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狱大帝 第375节

　　叶桀默然，他想起了在用月光宝盒改变过去前，已经消失在虚无中的那个夏薇，当夏薇面对浩荡的天意，面对不可战胜的神灵，独自赴死之际，她的心底可有遗憾？

　　他的思绪，很快便被沈清歌的言语打断：

　　“我并不后悔那日的选择，若是重来一次，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夏薇达成所愿，只是，终究还是苦了蛾儿，我身为她的师尊，却将她引入歧路，辜负了她的期待。”

　　叶桀笑了笑，指正道：“连你都不后悔，你为什么会觉得，蛾儿会后悔呢？你没有强迫蛾儿，这同样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哪怕明知道会受到责罚，她也会义无反顾的这么做。你说你将她引入歧路，但这恰恰是明路所在，你并没有对不起她，而是尽到了师尊最大的责任，你应该为她骄傲才对。”

　　听完叶桀的言语，沈清歌目光一颤，只觉得心底困扰了许久，令她茶饭不思，神色消沉的愁绪迎刃而解。

　　自从蛾儿受罚后，她便生活在浓浓的自责当中，总觉得是自己这个做师尊的没有尽到全部责任，这才连累了李飞蛾，可她却忽略了最终的事情。

　　就像她不会后悔一样，蛾儿同样不会后悔那日的选择。也许她没能让蛾儿逃过责罚，但她做到了身为师尊最重要的事情，那便是帮助徒儿找到了心中的坚守与道义。

　　明悟这点，她缓缓抬头，眸光中也倒映出叶桀的身影，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化作一声感激：

　　“我明白了……谢谢你，阿桀，自从蛾儿离开，我便陷入深深的失落中，认定自己是位不称职的师尊，是你一路不厌其烦的开导安慰我，这才帮我解开了心底的愁绪。要是没有你的这些话，只怕我永远想不通这些。”

　　见状，叶桀也放心不少，前几日他见沈清歌神色低靡，也试着安慰过她，只是未能打开她的心结，如今见她终于恢复往日的常态，便拿起一旁的忘忧酒壶，笑道：“不知清歌可有雅兴，与我共饮一杯？”

　　沈清歌看了他一眼，薄唇亲启：“酒就算了，还是换成茶吧。”

　　叶桀哦了一声，有些好奇：“你不想忘记这一切吗？”

　　“不，我会将这一切记在心底。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会为蛾儿感到骄傲，她是我培养出来的徒儿，她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又为何要将这一切遗忘？”沈清歌反问道。

　　叶桀笑了笑，正欲让侍女们将酒换成茶，忽而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目光眺望远方：“闲暇时光已经结束了，喝茶看来得等到下一次。”

　　沈清歌微微一愣，仰起头来，却并未感知到前方的异样，又过片刻，目光尽头才出现了微不可查的景物，远远望去，那连成一片的轮廓，分明是一座城镇。

　　“终于到了吗……前方就是万寿之城，三界阳寿贸易的中心。”

　　苏妙也察觉到远方的气息，第一时间赶到甲板之上，眼瞳深处也多出几分凝重，万寿仙子就在此地。

　　叶桀看了她一眼，打趣道：“妙柔仙子何必这般紧张？我们又不是来找事的，相反，我们是来拜会一位朋友的。之前还在金轮殿中的时候，我和万寿仙子也算合作愉快，你不必太过拘束，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

　　闻言，苏妙忍不住瞪了叶桀一眼：“叶桀，你不是都认识到阳寿贸易的错误了吗？为何面对这里寿尽而亡的人们，却仍旧熟视无睹？”

　　叶桀挠了挠头：“就算不忍又如何？我又能做些什么？这里是万寿仙子的城镇，全都由她说了算。若是真有鬼向我求助，我会帮他们满足遗愿，至于其他的，我也做不了更多，最多也只是给这里的穷人发一些粮食，毕竟吃饱肚子，不被饿死比什么都重要。”

　　苏妙跺了跺脚，一脸不满的看着他：“你的做法，听起来像是鬼差的做法，但你现在可不是鬼差了，你是冥府的阎罗殿主，你可以做到更多事情！”

　　花小梅探过头来，接过话道：

　　“我们此行是来向万寿仙子寻求帮助的，可不是来挑事的。再说了，万寿仙子的身上，还关乎到青莲殿的主帐，主帐的重要性，我们大家都知道，若是得罪了她，非但对寻找主帐没有帮助，相反还会失去一个重要的盟友。我们不一定要同流合污，但也可以视而不见。”

　　叶桀沉吟片刻，不置可否：“还是先去拜访万寿仙子吧，至于其他的，都放到之后再说。”

　　说到最后，叶桀的脑海中，也不禁浮现出一个面孔。

　　若是夏薇在这，定会二话不说，也要去找万寿老人好好算账吧，身为玄女转世的她，眼底容不下众生疾苦，那颗正义的内心，誓要与一切邪恶划清界限。

　　只是，叶桀终究不是夏薇，没有那么正直分明，他会出于善良，帮助这里的人和鬼，却没有誓要改变众生现状的决心，在他看来，这里的人能吃饱饭，就已经足够了。

　　很快，随着灵舟靠近，城外守卫的问讯声，便唤醒了叶桀的思绪：

　　“你们是哪家商会的？若是前来买卖的话，请将灵舟停驻在对应的货物栈桥，不要在这妨碍通行！”

　　守卫的目光，停留在了为首者的叶桀身上，眼底闪过几分轻视，他的境界不过三转初期，跟与万寿城中往来的上仙一比，可以说差远了，其他人的境界还不如他，看来这群人的实力不过如此。

　　没有实力，便没有任何的话语权，这一点乃是修行者中的铁律，放在仙人身上也同样适用，区区三转初期的仙人，来到万寿城这等庞然巨物当中，怕是最后连渣都不会剩下。

　　叶桀面色平淡，从怀中拿出一块刻着桀字的令牌，进而开口：“请你转告万寿仙子，就说紫薇殿主前来拜访。”

　　“紫薇殿主……”

　　听闻这一名号，守卫微微一愣，那人既然自称殿主，想来也小有地位，只是，这紫薇殿是什么地方？莫非是老君殿的某一系分支吗？

　　仔细思考，也想不出紫薇殿究竟是什么地方，名号又有什么特别的，更加坚定了守卫心中那人就是小地方出来的想法，满口不耐道：

　　“什么紫薇殿？根本没听说过！你以为万寿老人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既是前来拜访，怎么好意思空手而来？留下你们的礼物，我会将你们的名字登记在案，之后再转告给万寿老人，至于她见不见你，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想让我快点转告，你最好拿出点诚意来，懂吗？”

　　叶桀哑然失笑，正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连冥灵殿主见了他，态度也都是礼待有加，没想到却被万寿城的守卫拦下了，开口便是找他要诚意。

　　见叶桀难得窘迫一回，沈清歌掩嘴轻笑，缓步上前，开口道：“既然阎罗殿主的名号不好使，不知玄女传人的名号如何？告诉万寿仙子，就说第一百六十九代玄女传人，前来拜会万寿仙子。”

　　“玄女传人？”

　　听闻沈清歌报上的名号后，守卫顿时不淡定了，玄女传人的名号，放在整个北俱芦洲，那可是如雷贯耳，任何仙门大派对玄女传人都不敢怠慢，若是唐突冒犯，玄女派的怒火，可不是一般仙人所能承受的。

　　“等等……你刚刚说阎罗殿主？难道……”

　　仿佛是记起什么，令守卫更加心惊的还在后头。

　　经过沈清歌的提醒，他终于想起紫薇殿是个什么地方，而紫薇殿主又是何许人也，只是由于紫薇殿不久前才改名，以至于他乍一听闻，根本就没想起来，犯下了这般冒犯之举，脊背冷汗直冒。

　　不等守卫回答，城内忽然传来一股横冲直撞的强劲气息，远远望去，只见一个身材肥硕，好似一个圆滚滚的肉球的鬼仙狂奔而来，一见叶桀，当即面露喜色：

　　“叶殿主，我说刚刚怎么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造访万寿城，原来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为你准备宴席，接风洗尘。”

　　叶桀抱了抱拳，恭声开口：“多谢寿发上仙好意，我也只是才来此方大洲不久，临时起意，特来拜访，只希望寿发上仙不要嫌我打扰才是。”

　　寿发一拍肚皮，哈哈一笑：“叶殿主这说的什么话，你此前带领众生举洲飞升之事，不知被多少仙人津津乐道，万寿城能得你造访，当真是蓬荜生辉，夹道欢迎都来不及，怎么会嫌烦呢？”

　　一旁，守卫见此情形，目光彻底石化。

　　前来迎接紫薇殿主的，乃是万寿城中赫赫有名的寿发上仙，他可是万寿老人的徒弟，乃是城内的实权人物，言语相当有份量。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面对叶桀，仍旧展现出了毕恭毕敬的态度，不知是不是守卫的错觉，他竟然从寿发的眼底，看出了几分讨好之意，更是让守卫大汗淋漓，直呼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物。

第490章 万寿仙子

　　“叶殿主，我师父若得知你前来拜访的消息，定会容颜大悦，请你随我一同进入万寿城吧。”一番寒暄，寿发恭声邀请叶桀入城。

　　面对此番请求，叶桀点了点头，正欲入城，花小梅却瞥了眼一旁的守卫，没好气道：

　　“我们倒是想去拜会万寿仙子，但就怕拿不出让这名守卫满意的诚意，他不让我们进去啊。”

　　闻言，寿发也盯上了那名守卫，细小的眼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厉声训斥：

　　“混账东西，难道你不知道，叶殿主是我师父的贵客吗？乃至是整座万寿城的座上宾，你怎敢这般怠慢于他？”

　　守卫脊背发寒，冷汗直冒，只觉得悔不当初，用力抽自己的巴掌：“是我有眼无珠，没认出紫薇殿主的身份，竟然阎罗当面而不识，还请饶恕我这一次的冒犯……”

　　“无妨，我本来也不是此方大洲的殿主，你不认识，倒也情有可原。”

　　叶桀摆了摆手，没有跟守卫继续计较的意思，寿发却不肯这么放过他，当即道：

　　“叶殿主宽宏大量，不愿计较你的过失，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刻扣光身上的阳寿，只留下最后一天，并入奴籍，什么时候停止劳作，什么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守卫满面绝望，本以为担任此职，乃是得到了人人羡慕的美差，任由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商财主想要见万寿老人，都得先过了他这一关，哪曾想却惹来了这般祸端，不光好处没捞到，从今往后都成了寿奴，只怕永世都难以翻身。

　　在寿发的带领下，叶桀一番前行，很快便来到城中富丽堂皇的明亮宫殿，亭台楼阁无不恢弘大气，殿外的庭院中，盛开着永不凋谢的万寿菊，往来者没有一人不是仙人。

　　很快，叶桀也看见了正在殿内饮茶的万寿仙子，与上次分别时相比，她的面貌多出几分沧桑，纵使再为精致的胭脂水粉，也难以遮掩她眼角绽开的皱纹，她像是苍老了数十岁，曾经那如瀑的青丝中，也夹杂了碍眼的白发，她的脊背略显佝偻，手中拄着一把龙头拐杖。

　　叶桀微微咂舌，万寿仙子如今的样子，与叶桀记忆中的最后一面判若两人，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回两人第一次相遇时的干尸模样。

　　“万寿仙子，近来可好？”叶桀抱了抱拳，出言问候道。

　　万寿仙子侧过头来，叶桀也看见了她眼底的遗憾与不舍，只听她用沙哑的语调叹息道：

　　“如你所见，离开养魂泉后，老身的状态每况愈下，天人五衰又一次占据上风，久违的青春终于远去，衰老再度卷土重来，这仙子之名，当真是名不副实，令老身惭愧不已……你还是跟其他人一样，称呼老身为万寿老人好了。”

　　说到最后，她伸出手，抹花了脸上的浓浓胭脂，重新体验了青春的滋味后，万寿老人对此念念不忘，如今再度置身于衰老的折磨中，每天看着自己形如枯槁、哪怕再厚的胭脂都遮掩不住的苍老面容，对她而言无异于是一份酷刑。

　　叶桀笑了笑道：“别人这么称呼，是因为他们未曾见过仙子的美貌，但我不一样，我可是亲眼见识过万寿仙子的绝代芳华，一颦一笑皆令人沉醉，请允许我坚持以仙子相称。”

　　闻言，万寿老人嘴角上扬，脸上久违的露出笑容，这也是她返回万寿城以来，第一次如此高兴：

　　“叶殿主，你倒是挺会哄人开心，你此番远道而来，该不会只是想跟老身聊天这么简单吧？”

　　见她问起这点，叶桀露出正色的面容：

　　“我此番前来寻找仙子，乃是无意间听闻，仙子乃是玄武后人，而我所需炼制的一件法宝，刚好就需要用到蕴藏玄武之血的龟壳。倘若仙子知道些什么，不妨将玄武龟壳的消息告知于我，若有冒犯，还请仙子多多担待，此事便不再提。”

　　说着，叶桀观察着万寿仙子的面容，心底也感到几分忐忑，不知道她的态度究竟如何。

　　找玄武后人，讨要玄武龟壳的下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像是找到一条龙，问能不能用它身上的龙筋龙皮炼制法宝，不当场翻脸都算是好的了。只是，此事关乎到叶桀的晋升之路，哪怕冒着风险，他也必须一问。

　　万寿仙子也看出了叶桀的担忧，缓声道：“叶殿主无需担心，人类修士中，多的是拿同族的人心人皮炼制法宝，放在其他种族上更是如此。倘若老身会因区区此事动怒，也做不成这阳寿贸易了。”

　　顿了顿，万寿仙子又道：“让寿发带你去城中库房，拿取十片福寿龟壳，可够你完成法宝炼制？”

　　叶桀眼前一亮，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便达成了，他苦苦寻觅的玄武龟壳，万寿仙子二话不说便给了他，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下子，反倒是叶桀，对此有些不好意思，开口道：“足够了……万寿仙子如此慷慨，不知有什么事，是我能为仙子效劳的？”

　　万寿仙子摆了摆手，对叶桀的请求并不在意，手眼通天，商路横通三界的她，阴德阳寿齐齐开道，并没有一定要叶桀才能办到的事情，只是道：

　　“叶殿主……叶桀，你让老身想起了从前的日子，老身十分开心，便与你结个善缘好了。”

　　感受到万寿仙子的好意，叶桀也不再多说，转而在心底将这份人情记下，一番告别，便随同寿发一起，去往城中库房拿取玄武龟壳。

　　路上，经过一条喧嚣鼎沸，人潮汹涌的长街时，寿发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难看了下来，对叶桀道：

　　“叶殿主，前方不远处就是库房所在，你拿着我的令牌，便能取得你要的事物，这里还有些事情，等待我去处理。”

　　叶桀接过令牌，随口询问：“不知何事难倒了寿发上仙，莫非在这万寿城中，还会有让你为难的事情吗？”

　　寿发叹息一声，开始大倒苦水：

　　“叶殿主有所不知，万寿城除了一般贸易外，还经营着庞大的赌坊生意，供三界六道的修行者来此，以阳寿为筹码进行博弈。平日里生意兴隆，只是最近，赌坊中却来了一位高手，已经赢走了将近三亿年的阳寿，这个数额已经快赶上与仙门的大宗生意，再这样下去，只怕整个赌坊都会被那人赢垮，师父虽然没说，对此也同样为难，却又碍于那人的地位，没法直接将他赶走，又或者……”

　　顿了顿，寿发又道：“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也不知那人又赢了多少年阳寿走了……我必须前去监督查看才行，没办法陪你继续取用玄武龟壳了。”

　　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叶桀点了点头，拿过寿发递来的令牌，很快便在库房中，找到了福寿龟壳的所在。

　　拿起福寿龟壳，感受着当中蕴藏的十足力量，叶桀也不禁展露笑意：

　　“算上这福寿龟壳，用来打造玄武岩盾的材料，我已经全部收集齐了，只待将玄武岩盾打造出来，便能再度晋升，成为三转后期的护殿灵官……”

　　晋升之日就在眼前，叶桀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这一趟来万寿城，不光见到了之前的熟人，还顺利拿到了玄武龟壳，看来是不虚此行。

　　不过，想到寿发之前的言语，叶桀也不免感到几分担心，重回长街，果然在一家热闹的赌坊外，见到了面色铁青的寿发，还有赌桌上恣意凌人的一位男子。

　　“又是我赢了，算上这一次，我已经赢了五亿年阳寿了！堂堂万寿赌坊，该不会准备赖账不给吧？传出去的话，只怕会令其余仙人耻笑。”

　　男子红光满面，那样子好似喝醉了酒，浑身笼罩着一层祥瑞的宝光，他头戴绣着金线的华冠，身披大红蟒袍，圆滚滚的肚子不在寿发之下，怀中更抱着一块由纯金打造的元宝，几乎将富贵二字写在了脸上。

　　“你放心，你赢了多少，万寿赌坊都会分毫不差的给你。”

　　寿发深吸口气，继而举起寿旗，将阳寿转交给那位男子。

　　得了阳寿，男子喜悦更甚，朗声大笑起来，目光瞥过众人，眼底也多出几分轻蔑：“再来！我倒想看看，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输一盘！”

　　寿发神色难看，目光也瞥见一旁的叶桀，无奈道：“叶殿主，让你见笑了，这一次，只怕整个万寿城都得大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