眉头皱得更深：“掌握了移植蜂窝方法的农奴，现在只有十几个？”

　　“是的，很抱歉。”

　　“现在已经有很多位阁下，给普拉亚写信？”

　　“是的，阁下。”洛斯点点头。

　　“足够吗？”

　　“什么？”洛斯疑惑。

　　“已经掌握了移植蜂窝的农奴，足够各位阁下们的村庄需要吗？”

　　“这个……”洛斯又一次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

　　“不那么足够？”哈维阁下冷笑一下。

　　“也许是的。”洛斯点点头：“不过没关系，了解到这个情况，我们已经又找了不少农奴，赶紧教他们移植蜂窝的办法，再多几天，应该也能学的差不多。”

　　“那么，谁带走已经掌握了移植蜂窝的农奴，谁带走刚学几天的农奴？”

　　“这个……”洛斯回头看看牧师，根据洛斯最近几天努力做思想工作的成果，普拉亚牧师保持微笑，回过头，洛斯继续说道：“老师原来的意思，您也好，其他各位阁下也好，大家都是老师的挚友玩伴，甚至是表兄堂弟，怎么也分不好亲疏远近。到时候就抽豆子好了，谁抽到了黑豆子，谁就先选。”

　　那就抽豆子呗……

　　抽个毛啊！

　　这可是关系到每片份地两三成，甚至三四成产量的移植蜂窝！

　　延伸到各村庄，乃至各领主的收益，立刻变成两倍，甚至近三倍的差额！

　　彻底掌握移植蜂窝的农奴，普通掌握移植蜂窝的农奴，只学了几天移植蜂窝的农奴，仅仅由抽豆子的运气决定？

　　抽豆子？你怎么不说抽刀子呢！

　　“这不公平！”哈维阁下立刻怒形于色：“我是第一个到达艾克丽村庄的骑士，我是第一个支持普拉亚的骑士！凭什么和那些观望的家伙一起抽豆子？”

　　“当然当然，确实不公平……您确实是第一个到达艾克丽村庄的阁下！洛斯和老师，特别感谢您的支持！可是……”说着前半段话的时候，洛斯神情肃然，说到后半段话，洛斯转为小心翼翼：“可是，其他村庄或许会说，第一个到达，只不过是因为您的村庄，和艾克丽村庄的路程特别近……”

　　“胡说！完全是胡说！第一个到达，绝对是因为我绝对支持你的老师！绝对支持你的蜂窝！”哈维阁下更是恼火，过了好一会才稍稍平静：“不过，你的想法也确实有点道理，某些卑鄙的家伙，确实喜欢找各种理由……洛斯，看得出来，你头脑灵活，是位特别聪明的小……小修士，对这种情况，应该是已经有办法了。”

　　“也不是什么办法，就是希望能顺便解决老师最近的麻烦，”

　　洛斯腼腆地笑笑：“您看，这个秋天，艾克丽村庄是肯定要丰收了，接下来的收割，晒晾，收集……等等活儿，肯定都比以往的年头更重，可是艾克丽村庄管事那边也好，教会本身也好，拥有的铁质农具实在有限……”

275 敬重

　　“不错，这个秋天，艾克丽村庄肯定要辛苦了，”想想一路看到的情形，哈维骑士嘴里说着辛苦，眼中掩不住的羡慕，心下更是火热一片，“你刚才说的对，我们这些阁下，都是普拉亚的表兄堂弟，不管照顾谁都很为难。艾克丽的麻烦来的正及时，愿意真心帮忙的表兄弟，才是真正的表兄弟……小洛斯，你觉得，帮多少忙比较合适？”

　　“老师不愿意计较太多，”小洛斯微微一笑：“各位阁下随便帮忙，就算帮忙最多的阁下，也无非可以优先挑选农奴。”

　　这叫不愿意计较太多？

　　虽然从没有听说过“拍卖”这个词汇，但哈维骑士瞬间明白了这种方式的阴险之处，以及凶险之处。

　　拍卖竞价的方式，针对上层社会的面子、虚荣、浮夸，种种阴险算计无需多说，地球人都明白。

　　至于凶险之处，此次荞麦增产的事件，应该已经被整片堂区的领主们所知晓，并迅速向周边蔓延，接下来的艾克丽村庄，显然会迎来更多哈维骑士这样的造访者。

　　在淳朴的中古世界，一旦被其他领主，尤其是其他男爵领地的阁下们认为，某位阁下缺乏实力，连这么关键的荞麦增产技术，都拿不出足够的铁器参与竞争，很容易就会被进而怀疑其村庄的自卫能力。——接下来说不准哪天晚上，就会有大批穿着皮甲，提着长矛，拎着钉锤，骑着战马的“盗贼们”半夜登门。

　　如此毒计……

　　哈维骑士不自禁地再次望向代牧，望着普拉亚自然温和的微笑，哈维骑士连忙回以微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已经逐渐向面对男爵，或者是堂区那些真正大人物们时的表情靠拢。

　　“洛斯，”大约是近似的原因，从这个时候开始，哈维阁下去掉了称呼吴清晨时的“小”字：“艾克丽村庄应该有铁匠吧？”

　　“有的。”吴清晨点点头。

　　“能够将不合时的农具熔造成新农具吗？”

　　“可以的。”吴清晨继续点头确认。

　　“好的。”说着，哈维骑士回过头，朝门外招招手：“安特！”

　　哈维骑士村庄的送信人连忙走了过来。

　　“安特，让你的大儿子现在就出发，回去告诉埃尔维斯，让他立刻清点仓库，把多余的铁制农具找出来，送到艾克丽这边。”

　　“老爷，”安特满脸疑惑：“请原谅傻乎乎的安特……什么叫‘多余’的铁质农具？”

　　铁质农具这玩意儿，还能有多余的时候？

　　“唔，”哈维骑士想了想，重新给出定义：“告诉埃尔维斯，就是村民们明年春役才会用到的农具的一半。——到时候春役提前几天，应该不会耽误活儿。”

　　“好的老爷。”安特转身准备，将长子叫到旁边吩咐了几句，后者立刻就上路了。

　　“洛斯，”哈维骑士回过头，重新面向吴清晨：“现在有空吗？”

　　“当然。”吴清晨微笑。

　　“能带我去看看移植蜂窝的农奴吗？”

　　“好的。”吴清晨继续微笑：“很高兴能为您效劳。另外，哈维阁下，您的送信人的长子，可能走的太早了一点。艾克丽村庄现在虽然有点麻烦，但铁质农具的缺口其实并不大。您愿意帮忙，大家都非常感谢，但用不着太多，移植蜂窝是个很简单的活儿，学两个月的农奴，和只学了几天的农奴，其实差别不大。”

　　这是完完全全的大实话。

　　大实话之一：面对四面八方必然到来的帮助，艾克丽村庄现在的铁质农具缺口确实不大。

　　大实话之二：移植蜂窝确实是个很简单的活儿，换成地球人，估计都不用实际操作，站在旁边看两天就能弄清绝大多数关窍。

　　大实话之三：参谋团为吴清晨，为艾克丽村庄制定出“拍卖”毒计，主要目的并不是更多的铁质农具，而是判定周边村庄核心人群，对艾克丽村庄技术，或者说，对地球模式的倾向，以便日后分门别类归入不同的相处模板。

　　“是吧？”哈维骑士笑了笑：“我们出发？”

　　那就出发。

　　十几分钟后，吴清晨，带着两名警役，三个学生，以及两个儿子；哈维骑士，带着两名邑从，送信人安特，以及安特的次子，一行人到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稍稍高出周边的小坡，小坡尽头是一片裸露的平坦岩面，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看台。

　　走上看台，站到吴清晨身旁，脚底斜下方，十几米外的一株大树旁，十几名农奴正在忙活。

　　“咦？”哈维骑士仔细看看：“好像没有蜂窝？”

　　“现在是练习，”吴清晨解释道：“白天只能看这个，半夜才是适合移植蜂窝的时间……先看看？”

　　“哦哦，当然。”回想一下收到的信件，哈维骑士点头认可。

　　于是先看看。

　　大树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