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狱大帝 第288节

　　夏薇面色一颤：“师父……”

　　叶桀深吸口气，努力将心情平复，神龙之气透体而出，向着整个天地宣告：“如今，我成了阎罗殿主，终于可以完成毕生夙愿！只要那些饥民身上还有一个时辰阳寿，就可以找寿务鬼差换来一顿饱饭，从今往后，世上没有人再会饿死，只会有寿终而亡。多年之前，‘饥饿’杀死了我，时至今日，我战胜了‘饥饿’！”

　　这时，闻讯赶来的众人，也听到了叶桀口中的那一席话，纷纷陷入深思。

　　谢心雨感慨道：“原来桀哥执意要推行阳寿贸易，并不只是为了和阴商做生意，而是有着这样的夙愿……”

　　花小梅望向叶桀，眼底也泛起几分感动的泪光：“每个鬼铭记在记忆深处，无论如何也无法忘却的，便是自己的死，不管过去多少年，都难以释怀，难怪在阳寿贸易一事上，他会如此坚持……”

　　任长虹薄唇轻抿，望向叶桀的眼眸中也多出几分怜惜：“想不到阿桀身上，竟然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夙愿，待到事情结束后，得好好安慰他一番才行。”

　　“师父，可是……”

　　知晓这番隐情后，夏薇语调哽咽，但仍不肯退让：“饿着肚子死，和为了几顿饱饭花光阳寿而死，不都是死吗？有什么区别？”

　　“我想……那还是有区别的吧。”叶桀笃定道，“吃饱了再上路，总好过空着肚子死。”

　　“光这样做，你还是没能帮助那些饥民摆脱困境！”夏薇据理力争道，“你想帮助那些饥民，完全可以换一种方法，你可以直接让鬼差给他们送吃的，根本不需要他们的阳寿。光是给他们吃的还不够，你得为他们找到活下去的办法，你得指引他们，带领他们，为他们找到前行的方向，又怎么是一顿饱饭就能解决的问题？”

　　说到最后，夏薇柳眉倒竖，尖声低吼，言语间尽是不满：“你根本没有帮助到那些饥民，你只是将他们从一个火坑，推向了另一个火坑！不仅如此，你还牵连了世上更多的人受难！”

　　叶桀伸手扶额，头疼不已：“你说的，我当然明白，只是那不是我能做的。如果什么事情，都要阎罗殿主来做，那还要人间的人王，要天上的仙人干什么？指引人们，带领人们，挽救饥民，消除战乱，那是他们该做的事情！你应该问问，那些高尚的王，那些正直的仙，他们都到哪里去了？我所能做的，也只是让那些饥民，死前吃上一顿饱饭而已！”

　　“你是阎罗殿主，你能做的绝对不止这些！师父，你忘了你说过的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可你现在又做了什么？还不快废除阳寿贸易！”

　　冷冽的气浪，将叶桀的衣袍吹打得猎猎作响，风中传来的，唯有夏薇的怒声诘问。

　　在夏薇的质问下，叶桀哑口无言，最后侧过头去，不敢直视她那似火的目光，叹道：

　　“你以为没有阳寿贸易，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压迫就会减少，这世上就没人饿死了吗？又不是我让人们相互蚕食侵轧，那是人们自己的本性。世人愚痴而盲目，为蝇头小利斗的你死我活，我不过是解锁了几条行政选项，他们便开始自相残杀，又岂是我之过？倘若世人都洁身自好，恪守本心，不为诱惑所动，这天下又怎么会乱？”

　　说到最后，叶桀眯起眼，眼瞳中倒映出夏薇瘦小的身躯：“你说是我让人间化作炼狱？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这人间本来就是炼狱。我改变不了他们，你，也改变不了他们！”

　　夏薇意识到叶桀所言，娇躯发颤，仍坚持道：“总会有办法的！”

　　“不会有办法的。”叶桀反驳道，“仙人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又有什么办法？倘若你还有前世那冠绝三界，力压群仙的修为，说不定还真有办法，只是现在，你救不了这天下人。”

　　“我会的！”夏薇震声嘶吼，喉中发出响彻天际的咆哮，“我会拯救他们！我会拯救他们所有人！”

　　叶桀不语，却见面前寒光一闪，夏薇扬起手中的八品青锋剑，正气凛然的剑尖直指叶桀。

　　“师父……阳寿贸易令天下动荡，众生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现在回头还为时未晚，恳请你收回成命，废除阳寿贸易，不然的话……”

　　夏薇语调哽咽，当中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叙的痛苦。

　　一边，是她倾心依恋，死生与共的师父，一边是始终恪守的正义，是宁折不弯的本心，当这两者起了冲突，夏薇的内心痛苦难耐，几乎让她无法呼吸，她不得不做出最痛苦的决定。

　　“不然如何？”

　　叶桀一脸难以置信：“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不是你的家人吗？为什么要拿剑，指着你的家人？”

　　“师父，你让我别无选择！为了天下正途，为了黎明苍生，请你收回成命，废除阳寿贸易！”夏薇眼中含泪，却加重语调，毫不退让。

　　叶桀负手而立，根本没有要与夏薇动手的架势，哪怕被剑指着也不为所动：

　　“小薇，所谓的正义，所谓的理想，全都是虚的，是假的。唯一真实不虚的，只有你的伙伴，你的家人。所谓家人，就是要相互包容才行，为了家人，背弃天下又有何妨？我明白你的心里很愤怒，但你就不能包容我这一次，装作视而不见吗？”

　　叶桀身旁，其他人见情况不妙，也连声劝说起夏薇来。

　　花小梅劝道：“夏薇妹妹，这件事情也不全是桀哥一个人的主意，我们大家都表决同意了，你不要怪他了，要怪的话，就怪我们所有人吧。”

　　谢心雨也提醒道：“梅姐说的没错，再说了，受苦的都是东胜神洲的人，你和我们一样，是出生在南瞻部洲的人，这里的人又不是你的同族同乡，你管他们干嘛？”

　　李飞蛾眨了眨眼，听着夏薇与叶桀的争论，也不知道到底该站在哪一边，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身旁的沈清歌，却听师尊道：“这是阎罗殿内部之事，还是让殿主决定好了，旁人无需插手。”

　　任长虹也劝道：“小薇，你的见识阅历不如大家，还是把这件事留给我们吧，你就不要管了。”

　　众人的连番劝说，也改变不了夏薇那颗偏执的内心，一旦她认准了什么事情，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她娇心似铁，一意孤行道：

　　“也许我的见识不如大家，但我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师父，你做的不对，若你不收回成命的话，为了天下安宁，为了苍生不受荼毒，我别无选择，只能亲手将你铲除！”

　　叶桀眼瞳一缩，愣在原地，夏薇的话，令他内心一阵绞痛，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教导出来，曾经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的徒弟，竟然会为了所谓的正义，与自己彻底决裂。

第387章 夏薇决裂

　　被青锋剑指着，叶桀几乎能从冰冷的剑锋之上，感受到那股不加掩饰的凌冽杀气。

　　夏薇所言，并不是在跟叶桀开玩笑，倘若叶桀执意继续阳寿贸易的话，等待着他的，唯有师徒相残的下场。

　　叶桀身后，众人愕然，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一幕的出现。夏薇平日里可是对师父最为亲昵，不管做什么，心中都想着师父，而师父为了替她化剑，更是燃尽了灵魂中的最后一丝力量，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越死生，如今却拔剑相向，誓要分个对错。

　　叶桀眉头紧锁，头顶枯黄的落叶坠下，更添几分哀伤，几分悲凉，他长叹一声，终于开口：

　　“小薇，告诉我，你此举，究竟是以家人的身份，请求我中止阳寿贸易，还是以天下人的立场，妄图用道理说服我？”

　　“有什么区别吗？”夏薇寒声道。

　　“当然。”叶桀回答，“如果你是以家人的身份请求我，我会考虑中止阳寿贸易，哪怕会为此赔偿高额的违约阴德，会让金轮殿的发展一蹶不振，我也会答应你，因为你是我的家人。但是，如果你以天下人的立场，要以道理说服我，恕我不能听从，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道理。”

　　“两者都有。”

　　“只能有一种。”

　　夏薇默然，只是眼底多出几分悲戚，坚定道：“师父，你的理念错了，恕我无法苟同。”

　　“是吗……”

　　叶桀唏嘘一声，他的徒儿，终究是站在了理的一边，没有站在情的一边。

　　叶桀仍试图挽回：“可我们是家人，就算错，也要错在一起才行，你为什么偏要站出来，当那个最清醒的人呢？对与错，是与非，难道比家人还重要吗？”

　　“重要！”夏薇毫不犹豫的断言，“就算是家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又怎么能混为一谈？既然我看见了，就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师父，你错了，你为什么就不能醒悟过来呢？”

　　众人默然无言，随着两人争论不休，争执的点，也从阳寿贸易的对与错，转变成了家人是否凌驾于是非对错之上。

　　沉默之际，一点寒意直袭而来，叶桀眼瞳收缩，寒意中汇集的，是足以威胁到仙人的极致剑芒。

　　夏薇剑出无悔，剑芒中既蕴藏着几分除鬼破邪的浩然正气，又暗藏九天玄刹激荡跃动的电光，剑芒在空中拖出长长的蓝色焰尾，就连叶桀，也不得不拿出全力对抗。

　　叶桀龙躯一震，无极层面的神龙变当即运转，周身浮现出一层金色的神龙之气护体，硬接下夏薇的这记突袭。

　　却听轰然炸响，场外众鬼忍不住捂住耳朵，只觉得灵魂都在那阵猛烈的碰撞下一阵战栗，不敢想象身处碰撞中心的叶桀，究竟要承受怎样的压力。

　　见此情形，花小梅面色煞白：“糟了，夏薇还是不肯听劝，执意要出手，这下该如何是好，快想想办法……”

　　一旁，沈清歌面色严峻，寒眸中也掠过几分惊异：“夏薇竟然能将半缕玄刹之力，运转至如此地步，她的剑势之威力，绝不在我之下，就连我，只怕也接不下这一招……”

　　李飞蛾满面忧色：“无论是浩然正气，还是九天玄刹，都最为克制鬼魅，乃是一切鬼魂的克星，桀哥受此猛击，现在还好吗？”

　　烟尘逐渐散去，将叶桀的情况看在眼里，众人也不免松了口气。

　　却见叶桀衣袍一抖，除了衣袖有些破损外，身躯毫发无伤，无极层面的神龙变，带给了他强悍无比的龙躯，压根不是尚未成仙的夏薇能够破坏的。

　　只是，想起玄刹之威，叶桀仍感到几分心有余悸，玄刹乃是至刚至阳的仙人之物，足以破除天下万鬼，就连他也得小心应对，一个不慎便会身受重创，甚至在玄刹之威下彻底陨落，也并非不可能。

　　叶桀身后，烛龙之眼缓缓隐没，剑芒中的浩然正气，叶桀可以用菩提心法化解，但这九天玄刹，就只能用最强的烛龙之眼来破除，而他叹息一声：

　　“小薇，不要再逼我了，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只当什么也没发生，你还是我的家人！”

　　夏薇不答，只是将青锋剑横在身前，态度十分明显，只要叶桀不废除阳寿贸易，她便不认这个师父。

　　夏薇凝视叶桀，澄澈如水的眼瞳中，忽而冒起一点紫意，紫意扩散，进而将她的双眸彻底占据，绚丽中透着几分璀璨，整个眼眸都化作尊贵无比的紫色。

　　东来紫气在她的眼底凝而不散，像是两颗不断旋转的星辰，当中蕴藏着无坚不摧的力量，而在那水润不减的眸子上，叶桀的身影倒映其间。

　　“紫极魔瞳……你要出杀招了吗？也好，便让我来领教一下，究竟是你的紫极魔瞳厉害，还是我的神龙变厉害！”

　　叶桀也明白夏薇杀意已绝，光靠言语，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只能手底下见真章。

　　只听一声龙吟，磅礴的真龙之气透体而出，叶桀浑身上下金光闪烁，看上去尊贵不凡，宛若神龙降世。

　　“小薇，你是最尊贵的仙人转世，天资傲然世间，一日修行，便抵得上我十年苦功，凭我的天资，只能远远被你甩在身后，怕是永远无法与你比肩。只是，事到如今，我有了七面缝合页，以我现在的实力，倒也不比你差，你可要想清楚了。”

　　叶桀缓声出言，可回答他的，只有两束凌空而过的紫色激光。

　　面对汇集了东来紫气，连玄刹之威也增加进来的紫极魔光，叶桀不敢托大硬接，当即闪身躲避，可夏薇的攻势，也不光只有魔光一种，青锋剑再度扬起，叶桀在躲避魔光的同时，还得面对夏薇盛怒之下的浩然正气剑。

　　见叶桀动作受制，落入下风，快若残影的身躯，只能狼狈躲避，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眼底也多出几分担忧。

　　谢心雨挠了挠头：“等一下……紫极魔瞳对决神龙变？我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李飞蛾似乎想起了什么，捂嘴倒：“这是那两位帝王对决时，施展出来的功法啊！如今他们两人尽得功法真传，没想到却打了起来……”

　　顺着李飞蛾所言，众人心底，也不禁想起那两份功法的来历。紫极魔瞳，乃是唐王身上的镇国绝学，因夏薇斩龙有功，得此真传，而神龙变，则是广王殿主的不传绝学，后来也被叶桀所得，并提升至前无古人的地步。

　　事到如今，身负这两种绝世神功的二人，也陷入水火不容的境地，非得分个是非对错不可。

　　见叶桀落入下风，始终都在躲避夏薇的攻势，险之又险地躲开魔光，压根没有反击的机会，花小梅忧心忡忡道：“桀哥不会有事吧？他已经落入下风，万一受伤了该怎么办……”

　　任长虹将两人的打斗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了定数：“不用担心，表面上看，阿桀遭到压制，没有反击的机会，但实际上，是他不愿反击，任由机会流逝，只是一味躲闪。”

　　听闻任长虹的解释，众人不禁松了口气，原来叶桀不是不能反击，而是不愿反击，心底仍旧挂念着师徒之谊，哪怕夏薇再怎么咄咄逼人，招招毫不留手、蕴藏杀意、直取要害而来，叶桀也不曾还手，任由她发泄气力，待她筋疲力竭后自行放弃。

　　场地中，叶桀奔行如龙，身形快到极致，步伐一刻不停，他的身后，两道粗壮的激光追着他的残影扫过，凡激光过处，大地留下百丈之深的沟壑，万物都被切割开来，一分为二，只留下一道道冒着热气的漆黑灼痕。

　　“有破绽！”

　　夏薇动作不歇，分心多用，脚下时刻变幻玄影步与流风回雪步，让叶桀无法通过单独一种功法，判断她的行进路线，双眸迸发魔光，令叶桀无暇分心他处，时刻被魔光追着跑，而她的两只手，一手挥舞青锋剑，以浩然正气剑的锋锐剑芒，封锁叶桀的躲闪路线，另一只手暗暗掐诀，一道杀招已凝聚就绪。

　　正所谓久守必失，叶桀哪怕看到了夏薇运功时的破绽，也没想着趁此机会反击，反倒给了夏薇多次尝试的机会，让她在无压力之下，尽情展现自身所学。

　　“尝尝这招，金刚镇魔！”

　　夏薇历呵一声，施展出从转金轮上习得的镇魔绝学，背后浮现出一座宏伟的城池幻象。

　　宏伟的城池镇压而下，叶桀躲闪不及，脚步一颤，身后仿佛背上了一整座大山，有亿万斤之重，令他不自主的半跪下去，发出轰然闷响，他的眼底露出几分难以置信，就连烛龙之眼，一时间也没法破除。

　　叶桀眼瞳一缩，不敢相信这一切：“这不可能……就算是过去金轮殿主施展的金刚镇魔，也被烛龙之眼彻底破除，你的金刚镇魔，究竟修到了何种地步，竟然能压住我？”

　　夏薇只是摇头：“我只修到了化境等级。”

　　“区区化境，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叶桀一脸愕然，就算夏薇身上的天赋神通再强，只有化境等级的话，也没法用金刚镇魔压制自己才对，他的神龙变，可是有无极层面，比化境足足高了四个等级！

　　夏薇看了他一眼，目光中透着几分悲凉：“金刚镇魔对于邪祟之辈，有着特殊的镇压之效，师父，你已经化为邪祟了。”

　　这金刚镇魔，与夏薇此前施展的浩然正气剑一样，对于心怀恶念的鬼魅邪祟，能够发挥出独特的镇压之力。

　　而今的叶桀，将天功贪于己身，推行阳寿贸易，令人世生灵涂炭，又纵容判官暴政，使冥府哀鸿遍野，众生业力缠绕其身，在金刚镇魔的认定下，他已被划分为邪祟一类。

　　“可笑，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家人！金刚镇魔说我是邪祟，难道我就是邪祟吗？我的心可不这么认为！”

　　叶桀反驳道，他试着从金刚镇魔下挣脱而出，可惜事不遂他愿，他所背负的业力与功法相互交叠，令镇压之力更为强劲，根本动弹不得。

　　夏薇眼眶泛红，进而又变成尊贵绚丽的亮紫色，璀璨夺目的眼瞳深处，蕴藏的是炽烈的魔光，她颤声开口：“师父，现在废除阳寿贸易还来得及，收手吧。”

　　夏薇的言语中，也多出了几分哽咽，尽管她外表坚强，但见到师父这副模样，内心同样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