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卡皇 第822节

　　鸠先生也很担心，这样重要的东西，会落入不信任的人之手。

　　宋璨知道老人担心什么，解释道：“白家的手段非同一般，且很早就觊觎我宋家了。卡特小姐虽然值得信任，但眼下这局势，狮心家的暗子也不见得没被策反。但凡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有问题，那么我现在身边就没有了秘密。所以无论是谁拿到密匙，必是祸患。如果‘密匙’在我夫人身上，一旦她被抓住，一定活不了。反而假如没有，她还能有机会活，还有被利用来要挟我的价值.”

　　“.”

　　鸠先生听着没说话，浑浊的双眸里满是欣慰。

　　这位年轻的家主，比外人看到的更睿智，更沉稳。

　　这安排已经考虑到一切了。

　　说着，宋璨又补充道：“何况，接应的人，您也认识。那位绝对值得信任。”

　　鸠先生投去了诧异的目光：“哦？”

　　他很好奇，现在这情况，还有谁值得绝对信任。

　　宋璨想到了什么，胖乎乎的脸上那双小眼渐渐幽远，淡淡道：“卡特小姐那边带来了密训，季寻来了。我把那东西托付给他。所以即便我死了，密匙也不会落入外人手里。”

　　之前看了祖奶奶的安排，他知道了一切。

　　这是一个比任何宋家人都合适的“外人”。

　　也是旁人绝对想不到的人。

　　鸠先生一听那个名字，眼里的担忧瞬间消失，反而无比感慨：“噢，原来如此。”

　　也对，如果是那位，当然值得信任了。

　　何况，假如是宋家真没了，那些东西最合适的持有者，也非他莫属。

　　说到这里，宋璨看着这位已是满头银发的老人，难掩愧意：“鸠先生，您是我祖奶奶最信任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现在的情况您也清楚，那些人必然也时刻盯着您。所以没能安排你今晚离开。等明天一早，我会安排你出城押送一批军械，到时候您自己找机会.”

　　这是最后的机会。

　　他想留给宋家最忠诚的老管家。

　　但话还没说完，鸠先生却摇摇头，打断了他，反问道：“少爷，我要走了，您呢？”

　　宋璨掩藏了眼底的那一抹异色：“我自己会想办法。”

　　鸠先生却笑着摇摇头，已然看穿了一切：“我要走了，所有压力都集中在少爷您身上。您最后一点离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

　　这话道破了宋璨心中的想法，想说什么，咽在嘴边，又说不出来。

　　鸠先生看出了他的囧境，没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微叹道：“璨少爷，老夫本就活不了几年了。有小姐当年的知遇之恩，才有我的今天”

　　老人当然知道自己一定是宋家核心成员中，被外界最注视的“重点目标”。

　　优先等级甚至在家主宋璨之上。

　　毕竟自己见证了宋家完整发迹的百年，掌握了家族内部几乎所有的秘密。

　　一旦自己离开，那么必然引起人怀疑，便没人能走掉。

　　鸠先生非常清楚自己的境况。

　　但他非但没有半点担心安危，反而满脸欣慰地看着宋璨，道：“之前我还觉得璨少爷手腕还差点了点刚硬，过于胆小优柔。或许还需要几年，才能完整地掌控宋家。现在看来.小姐果然没看错人。”

　　“.”

　　宋璨听着，眼底隐溢精芒，没有说话。

　　鸠先生那张老脸上满是笑容，继续说道：“小姐离世之后，璨少爷你短时间内就安稳了宋家内乱，又游走议会争取了几大家族的支持，最大程度保存了宋家的权益。让旁人都以为必然四分五裂的宋家，最终完美保存了下来。这些在外人看来，都是小姐的安排。但只有老奴知道，少爷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何其有远见”

　　他每日都在宋璨身边，不说外人，就是宋家内部，他也是唯一看清楚这位年轻掌舵人的手腕之人。

　　顿了顿，老人又继续道：“后来奥兰王庭复辟，其他家族都纷纷攀附那位新王。只有璨少爷你一开始就察觉了王室的野心，力排众议，做了一些让人误会的‘荒诞决策’.这也让人以为你只是个蒙阴祖上的纨绔少爷。正是因为轻视，才有今天的机会，否则宋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鸠先生从来都少言寡语。

　　还是第一次在宋璨面前说这么多。

　　但像是临别之言。

　　再不说，没机会了。

　　“老夫这辈子已经足够精彩了。小姐走后，其实我也已经没了想操持这些俗事的想法。之所以还霸着这‘大管家’的位置，不是贪恋什么。仅仅是因为小姐嘱托，让老夫帮衬着璨少爷，等您能完全接管宋家.”

　　“现在，已经可以了。”

　　他欣慰地叹息一声，继续说道：“之前很多次遇到危机的时候，老奴都以为需要老奴动用小姐留下的一些后手了。但偏偏一次都没有。每次少爷您都处理得恰到好处。一次是偶然，那么次次都是如此，还不显山露水，就是少爷您的真本事了。这要换作任何人来，都不会做的更好。”

　　可惜了。

　　如果没有南大陆的那些变故，现在的宋家必然已经完全上了正轨。

　　这位宋家新掌舵人也一定是位万众瞩目的商业奇才。

　　“.”

　　宋璨默默地听着那些话，也没否认。

　　宋家家大业大，这家主可没那么好当。

　　其中凶险酸楚，只有他本人知道。

　　听着鸠先生这番话，宋璨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说了一句：“祖奶奶既然把宋家交在我手里，我就不会让它崩落在这里。”

　　闻言，鸠先生微微一笑。

　　满是褶皱的脸上，仿佛听到了最让他欣慰的一句话。

　　话已至此，这位老管家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宋家的希望在璨少爷您的身上。”

　　宋璨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希望”，表情露出了一抹苦涩。

　　如今这局面，他竭尽全力，都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但宋家在自己手里，如今却要面临覆灭之威。

　　鸠先生看出了他表情那一丝自嘲，道：“少爷，您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

　　宋璨没说话，心中只微微一叹。

　　怎么可能不自责啊。

　　虽然是不可力抗的原因，但毕竟宋家是在自己手里有了崩灭的危机，那种无力感，难以言表。

　　现在说什么都挽回不了局面了。

　　宋璨思绪正流转，突然，鸠先生语气淡然地说了一句：“少爷，您知道的，你还其实还有一种更好保全宋家的选择。但您太过善良，不愿意那样选择罢了。”

　　“.”

　　宋璨听着，猛地抬头。

　　他看着那个忠诚了宋家百年的老人，仿佛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鸠先生嘴角挂着淡然的笑容，眸光里却浮现了一抹从未见过的犀利，语气平静而果决道：“夫人已经离开了，但未必没被人盯上。十分钟后，我会找借口从后门离开机械工厂。我一走，必然会引动那些盯梢的人。少爷您想办法趁机离开。”

　　宋璨听着饶是他如今的心境，也忍不住剧烈地震荡了起来：“鸠先生，您！！！”

　　对！

　　这其实就是最好的方案！

　　让鸠先生这个宋家大管家去吸引敌人的火力，才是给其他人撤离的最好“火力靶子”！

　　对他宋璨也是一样！

　　宋璨不是想不到。

　　而是从来没这样想。

　　因为这样一来，所有火力吸引在了鸠先生身上，这位老人必死无疑。

　　鸠先生既然提出了这个计划，当然知道他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这位老人脸上却没有任何面对死亡的恐惧，只有释然的笑容：“小姐知道璨少爷您心地善良，曾经托付老夫在合适的时候给您讲一个道理。之前没机会说，现在正好。”

　　说着，他看着宋璨，郑重地说道：“小姐说，在话事人那个位置上，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商人重情重义是好事儿，这是你的人性优点。但有时候也是敌人对付你的弱点。您要明白一个道理，没人能在任何时候，都有完美照顾一切的选择。你的犹豫，不仅仅会害你自己，还会害死更多人。”

　　“.”

　　宋璨听着眉宇一凛。

　　他很清楚这点。

　　鸠先生像是冷血的手术刀，把人性剖开了，继续说道：“像是之前少爷您的七叔，吃里扒外，勾结官方，出卖了家族利益。本来按照族律是要处理掉的，但您二爷爷来求情，您看着血脉亲缘的份上，只是逐出了家门。这事儿最终导致了很多后患，包括后来龙城管事集体叛逃，导致家族蒙受巨大损失，还死了很多人.都是那位七爷心怀报复，在暗中捣鬼。再后来，还是老奴派人处理掉的”

　　“.”

　　宋璨像是一个诚心受训的学生，静静地听着。

　　这件事儿，确实是他优柔寡断造成的苦果。

　　鸠先生最后说了一句：“但今日以后，就只能靠少爷您自己决断了。”

　　说着，他余光瞥了一眼怀表。

　　这个一辈子守时的老人，最后朝着自己效忠的家主躬身一礼：“老奴去了。璨少爷，您保重。”

　　宋璨一声轻喝：“鸠先生！”

　　然而，

　　鸠先生没让宋璨为难。

　　也根本没给他拒绝的余地。

　　说完，第一次违逆家主的命令，毫不犹豫地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留得宋璨呆呆地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像是被挖空的一大块，空落落的。

　　这一幕，就像是他看着最敬爱的祖奶奶离世的时候。

　　那位关爱自己的老人，走了。

　　漆黑的荒野上，一个两百人的侦查小分队已经悄然摸了过来。

　　这是一座纯粹的工业城市，城池里灯火通明。

　　蒸汽锅炉毫不停息地突突作响，高大的烟囱滚滚喷吐废气。