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金阙 第81节
“终南山人士,难道,正阳祖师与老师相识?”
若非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大道,他还真想像当初终南求道时一样,舍下一切,拜正阳子钟离权为师,求個耳提面命,好摘得驻世长生正果。
只是吕尚如今已经有了自己的道途,他自信他的人仙之道,不逊色于任何上圣高真的大道。
“老师,”想着终南山的那個道人,吕尚叹了口气。
更鼓敲过四更,他再度横卧入定,存思鼻神仲龙玉法相,这是一位身着素衣的童子,双眉如淡墨染就,鼻准丰隆如悬胆,正自缓缓吞吐青白二气。
这次入定,便是一夜,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鸡啼,吕尚才睁开眼。睁眼的时候,只觉双目清明如洗,案头玉瓶中的长春丹赤光稍敛,却仍在瓶中缓缓旋转,仿佛活物般与他的呼吸形成微妙共振。
他起身推开窗,晨曦中飘来几缕薄雾,竟能’看‘见雾气中裹挟的毫微尘埃,以及远处飞檐上昨夜宿鸟留下的丝丝羽屑,这是目神与鼻神共鸣后,六识交融的奇妙变化。
“世子,梳洗用膳了。”
家令吕全的声音在院外响起:“老爷在正厅等候,说今日要带您进宫面圣。”
“好,”
吕尚应了一声,将案头玉瓶收入怀中后,缓步走出院落。
院落之外,廊下悬着的青铜风铃尚未作响,他就已远远‘嗅’到铜锈与晨露交融后的清苦。
转过雕花屏风,早膳已在青玉案上铺开,鹿肉脯、苜蓿饼、胡麻粥,还有一碟吕永吉最爱的陇西腊肉。
吕永吉端坐主位,茶盏搁在案头的位置比平日偏左三分,指节叩在黄花梨木上的震动,
“父亲今日用的是松针茶,”
吕尚敛袖落座,目光扫过父亲鬓角未及梳理的白发,昨夜更鼓时听见的茶盏轻响,原是父亲在案前久坐,以茶提神。鼻窍微动,他’看‘见吕永吉喉间隐有淡青气团,是肺气略浊的征兆,
吕永吉指节轻叩桌面,目光落在吕尚晨起时愈发清朗的眉目间,喉间微不可察地咳了一声,道:“陇右旧识捎来新制的腊肉,你多尝些。”
说着便要夹一箸暗红透亮的腊肉,搁进吕尚碗中。
吕尚思量了一下,袖中指尖摩挲着玉瓶封口,鼻端清晰’看‘见吕永吉腕间青脉下那抹淡青浊气,这是肺气郁结的征兆。
他不动声色地倾身接过腊肉,却在递过茶盏时,掌心暗扣长春丸的丹屑,将一部分长春丹化入茶汤,道:“父亲昨夜入睡的太晚,这松针茶虽能提神,却性凉伤肺。”
茶盏边沿掠过吕永吉眼前时,赤光一闪而逝,混着松针清香融于琥珀色的茶汤里。
“咦?”
吕永吉不疑有他,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忽觉喉头一润,胸臆间沉积的滞涩,竟如薄冰遇暖般化开,惊觉茶汤中似有丝丝热流游走于肺腑,抬眼时却见吕尚正低着头舀食胡麻粥。
吕永吉压下心中的诧异,又轻抿几口茶汤,那股热流越发明显,缓缓淌过四肢百骸,周身暖洋洋的,连日来的疲惫与不适都减轻不少。
他放下茶盏,深深看了一眼吕尚,只觉得儿子晨起后愈发神采奕奕,气质也与往日大不相同。
第146章 丹丸(上)
胡麻粥的热气缭绕,吕尚垂眼掩去眸中微光。
在吕永吉服下松针茶后,他清晰的’看‘到吕永吉肩颈处,淤积的青灰浊气被一点点化开,犹如春日融雪,重塑吕永吉积年劳顿的身躯。
这长春丸确有延年益寿之功,只是一点丹屑,就为吕永吉添续了三五载寿元。
若是整颗长春丸,最少能添二三百年的寿数。
“公爷,车驾已在府门候着。”
就在这时,吕全掀开雕花帘栊,在外低声道。
“嗯,”
吕永吉淡淡的应了一声。
用过早膳,吕尚随吕永吉乘上车驾,四匹毛色如霜的健马昂首而立,马鬃尾梢皆用赤金细绳编成吉祥结,马蹄踏在青石板上有细碎轻响。
车舆微晃,四匹健马同时踏蹄,竟然比寻常马车还要平稳三分。锦帘外传来侍从们策马扬鞭的声响,前导的十二名家丁,身着劲装开道。
车驾行至皇城,宫门前的铜狮,在晨辉下泛着冷光。
车舆在朱雀门前停稳,吕永吉掀开锦帘,青石板上的晨霜尚未化尽,宫门前两列左右武侯府甲胄森然,腰间横刀在晨光里泛着冷冽寒意。
吕尚随吕永吉下车,广袖拂过车辕,整了整玉带,俩人一同踏过九级丹墀,穿过广阳门,缓步走入甘露殿。
甘露殿内丹墀狭长,汉白玉砖面映着烛影摇曳,吕尚抬眼便见御座之上鎏金蟠龙纹案几后,一身常服的天子杨坚正垂眸翻阅奏疏。
“陛下,”
吕永吉与吕尚并排入殿,在丹墀下俯身行礼。
殿中烛火映得杨坚常服上的暗纹蟠龙似在游走,他搁下手中奏疏,道:“不必多礼,赐座。”
四名内官抬着朱漆矮凳上前,吕永吉、吕尚父子谢恩后落座。
杨坚目光从吕尚身上掠过,烛影在他眼尾投下浅淡阴影,唇角含笑,道:“表弟,你生了個好儿子啊,”
吕永吉低眉,眼角皱纹里漫着淡淡的笑意,回道:“陛下金口,臣惶恐。臣子能为国枕戈,能为陛下分忧,亦是我吕氏一门的荣光。”
杨坚微微颔首,道:“你能有这個心,朕心甚慰。”
“朕知道你因何进宫,你也无需担心,凉州有贺娄子干照看,正适合他这样的年轻人历练。”
“荣定这一去,当下这朝局,朕还能信任的外家中,也就只有飞熊能出镇边陲。”
“陛下,您既委臣儿以边镇,臣纵肝脑涂地,也不敢有半分推诿!”
吕永吉霍然起身,躬身道:“只是,臣恳请陛下赐一位深谙边务,能镇住胡汉诸族的长史辅佐,也好让他内外兼顾。”
他声音沉了几分,目光扫过殿中摇曳的烛影,轻声道:“边地向来盘根错节,若无得力臂膀,实难在胡汉之间,做到面面俱到。”
杨坚听罢,手指轻轻敲了敲御案上的黄色奏疏,笑道:“表弟啊,你倒是与朕想到一处去了。”
“你放心吧,凉州的长史,司马、六曹参军,朕都有安排。”
吕永吉道:“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那臣也就放心了,”
杨坚摇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表弟,朕知你是关心则乱,只是,飞熊若想独当一面,有些风浪总要让他自己去闯一闯。”
他的手掌摩挲着御案上的奏疏边角,烛影在他眉间投下一点浅淡的阴影,轻笑道:“不过,你这做父亲的心思,朕还是能体会一二的。朕当年送阿摩去并州时,也是很难割舍。”
所谓阿摩,是晋王杨广的乳名,杨坚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子女的乳名,皆与佛教有极大关联。就如杨广的阿摩,在佛教中就是‘善女’的意思。
吕永吉喉头微动,躬身再拜:“陛下圣明,臣记下了。”
“能记下就好,”
杨坚点了点头。
吕尚在旁,默然的看着天子杨坚与吕永吉相谈,作为晚辈的吕尚,在这個时候,根本没有开口的余地,只能在殿中静静的等着。
直至响午,吕永吉才向天子杨坚告退,在得到杨坚允许后,吕永吉与吕尚慢慢退出甘露殿。
父子二人沿汉白玉台阶下行,靴底与砖面相触,发出清越的回响,惊起檐角几只灰雀,扑棱着掠过宫墙。
临出宫门时,吕永吉忽的住足,道:“明日随为父去城西的法界寺,给你母亲上柱香。”
吕尚应道:“是,”
吕永吉叹道:“你母亲当初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如今你也算是成人了,天子封你为县公,又让你外镇边陲,再等一年多,你亦要成家了,咱们也该去看看你母亲了。”
吕尚望着吕永吉鬓角新添的白发,喉间泛起酸涩。一阵风掠过宫墙下的槐树,将几片新叶卷到他广袖上。
他垂手将叶子拢在掌心,想起幼时母亲常把槐叶,串成风铃挂在他的床头,那些细碎的清响,轻轻摇了摇头。
宫门前的铜狮已被晒得温热,四匹健马不耐烦地刨着蹄,赤金吉祥结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吕尚扶着吕永吉登上车舆。
“驾,”
车夫呼哨一声,车舆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日影渐斜,将车辕上的赤金吉祥结,拖拉出长长的光痕。
吕尚掀开半幅锦帘,见道旁垂柳新叶在风里翻卷,树影斑驳。
有卖杏花的胡姬挎着竹篮穿行,篮中花瓣上的水珠沾着细尘,街角茶棚里,几个身着翻领胡服的商客正围炉煮茶,铜壶嘴喷出的白气,混着模糊的突厥语笑谈,随风飘入车舆。
车舆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声响,吕永吉望着儿子掌心的槐叶,低叹道:“你母亲若是还在,那该有多好啊,”
“她跟着我这個穷汉,吃了一辈子的苦,偏偏到了要享福的时候,却丢下了咱们爷俩,你母亲这辈子无福啊,”
车舆徐徐拐入巷口,朱漆府门的铜环,撞出清悠的声响。吕永吉踏下车辕,慢步走入齐郡公府。
吕尚在后面看着吕永吉的背影,摸了摸袖中的玉瓶,低声道:“确实是无福,若是阿母还在,这枚长春丸正好一人一半,也算是我的孝心,以此报答此身的生养之恩,”
第147章 丹丸(下)
归府之后,吕尚回到别院,缓缓取出青霞子苏玄朗所赠的《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低头看了起来。
杨坚虽有意让吕尚出镇凉州,但此事未经内史省草拟,门下省也未核查审议,在这俩省未经手前,尚书省亦无法给吕尚发放官服印绶,所以距吕尚真正上任凉州,还需静待一段时间。
而吕尚也打算趁着这段难得的空暇,休心养性,澄神静虑。
日光漫过雕花窗棂,在胡桃木案上映衬成金色。
吕尚轻抚《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看着这开篇经义。
“天地久大,圣人象之。精华在乎日月,进退运乎水火。是故性命双修,内外一道,”
指尖划过素帛,吕尚默念经义,尤其是在最后‘性命双修,内外一道’时,若有所感的一顿。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素帛全文,沉浸于其中。
这《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与《浮黎鼻祖金华秘诀》的幽微精深、玄机暗藏不同,全篇讲的都是炉鼎、药物、火候,并说要结圣胎、成内丹、修长生,将身心比作龙虎宝鼎,用五金、八石等外丹术语,阐释身中的坎离、铅汞之用。
若是吕尚要走苏玄朗的内丹之道,仅凭着这卷《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就能在内丹一道上有不小的建树。
毕竟,这是内丹道祖师青霞子苏玄朗的亲笔手书,青霞子苏玄朗虽在历代神仙谱系中声名不显,但在这不代表苏玄朗不如正阳子钟离权。
苏玄朗师承茅山,拜在三茅真君之一的大茅君的门下。大茅君是上清道统,大罗正宗之一,出身于上清道统,被玉皇授予重任,执掌生死簿录、幽冥考校,被尊为东岳上卿司命真君。
苏玄朗能入这样一尊仙真的门下,其手书的经卷,本身价值就已不可估量。东岳上卿司命真君虽不及东华帝君显赫,但也是东岳司命上卿,是东岳佐神,法威广大。
他捧着素帛,看得入神,轻声叹道:“有为之时,无为为本,自形中之神入神中之性,此谓归根复命,犹金归性初而称还丹也。”
“这,便是青霞子的内丹道!”
通读全篇《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后,吕尚自有感悟。
如果说《浮黎鼻祖金华秘诀》讲的是’道‘,那《龙虎金液还丹通玄论》说的就是‘法’。
《金华秘诀》里的‘道’如深潭月影,看似触手可得,却又虚明难握,通篇讲的是‘汞铅未分之际,混沌初判之时’,说的是‘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字里行间皆是点拨修持者观照自心本性,勘破识神障碍,参透恍兮惚兮的妙悟。
而《龙虎通玄论》的‘法’却犹如渡口舟楫,依借五金八石之喻,明言铅汞相投之密,直至动静相宜,内外交煎,金丹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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